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熱起來,雖然一番爭吵但常惠到底沒扭過馮姝,在路邊停下腳步開始救助難民。有的僅僅是因爲旅途疲憊需要休息,有的是因爲一路勞累加上飢餓所致,還有的可能由於疾病所致。
馮姝一邊安排常惠將隨軍食物拿出來,一邊叫常惠安排人手扎帳篷,一行人熱火朝天忙碌起來。
司馬熙眼見着常惠聽從馮姝的指揮忙碌起來,心中涌起一番憂慮,從軍人的角度考慮現在他們是極其危險的。畢竟小股軍隊在外,所經路途也不在漢軍控制範圍之內。如此停留很容易叫敵人發現。
向前走了兩步靠近正在指揮發食物的常惠身邊,道:“常將軍,用軍隊的食物去救濟難民,你可有考慮過我軍目前處境。”
常惠憂憂朝馮姝看了一眼,此刻她正跟軍醫在救治患病的路人,而後朝司馬熙轉頭道:“你說的我自然明白,但公主做的事情也並非毫無道理。”
司馬熙一聽愣了一會兒,道:“不太明白什麼意思?”
常惠看他一臉錯愕,道:“首先,我們不能把公主丟在這,更不可能把武功高強的公主直接架走。其次,救人性命與人爲善乃爲人之本。第三,不知道司馬兄有沒有從政治上考慮過此事?”
聽常惠這麼一說,司馬熙似乎明白了什麼,劉大人原本在觀察馮姝問診,這會兒也湊過來聽聽。劉大人對軍事懂的不多,帶兵之事主要還是靠常惠和司馬熙,而自己則僅僅是跟着他們而已。這會兒湊過來聽常惠這麼一說,心裡暗贊常惠做事考慮周全。
只聽常惠又道:“車師乃漢匈必爭之地,眼下雖然我軍暫時佔劣勢,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要放棄此地,不然大漢上百年,先後嫁了幾十位公主分別到烏孫、匈奴、龜茲,爲了什麼?打通西域,與匈奴分分合合,都是從大局考慮。如果現在放棄了,那我朝之前百餘年的努力不都白費了?”
“常將軍言之有理,車師乃西域必通之道,前往烏孫、龜茲、渠犁,甚至任何一個西域國家都必須經過此地,此重要性不言而喻,打通西域是大漢幾代皇帝上百年心血所要達到的目的,遲早我們還是會控制此地的。”劉大人略有讚賞的點了點頭,道。
“現在,車師戰亂,難民逃難,我們軍隊進行救援,那無論從百姓還是貴族,無論車師還是西域其他國家都可以看得到,因爲這羣難民是可以傳出去的,口碑相傳的影響力是非常大的。”常惠繼續道。
“我們此舉不但給車師人也給西域國家傳遞了一個信號,那就是漢人對其他民族是友好的,是值得信耐的。如果不是車師在匈奴的控制下屢次爲難我漢朝使臣,我們也不會發兵車師,在我們發兵車師之前尚未造成如此之多的難民,而現在匈奴佔領了車師就造成了如此多的難民,西域各國會怎麼看,車師老百姓會怎麼看?”劉大人配合道。
“兩位大人說的有一定道理,可司馬熙還是擔心,擔心我軍被發現了,被交河城內派出的匈奴大軍圍剿了該怎麼辦?”司馬熙臉上的憂慮更重了些,看着常惠道。
“眼下也是趕上了,也不保證我們這樣對西域人,他們就一定會認同我們,但試一試總是沒錯的,匈奴大軍也未必就會發現我們。這樣吧,司馬將軍,你先派一隊人馬刺探下附近的情況,確保我軍安全。”常惠皺着眉頭朝司馬熙道。
司馬熙自己想了想也對,眼下也許不怎麼安全,但一路急行軍就一定安全嗎?也不一定,畢竟路途那麼遠,好在所帶領的兵馬並不多,也不是漢朝主力部隊之一,即便有所損失對大漢也沒什麼太大影響,唯一的問題就是幾位將軍和他本人危險性高了點罷了。
其實想想,即便不帶這些兵馬,幾位將軍返回長安也是要經過這裡的,幾個人走和一支部隊走相對來說危險性都差不多。這樣想想,忐忑不安之心安定了許多,轉身向部隊中一羣人走去,在一羣鎧甲武士中吩咐了幾句,立即便有人騎着快馬飛馳而去。
馮姝在人羣中一個一個查看,對臉色不好的,瘦弱不堪的人一個一個進行問診,穎兒和嘟嘟格則準備了一些吃喝的東西,一一發給路邊走不動的行人,人實在是太多了,吃飽喝足走了一羣人身後立即又有一羣人簇擁過來,源源不斷的難民人羣朝這邊涌來。
豆大的汗珠從馮姝額頭流了下來,背上的衣服早已汗溼,馮姝卻顧不得這麼多,對她來說,此時此刻這些難民纔是最重要的。放眼朝身後望了望,眼神中盡是無邊無盡的憂慮之情,她在爲這羣人哀傷着,就像自己小時候的樣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何其悲哀。而現在,這些人比自己小時候的情境也好不到哪裡去。
穎兒發完了一部分食物,擡眼踮起腳尋找着馮姝的影子,定睛看了看終於找到馮姝,幾步走了過來靠在馮姝身邊,道:“這麼多人,我們要幫他們到什麼時候?”
