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聽着聽着,發覺有些變味了,連忙岔開了話題,“凡伯,那猴頭菇,你清點過了嗎?”
“點過了,這是給你的銀子。因爲你沒有說怎麼分,所以,我沒有分。”凡伯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
“不用分了,小茶的那份,我待會給她。”安寧微微一笑,看了嚴小茶一眼,兩人齊齊起身,“凡伯,家裡還有事,我要回去了。”
凡伯頷首,突然又喊住了她,“安寧姑娘,這藥你帶上吧,還有這瓶藥膏,這是生肌養膚的,早晚一次抹傷口,這樣不會留下傷疤。”
安寧疑惑的看着他手中的瓷瓶,凡伯笑着解釋,“這也是我家公子讓我交給姑娘的,姑娘就收下吧。”
又是他家公子?
自己好像並不認識他家公子啊。
這樣白白的佔別人的便宜,承別人的情,不是她的作風。
安寧打開錢袋,掏了十兩銀子出來,“凡伯,這些藥我買下了,謝謝。”
“這不用錢,這是我公子特意準備給姑娘的。”凡伯不肯收銀子。
“凡伯,如果你不收銀子,我就不收下這藥膏。你們是打開門做生意,而我和你們公子又素不相識,這樣一次次的從你們這裡拿東西,我做不到。”上次藥粉是因爲救的是【永康醫館】的病患,所以,她沒有推辭就收下了。
現在這生肌養膚一聽就不是便宜的東西,還有那止瀉的藥丸真的很見效,她只服了三粒,這麼一會兒,她就已經好了。
凡伯點頭,接過她的銀子,“走吧,我到櫃檯給你找錢,這兩樣東西,要不了這麼多。”
“不用了,凡伯,我雖不懂醫術,但我也對藥材這些也略知一些。這東西這麼好,應該遠不止這個價,如果凡伯還給我找錢,這跟白送我又有什麼區別。”
安寧拉着嚴小茶,笑着朝凡伯揮揮手,“凡伯,我們先回了,回見。”
“路上小心一點,回見。”
凡伯也揮揮手,低頭看着手中的銀子,對安寧更多了幾分好感。
家境不好,卻從不起貪念,做事有自己原則的女子,還真是不多見。
他出了花廳,轉身朝孟晨曦的房間走去,“公子,這是安寧姑娘留下的十兩銀子,她說是買那些藥的。”
“嗯,收下吧。”孟晨曦端着茶,慢條斯理的潑去茶水上面的浮葉,節骨分明修長的手指在青花瓷茶盞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白皙,好看。
凡伯把銀子放在桌上,拱手,道:“那小的先出去忙了。”
“去吧。”
孟晨曦輕瞥了一眼桌上的銀子,嘴角輕勾,低頭輕啜了一口茶水。
這丫頭,沒有讓他失望。
一旁,白虎瞧着,輕問:“爺,真的不管她嗎?”
“管?怎麼管?拿什麼立場去管?”孟晨曦放下茶盞,“你讓人時刻關注牛頭村的一舉一動,沒有我命令,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爺,那施大貴簽了兩份協議,這個亂局安寧姑娘,她能處理嗎?”
“若能,那說明我沒看錯你,或不能,就是死也是她的命。”孟晨曦風輕雲淡的道。
白虎深深的看了孟晨曦一眼,他有些看不透他了。
若是不關心這姑娘,他爲什麼要在暗中一再幫她,若是關心,他卻又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她在掙扎。爺這到底是打着什麼樣的算盤?以前可從未像現在這樣。
“別看了,你這樣看着小爺,小爺還以爲你在暗戀我呢。”
“呃?”白虎面色漲紅,“纔不是。”
“最好不是!小爺可沒有這麼特別的口味。”嘴角輕翹,眸中掠過絲絲捉弄,孟晨曦擡手,輕道:“下去把事情安排下去,山上尋找太歲的那些人不能撤。”
“是。”白虎匆匆離去。
出了房門,他望天,搖頭,長嘆。
以前那個小暖男何時變成這樣的?
