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還是太子立場堅定

東宮,弘德殿內,一場殿議正在展開,氛圍不佳,讓人倍感壓抑,所議者,無疑是當下朝廷最爲人矚目的“二十八臣案”。

從“薛氏蒙冤滅門案”,到“張盡節案”,從“倒王案”到“廢置皇城司議”,不過十餘日間,洛陽朝廷這場風波是愈演愈烈,事態不斷升級,到如今,又冒出個“二十八臣案”。

因聯名上奏懲治王繼恩而被劉皇帝下獄的,加上張遜、呂蒙正,一共二十八人,第二日“二十八臣”這個稱呼便不脛而走,坊間也有呼之爲“二十八賢臣”、“二十八君子”的。

一時間,張、呂等人成爲了反抗小人當道、維護國法正義的賢良君子,二十八人名聲也更加響亮,不少人在自發宣揚他們的“故事”,講述事件的來龍去脈,甚至成爲了市井之間的談料。

當然,這背後也免不了一些人的暗中推動,想要把此事影響進一步擴大,要讓劉皇帝感受到下面的洶洶民意,也讓老皇帝開開眼,羣情不可逆,衆意不可違。

然而,這樣的行爲,在老皇帝眼中是什麼,逼宮!如此情勢,哪怕就在十年前,也是不可能出現的。在劉皇帝看來,這就是一羣不甘寂寞、居心叵測的官僚,圖謀不軌,欺負他年老昏花,想要籍此同他扳扳手腕!

以劉皇帝如今的心態,面對這樣的情形,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是可想而知的。絕無半點後退之可能,此番倘若讓步了,那今後便只能一退再退,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對那羣官僚是不能有絲毫妥協的,否則後患無窮。

君權與臣權,從來都是相愛相殺,此起彼伏。到此爲止,劉皇帝則更加確信他此前的猜忌,這羣官僚,根本目的就是自己,就是想要限制皇權,約束他的權力。

而老皇帝已經不像從前,他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權力的眷戀與掌控欲,誰想要在這方面動歪腦筋,那隻會迎來他嚴厲打擊,那蔣穆之死,就是個警告。

只不過,一些人並沒有太當回事,或者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得據理同劉皇帝掙扎一二,妄圖用政治規則以內的方式解決問題。然而,如今的老皇帝,哪裡還是講道理的人,此事在他心中,只剩下猜疑、忌憚與憤怒,只剩下那些失去理性的誅心之問。

如果說一開始,劉皇帝還沒有開殺戒的打算,那麼當“二十八臣”的名聲傳到他耳朵裡後,那殺意幾乎要沸騰了。包括對張遜、呂蒙正二人,也是如此,甭管此前有多欣賞與看重,在一個獨夫的心中,都是微不足道的。

實事求是地說,不管是殺將穆,還是將張、呂等人下獄,劉皇帝這種種行爲,對朝廷體制的傷害都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說,劉皇帝在掘他幾十年建立的那套充滿理性、相對追求公平的制度。

可以想見,當皇帝自己都不在乎規矩的時候,對國家朝廷、對江山社稷,會造成怎樣惡劣的影響。這種影響,或許不會如烈火澆油那般爆裂,但其深遠沉重是難以計量的。

建立一套制度與規矩已經不容易,使之深入人心、爲大衆所接受,則更需要漫長的時間,然而,想要動搖其根基,或許只需要老皇帝一個極限心理狀態下的任性就可以了

對於這些,太子劉暘也是一直關注着的,也爲之大感憂慮。大漢能有今日,實在不容易,那是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方纔成就的氣象。劉暘也實在不願意劉皇帝因一時之怒,而影響到朝廷大局,壞了制度,毀了聲名,寒了人心。

事實上,此前對呂、張等人的行爲,劉暘同樣也只是謹慎地表示關注,不支持,也不反對,準備觀時待變。只是,這局面的變動,有些過於迅速,讓劉暘都有些應接不暇,何況他人。

劉暘對王繼恩並沒有太大意見,這個老太監,奸是奸,能是能,雖無多少操守,但對皇家也是真忠,對自己也一向恭敬,辦差很少打折扣,若論做事能力,勝過朝廷絕大多數的官僚。

而撇開王繼恩不談,皇城司這些年的行事作風,以及造成的各種亂象與惡端,劉暘心中當然是有看法,嘴上不提,不代表心中不想。

當然,更重要的,是從上位者的角度審視,劉暘明顯感受到了由於皇城司猖獗的這些年,而造成的勳貴、官僚對其的憤怒。

從統治安全、人心安定來說,勳貴與官僚,這兩大大漢的精英統治階層,需要安撫,可以對王繼恩與皇城司採取一定措施。

但是,劉暘可不是劉暉,他對皇城司的認識可要深刻得多,即便要對皇城司進行整飭,也是要在保證其穩定戰鬥力的前提下,目的也是讓其更好地爲皇帝、爲天家服務。

作爲嗣君,取締皇城司,除非他腦子癱了,纔會支持這樣愚蠢的建議。皇城、武德這兩大特務組織,武德司勢力影響範圍要更廣闊,但皇城司對皇帝駕馭羣臣的作用卻更大,因爲其職責是監察京畿輿情及內外臣子。

倘若沒有皇城司,老皇帝如何能安居紫微城?還不知會被下面的臣子欺瞞成什麼樣子!基於這樣的認識,就算劉暘今後登基了,對皇城司也是要用的,怎能可能自毀耳目,自斷爪牙?

