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在巴東郡的境內的時候,河面很窄,到了夷陵,遠離了兩岸羣山,這才逐漸寬闊,而順着夷陵郡東下,過了猇亭之後,江面又寬了數倍以上,很少有暗灘出沒。
隋軍沿着長江隨流而下,速度很快,當日響午便到了夷道,夷道本來屬於夷陵郡的範圍,但在去年年中楊道生率兵攻打夷陵之際,夷道選擇了投降,那時楊侑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忙着剿滅巴蜀境內的蠻族,之後控制了夷陵城,由於有楊道生駐紮在夷陵城和安蜀城之間的馬尾港,楊侑就沒有選擇主動出擊。
此時,隋軍水師在忙碌的修補之後,加上俘虜蕭樑國的戰艦,足有七十多艘,就算是面對蕭樑國的上百艘戰艦,也絲毫不懼。大軍沿江而下,夷道縣長得到消息,急忙打開城門,迎接隋軍入城。
夷陵縣長叫張田,年約四旬,看起來很是膽小的模樣,他在前日就看到江面上漂浮着許多木板,經過取樣分析,發現是戰艦的木板,這讓他心中大驚,莫不是夷陵發生了大戰?看木板的殘片,還有軍旗,他能夠判斷出是隋軍大敗了。
他派出士兵在江面上巡邏,試圖探聽道一些消息,但什麼消息都沒有,只有陸陸續續順江而下的木板,伴隨着隋軍的旗幟,看來,是夷陵發生了戰鬥,而且宋王楊道生取得了大勝,隋軍一敗塗地!
但不過兩日,當他接到消息,說隋軍的大批戰艦正沿江殺奔而來的時候,張田頓時變了臉色,他本來以爲是隋軍大敗,但爲何反而不見宋王的戰艦而是隋軍的?
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之後,張田立刻帶着士兵趕往了城頭,夷道靠近長江,在城頭上,張田看到了一江的赤紅色旗幟,讓他黯然失色。略略思索後,他頓時明白了,這是隋軍的計謀,宋王楊道生肯定被滅了,想到此,他毫不猶豫選擇了投效。
笑話,以楊道生的數萬大軍都無法抵抗隋軍,一個小小的夷道縣,民不滿五萬,兵不過一千,如何能抵抗如狼似虎的隋軍?張田跪拜在地上,心中惶恐不已,去年他投降了楊道生,成爲了大隋的叛徒,如今隋軍殺來,會饒過他嗎?
“見過陛下!”張田跪在地上,此時他已經知道是大隋陛下御駕親征了。
“你就是夷道縣長張田?”楊侑眯起了眼睛,仔細地打量着張田的一舉一動。
“啓稟陛下,罪臣正是夷道縣長張田。”張田說着。
楊侑看出來張田身子的顫抖,不由笑道:“起來吧!”
張田沒有動,依舊伏在地上,道:“罪臣不敢,罪臣還請陛下放過百姓,臣願擔當一切責任。”
杜如晦微微皺眉,正要說話,侯君集卻大喝了一聲:“大膽,陛下讓你起來,你就起來,哪有這麼多廢話!”
楊侑眼光不經意瞟了侯君集一眼,侯君集蠕動了幾下嘴脣,似乎想要說什麼話又被楊侑嚇着了,喉結動了幾動,最終沒有出聲,他一臉鬱悶退下。
杜如晦這時笑道:“張縣長起來吧,陛下寬厚待人,必會善待全城百姓。”
張田有些不放心地擡起頭,疑惑地瞧了瞧楊侑。楊侑看到張田的第一眼,就看出此人是個非常懦弱之人,此人能說出剛纔那番話,證明此人還算有擔當,應該是個愛民如子之人。
“朕是大隋天子,你們都是朕的子民,張縣長,你在擔心什麼?”楊侑緩緩說道。
張田雖然懦弱,卻不愚笨,聽到楊侑的話,頓時反應過來,道:“是臣多慮,多慮了!”