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着桌面,孟晨曦低聲暱喃:“安寧,一世安寧。”
當年,他爲給孃親出氣,請沈守業下旨讓安侯爺把安二夫人踢出侯府。當他得知自己那一句無心的妹妹,讓安大夫人在侯府的地位驟降,他有些自責,就在爲沈守業選皇后的百花宴上,他自作聰明的爲安大夫人未出世的女兒取了一個名字。
因爲爲沈守業主持百花宴的是孟夏,他又年紀尚小,所以一直在那些貴夫人小姐叢中打轉。
猶記得,他走到安大夫人面前,手撫着她隆起的肚子,掃看着衆人,道:“她叫安寧,一世安寧的安寧。我皇兄說了,她將會是安寧郡主。”此話一出,引起一陣譁然。
一個侯府未出世的嫡女,這麼就被封會郡主,這怎能不讓人驚訝。
孟晨曦以爲,他這麼補償,安大夫人就能得到安公侯府的重視,就能一世無憂。可他錯了,就在他陪爹孃雲遊四年回來後,據說安大夫人難產,母女倆無一生還。
他沒有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他會遇到那個十七年前就不存在的安寧。
他讓白虎去調查,很快就查出了她們母女的真實身分。他知道大戶人家的後院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沒有想到,一個寡婦,一個遺腹子都不肯放過。
現在安寧的經歷與他年幼時有些相似的經歷,讓他不自覺的關注着安寧的一切。
當然,他也發現了現在的安寧和他調查結果中的很不一樣,他很準確的發現這個不一樣的安寧是從死而復生後纔出現的。
安寧拉着嚴小茶匆匆出了【永康醫館】。
“安寧姐,你今天還要買東西嗎?”
“我不買了,嬸子不是讓你買東西回去嗎?走吧,咱們買了就回家。”
“哦,好。”嚴小茶一邊走,一邊回想李氏讓她買的東西,“咱們先去一趟布鋪,我娘說快到冬天了,買布匹回去做棉衣。”
“好。走吧。”
安寧拉着嚴小茶急步從一輛停在街邊的馬車旁走過,風吹過,車簾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截銀白色的袍角。
“少爺,那位穿着淺藍裙子的就是安寧姑娘。”
外面,馬車看着前面的兩個姑娘,低聲向馬車裡的人彙報。
修長的手微微掀開車簾布,目光落在了那抹淺藍身上。安寧走着走着,感覺後面有人盯着自己,便回頭看去,直到沒有發現異樣,她才蹙眉催促嚴小茶,“咱們快點。”
“知道了,安寧姐。”
馮致遠的心怦怦直跳,剛剛那一個回眸,已讓他失了心魂。
“小年,你去【永康醫館】買幾瓶可以讓傷口不留疤痕的藥膏,再去買一些滋補品,晚一點,你送去牛角村的施家。”他剛剛看到安寧的額頭上包着白紗布,應該是受傷了。
不是說她的手被自己咬破了口,額頭上是怎麼一回事?
小年點頭,“是,公子。公子,咱們現在去哪裡?”
“送我回府吧,你再出來辦事。”馮致遠靠坐着,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安寧的模樣。他微微的笑了,暗暗下了決心。
他一定會好好對安寧的。
“是,公子。”
馬車調了個頭,徐徐離開。
馮府。
馮致遠剛下馬車,就見馮夫人身邊的春暖正焦急的在等他,“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夫人和劉媒婆正在廳裡等你呢?”
“劉媒婆來了?”馮致遠的心跳加快,嘴角若隱若現的溢出笑容。
春暖瞧着,捂嘴笑了,“公子,你一定是早就盼着劉媒婆來了吧?”
