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裡氣氛非常寧靜,大家都屏息盯着鄭吉看,鄭吉顯的有些爲難,低下頭思考着,不知該如何回覆魏相剛纔的問話,遲疑着。
“依朕看來先賢撣需要一個保障,至少需要朕對他有個承諾。”劉詢似乎看出來鄭吉的爲難之處,定了定自己心中想了想,道。
衆人紛紛把目光投到劉詢這來,只聽劉詢繼續道:“朕可以向天起誓,保證來到大漢的匈奴人跟漢人擁有同等地位,只要他們真心歸附,不做叛國違法之事,絕不加以迫害。另前來歸降的按照在匈奴的官職等級,在大漢享有同等爵位。”
“陛下,此時只怕不妥。”魏相第一個起來反對劉詢的意見,其他人似乎也有不同意之處,但到底不像魏相和皇帝那般親近,所以都憋着不敢說話。
“哦,有何不妥?”劉詢倒也沒生氣,只是淡淡朝魏相問道。
“一來朝廷沒有這麼多官職爵位,二來朝廷也不便供養太多閒人,如果先賢撣帶過來的匈奴人裡有上百個甚至上千個需要給官職爵位的,難道陛下也給嗎?如此,那我們漢人那些沒有封侯封爵的將領、朝廷大夫又該作何感想,我想在座各位都沒有有幸封侯封爵吧。”魏相起先是面向劉詢說的,而後轉頭朝其他同僚看了看,道。
其他同僚沒有說話,低着頭也不好說什麼,難道找皇帝要爵位去嗎?定是不妥的。劉詢看出大家臉上的異常,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沉思片刻,道:“那就只封先賢撣一人,其他人尤其自行安排,我們提供土地工具和衣食住行,讓其自行耕種自食其力。”
“陛下此法倒也不失一個好辦法,臣以爲可以將先賢撣與其部下分開安排。讓先賢撣居長安,封侯封爵保其衣食無憂,家屬跟隨。其部下可安排在西域一帶,可靠近渠犁安排,那些地方地廣人稀一來需要人去開墾,二來也能夠爲匈奴人提供一塊安生立命之處。”鄭吉看着劉詢道。
劉詢看着鄭吉,讚許的點了點頭,鄭吉繼續道:“第三,將這些人與故主分開,也便於管理,防止生變。第四、杜絕先賢撣返回匈奴的心思。”
“嗯,那麼這些人在西域該如何生活呢?”魏相問鄭吉。
“朝廷可以提供一些布匹馬種牲口等,但是就不知道需要多少?”似乎是分管農業的官向鄭吉問道。
“大概需要三萬人到五萬人這樣的安排,朝廷撥給他們相應的布匹還有供以生存的牛羊等,然後讓他們自行放牧養殖。西域自有肥沃草場,可供長期定居。”鄭吉朝那人道。
“將軍可要給個準數,到底是三萬人還是五萬人?”那人似乎對鄭吉的回答不滿意,繼續道。
“可能需要按照十幾二十萬人的人口數來準備。這是整個日逐王部落,依照我們對匈奴兵力的瞭解,先賢撣的兵力大概在三五萬左右,但這些士兵大都拖家帶口,如果按照每個士兵一家四口計算,三萬人的士兵就要十二萬人,五萬人就得二十萬了。此事我們只能往多處考慮,不能往少處考慮,否則容易生變。”鄭吉向那人娓娓道來。
那人聽了,略微點頭,朝劉詢看了一眼,道:“如果按照將軍的估算,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如此大的部落遷徙,沒有千萬的白銀是準備不了的,國庫這些年雖累積了一些庫銀,但用了此處,其他地方可就沒有了。”
劉詢明白他考慮的難處,主管經濟的自然要爲國家財政總體考慮,但大是大非面前劉詢還是分的很清楚的,只聽劉詢道:“花這個錢,值得。”衆臣紛紛將目光投向劉詢,聽他說下面的話。
只聽劉詢道:“日逐王部在西域,如果他歸附大漢,則匈奴在西域便再無影響力,那我大漢則基本可以控制西域,從戰略上考慮,花這點錢是完全值得的,不僅如此我們還要想辦法儘快將先賢撣等人接過來,以防生變。”
“這樣吧,魏相你們幾個負責財務調度,鄭吉你就速回西域準備迎接先賢撣歸漢,你帶着朕的手書,秘密與先賢撣接觸,儘量通過曲歌公主勸先賢撣歸漢。至於公主嘛可以跟你們一起回來。”劉詢似乎有些疲勞,向衆人道。
“鄭吉領命。”“諾。”
“來人,筆墨伺候。”劉詢向太監道,太監立馬便端了筆墨過來,在劉詢面前鋪了一張白絹,劉詢於是沾着墨水在紙上揮灑幾筆。等到寫完,將白絹吹了吹,蓋上玉璽,交給太監,太監接過來傳遞給下座的鄭吉。
“行了,沒事就都下去吧。”劉詢疲憊的向衆人道。
“諾。”衆人紛紛起身,向劉詢行禮之後退出建章宮,鄭吉端端正正捧起白絹辭別劉詢,而後捧着白絹轉身而去,這一路下殿的時候他都是這樣恭敬捧着的,等出了宮門,大概太陽已經把白絹上的筆墨曬乾,鄭吉方纔將其仔細捲起,收入袖口。
