就在兩人說話間,江陵越來越近,在江面上巡邏的蕭樑國士兵看到西方駛來十幾艘戰艦,先是不解,旋即凝神看去,等他看清楚戰艦上插着滿滿的赤紅色旗幟時,頓時變了臉色。
“是,是,是隋軍!”蕭樑國的瞭望手驚訝地說着,他一時之間忘記了傳遞旗語。
水師都督郭華接到消息,趕到甲板上,他迅速爬上了瞭望臺,手搭涼棚,朝着西邊看去,目光之處,到處是樑國制式的戰艦,但在戰艦前方和兩側等地,卻插着赤紅色的戰旗,他凝目瞧了半響,終於確定這是隋軍的戰艦。
郭華勃然失色,竟然是隋軍,足足有十五艘戰艦,正快速朝着江陵城奔來!他迅速溜下了瞭望臺,大聲的喊着:“快,快,通知陛下!就說隋軍殺來了!”
一名水兵領命,急忙奔下甲板,迅速放下了一艘小船,朝着江陵城快速駛去。
蕭銑將蕭瑀送進天牢後不久,就覺得有些睏乏了。他昨夜沒有休息好,又經歷了大喜大悲,心中實在疲倦,他回到寢宮,想要小睡一會,恢復一下精神。
剛剛和衣睡下,還沒有睡着。這時,一名宦官匆匆闖了進來,口中叫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不需要宦官大聲嚷嚷,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將他驚醒,此時他已經半臥起來,問道:“發生了什麼事,爲何如此慌張?”
“陛下,隋軍兵臨城下!”宦官說道。
蕭銑顧不得穿鞋,他跳了起來,搶上一步,抓住宦官的衣領,一臉的猙獰:“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陛、陛下,有十多艘戰艦,插着隋軍赤紅色的旗幟,離江陵已經不足五里了!”宦官說着,一臉驚恐。
蕭銑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幾乎就要跌倒,一旁的宮女急忙上前扶住他,這才站穩了,蕭銑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一時之間,他心亂如麻。
隋軍的戰艦能殺到這裡,足以證明在枝江的東平王蕭闍提或是被俘或是被殺,江陵最後的屏障已經不在,直接暴露在敵軍的兵鋒之下,非常危險。
這時,外面又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蕭銑定睛一看,卻是晉王董景珍、秦王雷世猛、楚王鄭文秀等人,他們已經接到了消息,急忙趕來覲見蕭銑。
此時的蕭銑就如一個不會游泳之人,落水尋到了一根稻草,緊緊地將稻草捏在手中,看到衆人,他急忙說道:“晉王、秦王,何以教我?”
雷世猛道:“陛下,隋軍只有十幾艘戰艦,情況還不是很危險,先去城頭上,激勵三軍,防禦隋軍攻城!”
晉王董景珍也點着頭,道:“秦王說的有理,陛下還請移步城頭。”
蕭銑推開了宮女,道:“伺候朕換衣!”
楊侑看着江陵城,此時已經不足五百步,隋軍有十五艘戰艦,而蕭樑國只有三艘巡邏艦,大批的戰艦還在船塢之中,倉促之間是無法出戰,楊侑估摸着,至少需要兩柱香的時間,蕭樑國的戰艦纔會出動,而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了。
江陵的城門已經被轟然關上,驚慌之下的蕭樑軍將雜物堆在城門後,企圖阻止隋軍的進犯,而城頭上,江陵守將蘇胡兒正帶着士兵做出部署,但倉促之間,顯得無比混亂。
“隋軍殺來了,隋軍殺來了!”士兵們大聲叫着。
城中的百姓得到消息,紛紛倉皇而逃,在一片驚慌中,水果四處跌落,被踩成爛泥,瓦缸、瓷器碎成數塊,散佈得到處都是,一些孩童在人羣中哭喊着,尋找着父母,哭聲、喊聲、腳步聲亂成一團,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只是片刻便空無一人。
百姓們逃回家,在祖宗牌位面前不停祈禱,希望這些隋軍只是路過,不要攻打江陵。
在人漸稀少的街道上,蕭銑一反常態地騎着戰馬,與晉王董景珍、秦王雷世猛等人在街上馳騁,馬蹄聲聲,風聲呼嘯,蕭銑的一顆心彷彿要從胸膛裡跳了出來。
到了西南側,蕭銑跳下了戰馬,匆匆跑上城頭,“情況怎樣了?”他氣喘吁吁地問道。
“陛下,隋軍在一百步外停了下來,並沒有攻過來!”蘇胡兒說道,他的臉上已經滿是大汗,這不是熱,而是焦急。
蕭銑應了一聲,一刻不停到了女牆邊上停下,他看着前方的隋軍戰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此時隋軍戰艦離他並不遠,讓他能夠清晰地看到戰艦上的人。
在隋軍最前方的,便是主艦,上面掛着繡金龍旗,赤紅一片,顯得是如此的奪目。而在戰艦上,一個身着鎧甲的少年將軍正凝視着江陵城,他的目光中帶着熱切,帶着期盼。
蕭銑這時注意到此人的打扮與旁人不同,他身着明光鎧,頭戴金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恍如天神下凡一般。當然,蕭銑知道此人不可能是天神。
在他身邊是一個文士打扮之人,文士的臉上帶着笑意,下顎幾縷鬍鬚隨風飄着,顯得倒有幾分仙氣的模樣。兩人的身後又是七八名士兵,個個身材高大,目光中帶着殺戮之意,一看就是久經沙場之人。
這時,董景珍、雷世猛、鄭文秀等人在他身邊站定,幾人都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劇烈的奔跑讓他們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人,難道就是大隋的皇帝嗎?”雷世猛說道。
“他就是小皇帝楊侑?”董景珍說道。
衆人都沒有見過楊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金盔小將是何人。此時楊侑也正在打量着城頭上的蕭銑等人,他目光銳利,一眼看出在衆人擁簇下的,正是蕭樑國的皇帝蕭銑。
楊侑知道蕭銑還不到四十歲,看着與嫣然有幾分相似的臉龐,又怎麼會猜不到他就是蕭銑?只見蕭銑一臉惶然,正看向自己。
這時,杜如晦突然笑了,揮揮手,道:“前進!”