以前,但心有媒婆上門,馮致遠都會發火,剛剛他卻是笑了。雖然笑得不是很明顯,但春暖看得出來,他是發自內心的笑了。想必他對這門親事是很中意的。
馮致遠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一旁,小年把馬車交給門房,笑嘻嘻的站在春暖身旁,“春暖姐,剛剛公子還上街去偷偷看安……”
“小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馮致遠低喝一聲,打斷了小年的話,臉上火燒火燎起來。
春暖輕笑,沒有再說什麼。
小年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她卻已經聽懂了。
原來公子這麼早出門是爲了到街上偶遇安寧姑娘,看來,這次公子是真的上心了。
客廳裡,劉媒婆不知跟馮夫人說了什麼,馮夫人一直笑過不停。她見馮致遠回來了,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致遠,這回你可得好好的答謝劉媒婆。”
馮致遠一聽,內心不由狂喜。
聽這語氣,這門親事是定下來了。
他走到劉媒婆面前,抱拳作揖,“多謝劉媒婆。”說完,吩咐一旁的小年,“小年,去取一百兩給劉媒婆,謝謝她的辛苦跑動。”
“是,公子。”小年高興極了,由衷的爲馮致遠開心。
“喲喲,小婦人受寵若驚啊,既然公子打賞,那小婦人就不客氣了。”劉媒婆一聽,喜上眉梢,連忙起身回了馮致遠一禮,“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公子真是太客氣了。”
“劉媒婆,請坐,喝茶。”
馮致遠雖如往常一樣,一臉淡泊,但他眸底的激動卻沒有瞞過馮夫人的眼睛。
馮夫人高興極了,想到已談成的親事,更是高興。
她不需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婦,她只需要一個能讓她兒子開心,能夠護得住大房這份財產的兒媳婦。聽過安寧的悍舉後,她更加確定安寧就是她要的兒媳婦。
馮致遠挨着馮夫人坐了下來。
“致遠,你看,施家已經簽了定親書,還有這是安寧的生辰八字。待會我就讓人送到縣裡去找人合算一下你們的生辰八字,順便挑一個吉日。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早日成家,娘也放心。”
馮致遠紅着臉,微微頷首。
馮夫人瞧着他害羞的樣子,不由的哈哈大笑。
他們母子二人沉浸在開心中,誰都沒有察覺到劉媒婆眸底的慌亂。
不一會兒,小年取了一百兩過來,劉媒婆千謝萬謝,尋了個理由就告辭了。
小年也出了府,他要去買藥膏,買滋補品去牛角村。
小年看着那破破爛爛的兩間茅草屋,傻傻的愣住了。這是什麼家啊,比人家的茅房都要破舊,這樣的地方,颳風下雨時還能住人嗎?
“小哥,你找誰啊?”
李氏回家一趟,辦完事又趕回施家。
小年扭頭看向李氏,堆起笑容,恭敬的行禮,“施夫人好!小的叫小年,馮府大公子的隨從,公子讓小年送些東西過來。”
“不不不,我不是什麼施夫人。”李氏連忙擺手。
“啊?”小年指着面前的茅草屋,問道:“這裡不是施家嗎?施安寧姑娘是不是住這裡?”
李氏點點頭,“是這沒錯,不過,我真不是施夫人,施夫人在家裡呢。我是她們的鄰居。”
“哦,不好意思啊,我弄錯了。”小年窘迫的撓着腦袋,尷尬的乾笑了幾聲,“大嬸子,你是來施家的嗎?能不能麻煩你進去幫我通報一聲?”
李氏笑了笑,“小哥,那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進去跟大妹子講一聲。”
“好咧,謝謝大嬸子。”
李氏笑眯眯的進了院子,直接進了屋,“大妹子,門口有個小哥,他自稱是馮府大公子的隨從,說是馮府大公子讓他送東西來的。要讓他進來嗎?”
“馮府大公子?”
顧氏擰眉,隨即搖頭,“不見!讓他提着東西回吧。”
安寧不想嫁進馮家,這馮家人她自然也不會接見。
省得又惹出什麼事來。
李氏點頭,“那我出去打發他走。”
“謝謝嫂子。”
“我們之間,你什麼事都說謝字,這樣也太見外了吧?”李氏拍拍她的肩膀,“少做些針線活,傷眼睛。你有什麼要做的,跟我說一聲,我幫你縫,便是。”
“我沒事的,眼睛累了,我會休息。”
李氏沒有再說什麼,出去回話。
“小哥,施夫人她不舒服,不想見客,你先回吧。”
小年愣了一下,“嬸子,這馮施兩家馬上就要成親家了,這施夫人爲什麼不肯見我?再說了,這些藥膏和滋補味都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我家公子知道安寧姑娘受傷了,特意找了這不留疤的藥膏,讓小的送來。施家不感激也就罷了,怎麼還不能見人呢?”