馮姝擡頭看了看穎兒道:“什麼時候我們都要幫他們,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我們遇到如此境地也會希望有人來幫自己吧。”穎兒朝眼前的人羣看了看,點了點頭,對馮姝的話表示贊同。
“你和嘟嘟格,還有我都曾經吃過苦,也是苦出身,想想自己,再看看他們,有感觸吧。”馮姝朝穎兒看了看又偏頭朝人羣中看了看,道。穎兒看了看馮姝,沉默的點了點頭,是啊,她們都曾是苦出身,她們也都可能遇到和這些人一樣的困境,她們也曾希望有人來幫助她們。
馮姝擡了擡頭,朝人羣中望了望,道:“如果我做的夠好,是不是可以避免這場戰爭,如果我做的更好會不會他們就不會吃這個苦。”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穎兒聽。穎兒轉頭看着馮姝,此刻眼前的女子望着一大片逃難不及食不果腹的人羣,眼中充滿了悲哀憂慮與自責,這讓她不禁有些崇拜,發自心底的佩服。
司馬熙安排人手的時候,劉大人湊到常惠身邊,暗暗問了句:“將軍看,現在在這真的沒問題嗎?安全嗎?”四周偷偷看了看,劉大人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然忐忑起來。常惠笑了,轉頭看着劉大人道:“大人方纔不還贊同在這救人嗎?現在怎麼....”
“從大局來說,你考慮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你看現在逃來的難民越來越多,我們那裡管的過來啊。”劉大人內心不安的朝人羣望了望,道:“如果這羣人中有匈奴人,或者這羣人中已經走的一部分人,無論誰把我軍行蹤告訴交河城內的匈奴軍隊,那我們這一萬多人危矣。”劉大人越說越擔心起來,眼睛不時的往四處瞟了瞟,像是深怕出現匈奴人似的。
常惠見劉大人這幅表情,原本一臉憂慮嚴肅的表情,這會兒卻被逗的哈哈大笑起來,道:“劉大人啊劉大人,沒想到你也是膽小之輩啊。”臉上雖然笑着,心裡卻也有着自己的盤算。
“哎,剛纔司馬將軍在,在下面人面前總是要鎮定點,眼下就你我兩人,該考慮的自然還需考慮到位啊。”劉大人低着頭暗暗道。
聽劉大人這麼一說,常惠低下頭思考起來,忽然見他擡頭道:“已經派探子出去刺探了,有任何問題趕緊離開就行了。其他的也不要自己嚇自己。老是這樣自己嚇自己,走到哪裡都會覺得有危險,劉大人覺得呢?”
常惠定定看着劉大人,劉大人聽他這麼一說,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再往前走也不是漢朝境內,始終有匈奴人的威脅,躲是躲不過去,只能小心着往前走了,就像自己當時借道車師到渠犁傳旨一樣,小心翼翼的。
交河城內,大軍開始在操場上集結,黑壓壓一片,大約一兩萬的騎兵隊伍,握也迷手持彎刀,身着鎧甲,好一番威風八面,右大將暫時駐守交河城,自己帶一隊人馬把車師外圍的漢軍一舉剿滅,剿滅之後帶着人直接返回匈奴去。
居日帶着幾個人躲在遠處的樹林裡不敢露面,深怕一露面便有可能被漢軍發現似的,眼前,他要做的只是等,等待援軍到來打一場大仗。而此時此刻,身在人羣中的常惠即便長着八隻眼睛,即便心思縝密,卻終究沒有察覺的從一開始就有人跟着他們,這不得不說居日的偵探隱藏技術夠好,否則,恐怕早就被常惠發現碎屍萬斷了。
然而,常惠終究是沒發現,大概是這幾年打了不少勝仗,自信心爆棚,反而忽視了最基本的情報信息,是啊,他又怎麼可能發現,從渠犁路過烏孫,路過龜茲,一路都是漢軍控制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混進去匈奴人,即便眼下快到車師了,到底還是龜茲屬地,怎麼可能匈奴人會跑到這裡刺探漢軍情報,他們不是找死嗎?
然而,事情終究是發生了,即便龜茲與漢朝友好,即便匈奴人把握不了這塊地方,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居日終究靠着自己的本事縱橫這一帶而不被任何人發現,這不得不說是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