日逐王庭,馮姝這些天身體恢復的極快,此刻他正翹首以盼等待來自南方的使者,也不知道會派誰過來,馮姝尋思着應該不會是一個普通人,畢竟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是誰都能搞定的。
一晃眼,都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天氣開始轉涼,秋天到了,匈奴的草場大都枯黃一片,幾匹稀疏的馬兒正在草場上吃着草,不時有牧童趕着白羊經過。這些日子霍陽的劍術是越加精進了,這孩子刻苦,心裡藏着事,馮姝看在眼裡卻又無可奈何。
“娘,漢朝來人了,大叔請你過去一趟。”霍陽突然跑過來,向馮姝道。
馮姝心裡一震,來了,果真來了。二話不說就朝先賢撣帳內跑去。此刻,先賢撣正在帳內款待鄭吉,聽到鄭吉說可以接回馮姝,先賢撣想着應該叫她過來,這是喜訊。馮姝一溜小跑急匆匆進入帳內,兩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居於上座的是她這些日子天天見面的先賢撣,而居於下座的竟然是他。這是馮姝沒有想到的。
愣正的看了鄭吉半響,馮姝原本心裡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似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靜靜地看着對方。許久不見,當再次見到馮姝之時,發現眼前的女子蒼老了,兩鬢似乎都出現了幾縷白髮,不知爲何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揪疼,對於眼前的女子鄭吉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兩人熾熱的目光看在一旁的先賢撣和霍陽眼中,先賢撣微微一笑,他從來就知道她心裡有他,在她跌落懸崖,生死不明的那一刻,她不斷重複叫喊的不正是叫鄭吉的人,她曾經不顧一切遠赴西域要救的不就是這個鄭吉,如今她能找到歸宿,找到一直惦記的那個人,先賢撣想應該爲她高興纔是。
霍陽站在一旁有些迷惑,畢竟他不認識鄭吉,可看孃親的反應,大概是一位很熟悉的故人,莫非是許多年都不見了的故人嗎?當霍陽正這麼想着的時候,鄭吉大概覺察出帳內不尋常的氣息了,定了定神,微微躬身向馮姝行禮道:“臣衛司馬鄭吉參見公主。”
馮姝大概也發覺帳內氣氛有些異常,不免尷尬起來,臉色微紅,低着頭道:“將軍免禮。”於是低着頭走到先賢撣右側的位置盤膝而坐。
先賢撣微微一笑,朝有些尷尬的馮姝道:“這次鄭兄來,是接你們回去的。”馮姝猛然擡頭,看着鄭吉,眼中止不住的驚喜。鄭吉迎接馮姝渴望的目光,點了點頭,表示先賢撣說的是對的。馮姝得到鄭吉迴應之後,心裡是又高興又害怕,高興的是終於可以回家了,終於可以脫離苦海了,終於可以常伴鄭吉左右了,可害怕的是,霍陽能回去嗎?而他回去之後又會發生怎麼樣的事情,這是馮姝無法預計的。
除此,她還擔心自己是否能夠回到鄭吉身邊,或許早就已經回不去了吧,或許自己的生命說不定那天就會終結,又何必再跟他扯上關係,徒增麻煩呢。
這種細微的心裡變化被馮姝掩藏在心裡,可還是被眼尖的先賢撣和鄭吉看出異樣來了。只聽鄭吉道:“公主似有疑問,不妨直說,鄭吉能辦的儘量幫公主辦到。”先賢撣看了鄭吉一眼,又看看馮姝,他大概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
“沒,沒什麼。”這些話藏在馮姝心底本就是難以言表之事她又怎麼會說出來呢。鄭吉不明所以,只是愣愣看着馮姝,不知道怎麼回事。
“只是接我們回去嗎?那日逐王呢?”馮姝向鄭吉問道。
先賢撣原本是不知道馮姝給漢庭發信說他歸漢的事的,以至於方纔鄭吉來說的時候,他還有些吃驚,但此刻見馮姝反應,相比此事定是她所爲了,倒也沒有心裡不快,畢竟依照目前匈奴的局勢,屠暨堂說不定已經準備向日逐王部動手了。
原本先賢撣也在考慮馮姝所說,只是不好派人去談,畢竟這種搖尾乞憐之事還要辦的像模像樣纔有資本跟對方談,否則,只怕去了也沒什麼好結果。所以先賢撣一是要等,二是要快,三來還要爲自己部落的未來做最充分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