李氏驚訝的看着小年,“不留疤的藥膏?”
小年點頭。
“那我進去再問問。”
“謝謝嬸子。”
不一會兒,李氏又返回院門口,一臉歉意的看着小年,道:“她說了,藥已經有了,還是讓小哥提回去。另外,她說多謝馮公子的好意。”
“這……”小年猶豫了一下,心裡有些氣憤。
“小哥,你先回吧。”
小年朝院子裡面掃了一眼,點頭,“那行!我先回去給公子回個話。”‘
他心裡很疑惑,劉媒婆連定親書都送上了,現在瞧着這施家的態度,怎麼有點不太對勁啊?
如果定親了,不該連馮家的人都不見啊。
太奇怪了。
李氏回到屋裡,顧氏問道:“人走了?”
“走了。”
顧氏放下手裡的針線,半眯着眼睛,有些奇怪的道:“這馮家大公子是怎麼一回事?好好的,怎麼讓人送東西過來?他怎麼知道安寧受傷了?”
“也許,他是知道上次咬破了安寧的手。”
“嗯,可能是這樣。”顧氏點點頭。
李氏坐了下來,想起了小年剛剛說的那些話,她有些擔憂的道:“大妹子,剛剛那個馮家大公子的隨從說,馮施兩家馬上要成親家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他這麼說了?”顧氏問。
李氏重重的點頭。
顧氏皺緊了眉頭,好好的,這馮家大公子身邊的隨從怎麼會這麼說?明明那天就把媒婆給轟走了,馮施兩家又怎麼可能會成爲親家呢?可人家也不可能平白無故上門說這些。
難道是?
顧氏嚯的一下起身,瞪大了雙眼。
不會是施大貴在背後做了什麼她們不知道的事情吧?
施大貴那人,按道理來說不可能這麼乖乖的聽話,里正讓他不回家,他就不回家。這其中定是有什麼下三爛的招數,不然,他絕不可能就這樣悄然無聲的不露面。
李氏緊張兮兮的站了起來,“大妹子,你這是怎麼了?”
“我想去看看施大貴在不在他大哥家裡?”
“不在,他昨天就出村了,有人看見的。”
“昨天就出村了?”顧氏聽着,心裡更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到底是怎麼了?”李氏擔憂的看着她。
顧氏坐了下來,喃喃的道:“我就擔心施大貴揹着我們做了什麼事,你想想啊,馮家的人怎麼會憑白無故來到這裡,還說什麼快成親家的事?”
李氏一聽,驚愕得瞪大了雙眼。
“這…這…這不可能吧?”
顧氏恨恨的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他施大貴是做不出來的?”
李氏聽着,沉默了下來。
的確!
施大貴是沒什麼事情不敢做的。
生埋女兒這事,他都敢做。
“那該怎麼辦?”李氏急得直搓手。
顧氏揪着衣角,緊抿着脣,好半天才吭聲,“咱們等安寧回來,先把這事跟她說一聲,看看她有什麼主意。”
“嗯,也只能這樣了。”
安樂午睡醒來,見兩個大人坐着發呆,便問:“娘,大嬸子,你們怎麼了?”
“沒事!”