因此,劉暘如今的心態是很有些矛盾的,一方面他對張、呂等大臣掀起這場風波感到惱火,另一方面,又不願意看到劉皇帝對他們採取過激的措施,那樣於國無利。

但眼下的局面,已經尬住了,處在一種危險的邊緣,一旦老皇帝惡從膽邊生,詔令一下,那就無可挽回了。而如此勸說,如何讓此次風波緩和平息,讓這場爭端儘可能地平穩着陸,卻有些考驗劉暘了。

久思不得其法,遂召集僚屬,採問對策,然而,這幹僚屬,能跟上他思路,能體會他心思的,幾乎沒有。一個個的,明明是太子的家臣,但屁股也歪到張、呂等人那兒去了。

看着那一個個義正辭嚴、真切動情的勸阻,劉暘沒來由地感到嫌惡,這一干屬官,經過他的調教,用來做事那是問題不大的,但要諮議大事,卻還欠缺不少。

自從慕容德豐等太子舊臣外放之後,劉暘身邊剩下的,也只有大小貓三兩隻了。當然,這不代表太子勢力凋零,只是將其影響隱藏到相對不易察覺的深處。

事實上,以劉暘這三十年積累的實力,也用不着太多人來幫他搖旗吶喊,那樣只會招仇恨。但不可否認的一點,劉暘若真想搞出些什麼大動作,那也是能給大漢朝廷掀起一場滔天巨浪。

一道太子手諭,可以支使起天下絕大多數的官僚,乃至是一部分軍隊,這都是一個聰明的太子用三十年時間形成的威望。與劉皇帝正面對抗,大概率扛不住君父帶來的忠孝大義,劉暘也不是劉皇帝能隨意拿捏的。

而越是如此,劉暘越是謹慎,三十多年的太子,確實當得太久了,也太辛苦了,但三十多年都等了,也不怕再多等兩年。

而劉皇帝的身體

思緒回來,一干東宮僚屬還在議論着,兀自講什麼二十八臣,忠正賢良,氣節感人,需要爲說情求恕,若是被處死了,則是朝廷莫大的損失

聽到這些,劉暘便不覺厭煩,忍不住敲擊了下身前的銅案,太子的威嚴還是很足了,弘德殿內迅速安靜了下來。

看着這一干人等,劉暘冷淡地說道:“陛下還未有處置意旨降下,你們在慌什麼,急什麼?”

面對太子殿下如此質問,屬官們的情緒立刻降溫了,好幾人臉色甚至臊得通紅,畢竟劉暘語氣中的嘲弄太明顯了。

“殿下息怒,是臣等操切了!”

而劉暘也沒有再聽這些人羅唣的想法了,畢竟一點建設性的意見都聽不到,沉吟幾許,衝衆人擺了擺手:“今日就議到這兒,你們都退下吧!”

見其狀,衆臣不敢多嘴,紛紛行禮告退,甭管太子殿下接不接受,他們的想法已經陳述了,已足表忠心。

“徐士廉留一下!”餘光觀察着衆臣,劉暘忽然喚道。

徐士廉,就是十六年前敲登聞鼓告御狀的那名士子,因最終查實李昉並無徇私,最後的處置中,徐士廉被髮配豐州。

在豐州,一待就是十年,塞北苦寒,人生昏暗無比,毫無前途希望可言。轉機發生在榆林大叛亂之時,豐州雖然在榆林道最北端,且隔着荒漠與大河,但依舊受到了影響。

曾有叛匪襲擾,州內惶恐,危急之時,就是徐士廉與同爲淪落人的徐鉉糾集了一批鄉勇,協助守城,擊退來犯之賊匪,並且在後來擊破北遁之李繼遷軍的過程中,豐州官兵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也正是因爲在李繼遷之亂過程中的出色表現,徐士廉徹底洗去了身上的劣跡,得到了朝廷的表彰,甚至再度進入了劉皇帝的視野,很是讚賞了一番。

理由也很簡單,被作爲一個被流放邊陲十年的士子,受盡了苦楚,人生長時間處於晦暗之中,前途渺茫,事急之時,仍舊堅定地站在朝廷這邊,竭忠盡誠,。論跡不論心,就衝這實實在在的表現,徐士廉便該被樹立爲忠良典型。

也活該其被提拔,先從一個流放士子直接拔爲豐州司馬,很快又被調至京中任御史,後又升任工部主事,直到被太子看中,調到東宮擔任右庶之,一直到現在。

徐士廉的仕途際遇,可謂是精彩紛呈,但其間的坎坷曲折、辛酸苦楚,卻也非常人所能承受。如今,已然成爲太子劉暘的家臣,前途不可限量,一定程度上,徐士廉甚至得感激那十年的磨礪。

相比之下,當初那個被告的進士武濟川,才學確實不錯,但這十六七年下來,也仍舊老老實實地在集賢殿編書,毫無前景可言。

對徐士廉,劉暘還是比較欣賞的,這畢竟是個經歷過考驗的人才。看着不卑不亢的徐士廉,劉暘輕聲問道:“適才議論,人人都發表見解,唯有你始終緘默,一言未發!此番風波鬧得這般大,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聞問,徐士廉沉默了下,而後拱手向劉暘拜道:“臣心中有話,但恐所言不中殿下之意,乃至冒犯了殿下!”

