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姝一手握着受傷的手臂,一手輕輕垂在身旁,鮮血順着衣袖正慢慢流下來。仔細朝那彎弓射箭救她馮姝的人看去,看他們一個個都是南眼睛,捲毛發,無論從膚色和服飾或者長相來看,他們都不像匈奴人,更不像漢人。
那一行十幾個人中忽然盈盈走出一位婦女,她騎在一匹白馬之上,此刻正慢慢朝馮姝走來。馮姝笑了,見到眼前之人,就像是見到親人似的,馮姝欣慰道:“馮姑姑,今日多謝姑姑救命之恩。”
馮夫人盈盈一笑,翻身從馬上下來,走到馮姝身邊,看了看她手臂上的傷勢,道:“傷勢如何?”
馮姝低頭看了看正在流血的傷口,面色雖是有些慘白,卻是面帶笑意,道:“習武之人,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多年不見,看來公主的武藝長進不少?”馮夫人笑道,說罷便吩咐身後之人道:“來人,將我們烏孫的金創藥拿來給公主試試。”身後立馬便有人過來拿了一瓶黑色小瓶子給馮姝。
“姑姑真是取笑了,我的功夫要是長進了就不會落得如此境地了。”她自嘲似的一笑,接過那烏孫人遞來的小黑瓶,手指輕觸取下瓶蓋將一瓶白色粉末均勻的撒在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
穎兒和嘟嘟格此時神智已經開始清醒了,沒有方纔那麼可怕,腿肚子也不軟了,慢慢挪動步伐來到馮姝身邊,朝對面的馮夫人看了一眼,又看看馮姝,穎兒道:“閼氏,您沒事吧?”
馮姝看着穎兒搖了搖頭,笑道:“現在纔來關心我,方纔看把你們嚇的。”她說話的語氣像是開玩笑似的,而後轉頭看着馮夫人,道:“穎兒、嘟嘟格,來見過馮夫人。”
“見過馮夫人。”穎兒和嘟嘟格分別按照匈奴禮儀給馮夫人行禮,均是單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馮夫人微微笑着,伸手示意她們不必多禮。
“這是烏孫享譽周邊各國大名頂頂的馮夫人,也是我在漢朝的親人。夫人跟隨解憂公主和親烏孫,出使各國與鄰友好,各國皆稱之爲馮夫人。”馮姝向穎兒和嘟嘟格詳細介紹着馮夫人。
馮夫人站在一旁微微笑着也不多話,又聽馮姝對嘟嘟格道:“嘟嘟格記住,以後就要做像夫人一樣的巾幗英雄。”
嘟嘟格站在一旁,愣愣的點着頭,也不清楚馮姝口中的夫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巾幗英雄,但既然馮姝這樣說,她也就聽着,總是沒錯的。
“公主既然無大礙,就趕緊想辦法幫助車師退兵吧。”馮夫人懶得再聽馮姝說下去,道。
“姑姑此次到匈奴也是爲了此事?”馮姝納悶一問。她不解的是,馮夫人和解憂公主都在烏孫,她們怎麼關心起車師的事情了?
“常惠將軍來信烏孫,希望昆莫派兵從西面響應與常惠將軍東面來軍匯合共同擊退圍攻車師的匈奴軍隊。但是烏孫國力貧弱,恢復起來也沒有漢朝那麼快,自從上次匈奴大舉進攻之後,烏孫損失巨大到目前都還未能完全恢復。”馮夫人面朝馮姝一臉憂慮。
馮姝沒有插話,屏息靜靜聆聽,右臂上的血跡早已乾涸,因爲撒了金瘡藥的緣故也不再流血。
“而且自從上一任昆莫去世之後,公主在烏孫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所以現在能夠說動昆莫從烏孫派援兵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馮夫人看着馮姝道。
“那夫人來找我卻是何意?”馮姝不解的問道。馮夫人朝馮姝身後望了望,指着前面不遠處一塊陰涼地,向前走着,馮姝尋着她手指的方向也跟着往前走。
“公主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幫忙,從匈奴內部着手。”馮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背對着馮姝,馮姝從身後凝視着眼前的女子,十分不解。
“從匈奴內部着手,馮姝不明白,如果連解憂公主常惠將軍還有您都做不到的話,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馮姝一臉的不解,道。
“你可千萬別小看自己,你的能力和作用大着呢。”走到一片樹蔭之下,馮夫人找了一塊地方輕輕坐下,面對着馮姝道。身後十幾個護衛還有穎兒嘟嘟格也都牽着馬一路跟着過來,一位護衛伸手遞過來水壺,馮夫人喝了一口遞給馮姝。
馮姝拿在手中喝了一口又遞給穎兒,穎兒喝了幾口遞給嘟嘟格,嘟嘟格大概是渴了,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才把水壺還給烏孫護衛。
“你待在匈奴單于身邊,無論信息還是匈奴人的生活習慣都有所瞭解,有你一人,有的時候或許能敵千軍萬馬。”馮夫人說的一臉鄭重,馮姝卻是一臉疑惑。
“我此次來原本以爲要到匈奴王庭才能見到你,沒想到陰差陽錯,在匈奴邊境竟然能與你偶遇,也算是天意,天意讓你去拯救車師漢軍。”馮夫人道。
她這樣說着馮姝更加疑惑了,道:“姑姑所說我不是很明白。”
“你那麼聰明,仔細想想,定能想清楚的。”馮夫人道。馮姝於是仔細思考着,她首選想的倒不是馮夫人口中所言要她拯救車師被困軍隊的問題,而是她們怎麼會在此相遇的?難道是穎兒帶錯路了,她們一行人向西直走竟是走錯路了,所以馮夫人從烏孫出發剛到匈奴境內就遇到了她們?真的是這麼巧嗎?