安樂半信半疑,穿了鞋往外走,“我去跟小黑玩一回,姐姐應該也快回來了。”
“嗯,去吧。”
李氏不時看向顧氏,顧氏一直就那麼呆呆的坐着,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房間裡,靜悄悄的,李氏覺得有些壓抑,正想開口,顧氏就道:“大嫂子,我這也沒什麼事了,要不,你先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好!那我先去菜園裡乾點活,晚一點再過來。”
“嗯。”
“你也別想太多,這些都只是猜測,不一定是真的。你可別把自己給嚇壞了。”
“我知道,大嫂子就放心吧。”
李氏起身,“那行!我這就回去,有什麼事兒你讓安樂來叫我。”
“好。”
出了院子,李氏交待正在與小黑玩耍的安樂,“安樂,嬸子先回家一趟,你家若是有什麼事,你就來喊嬸子。”
“知道了,嬸子。”安樂脆聲應道,又低頭和小黑玩了起來。
李氏輕嘆了一聲,搖搖頭,出了院門。
施家這事怕是沒那麼容易就平靜了。
過了晌午,安寧和嚴小茶就回到村口了。兩人都揹着一竹簍的東西,不過全是嚴小茶的,安寧今天沒有買東西。家裡吃的用的,前兩次都置辦得差不多了。
“小茶,我先幫你把這些東西揹回家去。”
“好!待會我拿了鋤頭和你一起去把菜地挖了,昨天說要去挖的,結果出了那些事情。”
安寧點頭,“行。”
“喲,這又是到鎮上去勾搭男人了吧?”施鳳竹和賴氏挑着箢箕,看樣子是要去地裡挖紅薯。兩人見安寧和嚴小茶揹着滿滿的東西,有說有笑的回來,心裡直泛酸。
小賴氏剛剛把猴頭菇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正想着晚上竄掇楊氏去弄些銀子回來。
這些年,施大貴從楊氏那裡挖了不少銀子走,她找顧氏要回一點,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嚴小茶先安寧一步,停下來瞪着施鳳竹,呵斥:“施鳳竹,你的嘴巴怎麼這麼臭?你說這話,不怕我回家告訴我祖母,說你到處敗壞我的名聲?”
“我又不是說你,你幹嘛急着承認。”施鳳竹瞥了安寧一眼。
嚴小茶的聲音漸大,“你剛剛的話,任誰聽了,也會往我身上想。”
“難道你真的跟着安寧一起到鎮上勾引男人?”施鳳竹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這話是你自己說的,你可不能賴在我頭上。”’
嚴小茶本就知道施鳳竹說的是安寧,她不過就是想找個理由抽施鳳竹罷了。只見嚴小茶擼起衣袖,惡狠狠的衝了上去,“你還說,看我今天打不打你。”
賴氏攔在了施鳳竹面前,臉上帶着和氣的笑,“小茶啊,鳳竹說的不是你,這點嬸子可以做證。你可千萬別動怒,你和鳳竹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這事若是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這事已經鬧大了。”
“怎麼說?”
“你家施鳳竹剛剛已經敗壞了我的名聲,我今天必須教訓她,她必須跟我當衆道歉。”嚴小茶雙手環胸。
施鳳竹一聽,不樂意了,“你讓我當衆跟你道歉?”
嚴小茶用鼻子哼了一聲。
賴氏連忙勸施鳳竹,“鳳竹啊,快跟小茶姐說聲對不起。”
這事,她是不想鬧大的,剛剛她沒有阻攔,那是因爲沒有想到嚴小茶會跳出來這麼幫安寧。
“娘。”施鳳竹不敢置信的看着賴氏,“明明就是她多事,明明就是她胡攪蠻纏,明明就是她自己往自己身上潑髒水,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說的是安寧那個賤丫頭,我又沒說她。”
啪的一聲脆響。
嚴小茶衝上去就甩了施鳳竹一耳光。
“你剛說什麼?賤丫頭說誰呢?”
施鳳竹被她打懵了,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誰敢打她。她不自覺的挺起胸膛,大聲吼了過去,“我。”
“你是賤丫頭啊,這個我知道。雖然我對你很不屑,不過,你這麼大聲的承認自己是賤丫頭,我還是挺佩服你的。”嚴小茶一臉狡黠的笑了笑,突然,她鼓了鼓掌,“她的勇氣可佳,大家說是不是?”
“噗……哈哈哈……”周圍有些去幹活,路過駐足的人聽了,不由的噴笑了。
“嚴小茶,我跟你拼了。”
“別啊,你自己承認的,又不是我逼你的。你要拼命,也該找對人啊。哦,那人就是你自己,那你回家找根繩子,河邊那裡有一棵歪脖子樹。你在那裡上吊,歪脖子樹應該也不會太委屈了。”
“哈哈哈……”
衆人笑了。
安寧笑了起來。
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嚴小茶的口才這麼了得?