聽其言,劉暘自然更感興趣了,手一伸:“你且講來聽聽!”

停頓了下,徐士廉鄭重地說道:“恕臣輕狂,這滿殿庸臣,無一人是爲殿下計算,也無一人談及此事要害!

以臣愚見,殿下爲今之計,絕非輕涉此事,上表求情,而當保持沉默,不予表態,即便要有所作爲,也該是進表章,堅定支持陛下之任何決議,絕無其他選擇!

相比朝廷這場風波,不管是西北弊政整飭,還是全國稅改,皆更爲重要,也是殿下真正該做的!”

“你是要我充耳不聞,獨善其身?”劉暘聞言,面無異狀,只是稍加思量後,緩緩道:“張、呂等人,乃是朝廷重臣,若坐視其受難,那對朝廷確實是個不小的損失,也有損陛下之英明。我身爲太子,若緘默不言,坐視不諫,只怕會寒了臣子之心”

劉暘這話說得平穩,但多少有點言不由衷,不過他卻饒有興趣地盯着徐士廉,觀察着他的反應。

而徐士廉果然沒讓他失望,稍加猶豫,拱手再拜,語氣嚴肅:“且不提今日之患,乃其咎由自取。恕臣斗膽直言,就是十個張、呂,也不如殿下之安危重要!”

這話一出,弘德殿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劉暘沉吟幾許,方悠悠然地衝徐士廉道:“徐卿,你很不錯”

徐士廉微訝,但迅速反應過來:“臣言行孟浪,還請殿下恕罪!”

擺擺手,劉暘輕聲道:“你的意見,我已知曉,你也退下吧!”

“臣告退!”

徐士廉,算是一個意外收穫,未曾想,他竟能切中自己幾分心理。琢磨一陣,劉暘低喃道:“想要獨善其身,豈是易事啊”

幾乎是趕着劉暘這句感慨,沒過多久,內侍王約來報,垂拱殿來人宣旨,劉皇帝召見。

第25章 擬一份名單第60章 “暴斃”第2089章 太宗篇36 新時代下的大漢(上)第33章 有人想腐蝕孫將軍第139章 隨駕帶着御史第120章 征服者劉承祐第42章 天上掉下來的禁帥之位第165章 安排,又去一宿將第476章 內外黨同第327章 相對公平第45章 同樣的選擇第110章 郭榮之斷第164章 重返晉陽第214章 股肱之臣、肺腑之言第18章 請願第305章 太子在遼東的最後時間第201章 捐資第106章 陳覺怯戰觀成敗第21章 聰明主動的安氏父子第1707章第27章 大漢二十三道第104章 平息第34章 三次鐵離之戰第101章 梁山觀政第251章 此冬二三事第25章 開寶新政第75章 敖萊小城第398章 換個思路第72章 駐足石壕鎮第133章 延禧驛第134章 乾祐元年終第325章 裁判下場第130章 御漢大計第259章 兵臨樑泉第59章 不知死第423章 安東國的權貴們第208章 南北戰略之爭2.0第177章 同榻臥談第174章 互揭其短第160章 平定第168章 忠奸難辨第122章 相互誅心第126章 再度南征第200章 新的時代世宗篇42 極盛背後的陰霾第281章 全軍覆沒?第89章 安南冬歸人第223章 安撫人心第14章 皇城司在行動第14章 外戚第389章 分封與否第72章 求名而不惜身第81章 暴躁的耶律德光第201章 正面交鋒第305章 舊稅制下的地方現狀第170章 全線動員第83章 抉擇第56章 腹心之談第459章 挫折第240章 南口大戰9第1696章 藏兵於民第8章 瓊林宴第100章 河西大案第2120章 康宗篇11 共治時代第407章 麻煩第336章 橐相第46章 郭榮奏事第1757章 勳貴子弟第126章 劉承祐被碰瓷了第495章 市場的形成第1796章 劉皇帝的支持第99章 全面對抗的兩司世宗篇45 漢金衝突第1742章 漠北來人第1678章 保守與擴張第7章 風波第462章 當年善政第2章 祥瑞遍地,改革方向第1808章 老來喪女第33章 東京城內第349章 邊情第133章 納了第160章 魏王病篤第1688章 南洋之重第399章 還債第110章 西南將帥第169章 王溥的補充第291章 漢遼山陽之戰第191章 財制變動第222章 閹宦之慮第275章 令人絕望的未來第354章 可以討論出降了第235章 南口大戰4第116章 西南大案第1761章 新問題第9章 公府密議第142章 着郭威鞫問第293章 北伐的尾聲2第374章 善待第101章 亂情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