“陛下,臣已經準備好了酒食,還請陛下進城!”張田又說道。
“不必了,朕今日就要趕往枝江!”楊侑說道。枝江這才屬於蕭樑國的範圍,此時的枝江是在長江中心的一個堆積小島上,與後世不同。從枝江處,長江被小島截成了兩支,流淌了約五十里後,在江陵西邊五十里處匯合。
由於枝江的地理位置重要,蕭銑在此屯兵,防禦巴蜀的敵人,由東平王蕭闍提鎮守,兵力有兩萬人。楊侑的目的就是要一鼓作氣,擊敗蕭樑軍,給蕭銑一個巨大的壓力。
枝江,蕭闍提正在江面上看着蕭樑軍戰艦的殘骸。由於楊道生有數萬大軍,他不敢相信楊道生會戰敗,因此,在他看來只是長江上游發生了戰鬥,楊道生有一些損失罷了。畢竟,隋軍的主力都在漢中,叫嚷着要攻打關中,恢復舊都,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
想到此,蕭闍提心中稍安,這時,他想起了剛釀造的美酒。蕭闍提出身於巴東郡蠻族,由於山高,空氣中有瘴氣,天氣又溼熱,蠻族都喜歡喝酒,用來驅散體內的溼氣。
蕭闍提作爲蠻族人,自然也就好酒。去年由於他的功績,更因爲蕭銑正式稱帝,他獲得了在鬆滋縣的一塊靠近長江的上萬頃良田,因此,蕭闍提這才樂滋滋的前來鎮守枝江。
枝江離鬆滋的路程不到半個時辰,非常之近,因此,他時常在鬆滋辦公,很難去枝江一趟。今日若不是因爲有事情發生,絕不會來到枝江。平時這個時候,他還在鬆滋的府邸裡喝着小酒,摟着家中小妾享受呢。
就在他看着從長江撈起來的木板的時候,一名士兵跑了過來,手中拿着旗幟,這是一杆有着赤紅色的軍旗,蕭闍提第一眼就看出了旗幟是大隋的軍旗,他頓時臉上堆起了笑容。從這幾天的攔截情況來看,蕭樑國的軍旗一根都沒有,都是隋軍的赤紅色軍旗,這就足以證明在長江上游發生的戰鬥,是宋王大勝了。
判斷出是宋王大勝,喜滋滋的蕭闍提也就沒有考慮爲什麼目前還沒有見到楊道生報喜的戰艦,在他看來楊道生小氣極了,故意派出了陸軍回報消息,是怕老子搶他功勞嗎?
想通了此節,蕭闍提便心情鬱悶地帶着親兵回到了鬆滋,摟着小妾,喝着美酒,過着逍遙的生活。
此時,在十幾艘蕭樑國戰艦的帶領下,隋軍乘風破浪,藉着水勢,殺奔枝江而來。
楊侑默默地注視着逐漸寬闊的長江,心中顯得有些複雜,他已經答應了嫣然,會給蕭銑一個好結果,但是蕭銑會領情嗎?尤其是他的部下,個個都是驕兵悍將,自視甚高之人,蕭銑本身又御下無術,能不能鎮住那些人還是一個問題。
杜如晦在一旁笑道:“陛下,如今三路大軍至少有兩路可以威脅江陵,蕭銑就如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楊侑搖搖頭,道:“其實蕭銑本身,雖然有雄心壯志,卻能力有限,朕就怕他的大臣心有不甘,不肯投降!”
杜如晦沉默着,他對蕭銑瞭解不深,但他知道蕭樑國的情況的確有些詭異,君弱臣強,不是好兆頭。說話間,隋軍的前鋒戰艦已經抵達了枝江,由於楊侑這時將旗幟換成了蕭樑國的軍旗,枝江的水軍沒有想到這一支戰艦是隋軍,他們被楊道生遺留在水寨的大印所欺騙,打開了水寨的大門。
侯君集帶着士兵迅速佔領了枝江水寨,蕭樑國的士兵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就成爲了隋軍的俘虜,楊侑經過審問,得知蕭闍提正在鬆滋,他立刻派兵趕往鬆滋,抓獲蕭闍提。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隋軍在佔領了鬆滋的船塢之後,立刻分兵殺進了鬆滋,並迅速包圍了蕭闍提的府邸。此時蕭闍提正在府邸裡享用美餐,對於隋軍的殺來毫無防備,當他接到管家的消息之後,驚得手中的酒樽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什、什麼?隋軍殺來了?”蕭闍提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管家十分肯定地點點頭,道:“老爺,是隋軍殺來了,快走吧!”
管家的話剛落,蕭闍提還沒有說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噪雜的腳步聲,數名親兵趕來,七嘴八舌說道:“大王,隋軍來了,怎麼辦?”
“大王快走吧!”
“大王,隋軍已經包圍了府邸了!”
蕭闍提這下真的是變色了,他一把推開懷中的小妾,正要尋路逃走,這時,就聽到“咣噹”一聲巨響,緊接着,又有更急更亂的腳步聲傳來,隱隱約約更傳來了廝殺的聲音。
“走!”蕭闍提顧不得多說,他跳了起來,朝着後院急奔,幾名親兵跟在他的身後,一路護衛着他。
到了後院,管家取出了鑰匙,想要打開後門的鎖,但他的手一直哆嗦着,鑰匙插不進去。一名親兵搶過鑰匙,狠狠將鑰匙插進了鑰匙孔,再使勁一扭,將鎖給打開了。
“沒人!”那名親兵將頭向外一探,然後喜滋滋地說道。
“那好快走!”蕭闍提說着,他率先衝了出去,就在這時,街道上忽然多出了無數的弓弩,正對着他。
“你,就是蕭闍提?”一個少年冷冷地問道。
蕭闍提一愣,本能地點着頭,這時,就見那少年冷冷一揮手:“射!”在他的命令之下,弓弩手扣動擊牙,箭鏃激射而出,將蕭闍提紮成了馬蜂窩,腹部、胸膛都擠滿了利箭,甚至連張開的嘴裡都插滿了利箭,利箭穿透了頭顱,肯定是活不成了。“哼,叫你跟着李孝恭混!”少年冷冷地掃過了蕭闍提的身軀,當初只抓到李孝恭,蕭闍提早早的跑了,讓他引以爲憾,如今殺了此人,解了心頭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