還有就是馮夫人口中所言從匈奴內部着手,又是怎麼一個着手法,這一點馮姝實在想不通。她擠破腦袋也沒想清楚這件事,難道是殺了握也迷讓右大將回兵,馮姝忽然打了個寒顫,就目前來說肯定是行不通的,可怎麼樣纔是行的通的呢?
“姑姑以爲我能從匈奴單于身上着手?還是?”馮姝偏着頭一臉疑惑地看着馮夫人道。
“我只是給公主提供方向,至於該如何做還是要靠公主自己。畢竟只有公主對這些匈奴貴族還有匈奴士兵最熟悉。”馮夫人擡頭看着馮姝道。
嘟嘟格聽她們說話似乎有些不樂意了,道:“幹嘛老說我們匈奴人。”她自己嘟囔着,不喜歡她們老是算計她們匈奴人。因爲畢竟她也是匈奴人。馮夫人和馮姝朝嘟嘟格看了看,均是一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沒想到到還有點民族意識,跟着馮姝一路東奔西跑的,也是難爲了。
“眼下快到晚上了,這一路並不安全,不如我們先找一處地方休息,也好謀劃一下。”馮姝道。
“原本戰況危急大家都很着急,但公主說的也有道理,方纔那些人下手那麼狠,想必還會重新尋找機會來殺你,卻不知道那羣人是什麼人?下手如此之狠,公主眼下還是安全第一,不然其他都是妄談。”馮夫人微微蹙眉道。
馮姝輕輕點頭,示意穎兒和嘟嘟格上馬,而後馮姝和馮夫人也都一一上馬。“姑姑,我們對這一帶並不熟悉,走錯了路也走了彎路,如果姑姑熟悉,還請帶路。”
馮夫人輕輕點頭,向身後人示意,立即便有一人前面開路,只聽馮夫人道:“你們跟着走就是了。”於是一行人騎着馬跟隨着馮夫人開始向南走去。大概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幾匹飛揚的快馬抵達一座不小的城鎮。
這是車師與匈奴交界的地方,是各國商旅彙集的地方,雖然是到了晚上,但路上並非一片黑暗,酒肆樓閣的燈亮着,街上的行人一路一路,大概有當地百姓也有各國商旅,漢人、西域人、匈奴人,都開始在這個地方彙集了。
馮夫人安排人找了個大的客棧,一行人就此休息一宿,馮姝一陣感慨,一路風餐露宿的,現在終於有錢了,終於能吃得好睡得好了,但同時她又在爲鄭吉焦慮着,也不知道這麼久了,鄭吉他們還能否撐下去?
此刻的交河城內,鄭吉又派了一個小分隊出來,趁着夜色帶着求援書信,想要拼殺一條血路。這一次鄭吉知道,城內的糧食已經不夠三天之用了,很可能他和他的將士即將戰死疆場,但那又如何,帶兵打仗難免一死,只是鄭吉不甘心,不甘心他死了外面的人竟然都不知道,所以一定要有人逃出去,逃出去取得與外面的聯繫。
只是小分隊並不怎麼順利,剛出了交河城就與匈奴士兵遭遇,可想而知又是一陣血戰,幾十個屍體倒在血泊之中。
蒙面人似乎重新整頓,增加了人手和武器,一路尋着馮姝等人的馬蹄印跟着到了城中,因爲城中人身紛雜,他們一時並未找到馮姝等人落腳之地,只能先找地方休息,而後慢慢搜索了。
這一回他們不再蒙面,而是扯下面巾,一身匈奴人的打扮,人數更是比之前增多了不少,大概是吃了馮夫人的虧,此刻不得不做萬全準備。
只是他們彼此都沒想到,他們所選的客棧竟然跟馮姝等人的是同一樣,只是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彼此並未照面,也就誰也不知道誰了。真不知第二天一覺醒來他們彼此會否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