士兵們聽到命令,收起了錨,緩緩前進。蕭銑、董景珍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變了臉色,隋軍是要進攻了嗎?
雷世猛卻是冷笑一聲,道:“陛下不必驚慌,隋軍只是主艦前進。”
蕭銑收斂了心神,這才注意到隋軍果然只有主艦緩緩前行,其他戰艦則分佈在四方,做出防禦的態勢,這代表隋軍沒有攻打江陵的意圖,這時,蕭銑才注意到隋軍只有十幾艘戰艦。
隋末五牙戰艦可以容納八百人,而這些戰艦蕭銑已經看出,本來是蕭樑國的戰艦,可以容納四百人左右,這也就是說,隋軍也就五千人上下,憑着五千人想要攻破足有三萬人守軍的江陵,這顯然太不可思議了,更何況在東邊五里外,還有一萬五千人的水軍,上千艘的各種戰船,憑藉這點兵力,隋軍想要拿下江陵,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蕭銑的心中稍安。這時,隋軍主艦在弩箭射程外停下,風帆也降了下來。
楊侑走上兩步,瞧着蕭樑國的幾位掌權人,他哈哈一笑,鼓足的中氣,用高亢的聲音喊道:“岳丈,你還好嗎?!”
“嶽、岳丈?”城頭上的蕭銑、董景珍、雷世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面面相窺。
這時,楊侑又拱拱手,道:“岳丈,朕臨來之前,月仙讓朕替她向你問好!”
董景珍、雷世猛等人赫然變色,由於蕭銑封鎖了消息,他們並不知道蕭樑國的公主成爲了大隋皇帝的妃子,此時聽到這個消息,無比震驚。衆人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着蕭銑,陛下這是在做什麼?將女兒許配給了大隋皇帝?
別人還好一些,董景珍的臉色顯得格外難看。
蕭銑舉起了顫抖的手,指着楊侑,喝道:“楊侑小兒,你還不將我女兒放回來!”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慨,但卻顯得沒有底氣。
“月仙已經有孕在身,不能陪朕前來拜見岳丈,讓她十分遺憾,小婿在這裡有禮了!”楊侑微笑着,緩緩說道,彷彿有迴音一般,他的聲音在江陵城上空迴盪。
董景珍握緊了拳頭,他瞟了一眼蕭銑,心中十分憤怒。蕭銑指着楊侑的手無力垂下,他已經無語了,楊侑在衆人面前,說出他女兒已經懷孕的事實,比當初蕭瑀告訴他的時候,更讓人震驚,也更讓他尷尬。
江陵蕭家,大門大戶,擁有數百年的歷史,更因南齊、南樑兩個帝國的建立,讓蕭家的聲望登上頂峰。這樣的一個大家族極爲重視名聲名譽,可是,楊侑的話顯然讓蕭銑受盡了打擊。
蕭銑情緒激動,腳步有些輕浮,他握緊了拳頭,猛地向前一揮,撕心裂肺地道:“你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你!”
他這一拳用足了力氣,又在城牆邊上,身子一頓,腰碰着女牆,差點摔倒,雷世猛,急忙抱住了蕭銑:“陛下,他這是激將之法,不可被他激怒!要冷靜,冷靜啊!”
“要我怎麼冷靜!月仙已經有了他的孩子,難道我真要認他爲女婿不成?!”蕭銑喝道。
剛纔楊侑說的話在衆人看來,不過是爲了打擊蕭樑國的氣勢的行爲,不值得一提,更不值得相信,但蕭銑憤怒的語言,讓衆人明白了,大隋皇帝楊侑的話,是真的,應該沒有半句假話。
蕭樑國最爲高貴的一個女人,竟然成爲了敵國君主的妃子,而且還有了他的孩子,這太不可思議了。
公主懷孕了,是敵國皇帝所爲,這個消息,只用了片刻時間,就流傳在江陵城頭,士兵們都一陣納悶,這是女婿和岳丈的對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