“你你你……”
“看吧!這都結巴了,你別急,那歪脖子樹也沒人跟你爭。”嚴小茶說完,拉了一下安寧,“安寧姐,咱們回去,別被瘋狗咬了,這不值當。”
賴氏攥緊了拳頭,胸膛劇烈起伏。
施鳳竹要衝上去,她死死的攥住她。
這架若是打起來,吃虧的一定是她的鳳竹。
里正怎麼也不可能讓他自己的孫女吃虧。
賴氏恨恨的瞪着從她身旁走過的安寧,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安寧,你等着吧。你得意不了幾天,總有你還賬的時候。”
安寧停了下來,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這話正是我要說的,咱們且等着。”
“哼——”
賴氏冷哼一聲,扯着施鳳竹往地裡走,“鳳竹,咱們走,別跟她一般見識。”
“娘。”施鳳竹沒想到賴氏不幫她打嚴小茶和安寧,居然要這麼就算了。
她實在是忍不下這一口氣。
“走!”賴氏低斥。
施鳳竹這才作罷,紅着眼眶,一臉委屈的跟着賴氏去地裡。
看熱鬧的人也散了,各自忙去。
安寧扭頭看着嚴小茶,笑道:“謝謝啊,剛剛的你可真是威風,把她們母女倆氣得半死,又不敢發作。”
“讓她們隨便欺負人。她們也就是專揀軟柿子捏。”
“那我就是那個軟柿子了?”
嚴小茶偏過頭,笑了一下,“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安寧姐,你一定要像現在這樣強悍一點,不要再像以前一樣任人搓園挪偏也不敢吭聲了。我祖父說過,惡人只怕比他更惡的人。”
說實在的,如果安寧還是以前的性子,嚴小茶也不可能跟她走得這麼近。
她心底是瞧不起以前的安寧的。
安寧點頭,“我不會再做以前的安寧,那個安寧已經死了。”
那個安寧已經死了,真的死了。
只有她知道。
“嗯,看到安寧姐現在這樣,我很爲你高興。”
“呵呵!”
李氏回家拿了鋤頭,準備去菜園,見她們這麼早回來,有些意外,“今天怎麼這麼早?”
“娘,你怎麼在家裡?你不該是在安寧姐家嗎?”嚴小茶緊張的抓着李氏。
“我這也剛回來。”李氏看向安寧,“你家裡也沒什麼事,我打算去菜地裡。晚一點再過去的。”
“辛苦嬸子了。”
“這有什麼啊,你快回家去吧。”李氏搖搖頭,笑了。
安寧點頭,“我把東西放下先。”
嚴小茶拉着她進屋,“安寧姐,先進去喝杯水,坐着休息一會。”說着,她又看向李氏,“娘,你先把東西放下,進屋瞧瞧你讓你買的東西都齊了沒有?”
“欸,好。”
李氏放下鋤頭,三人一起進了堂屋。
“安寧,先喝杯水,小茶,你也喝。這些東西放下,我來整理。”
“哦,好。”
布匹,針線,糕點,茶葉,還有茶具,豬肉……
李氏點完了,看着安寧空空的竹簍子,問道:“安寧沒有置辦些什麼?”
安寧笑着搖頭,“家裡不缺東西。”
“你這孩子可真是顧家,有錢也不會亂花。瞧瞧我家小茶,有點銀子放身上,她就像是被蟲子咬了一般,不花出去,心裡就不好受。”李氏嘴裡說着這話,臉上的笑容卻是很燦爛。
安寧瞧得出,她心裡是高興的。
“娘,哪有你這麼說自家閨女的?”嚴小茶不依。
嚴老爺子走了進來,“你就是該多說說,年紀不小了,該存點體己錢了。”
此話一出,嚴小茶立刻臉紅了。
安寧低笑着。
嚴小茶的臉就更紅了。
體己錢就是私房錢,女子出嫁後留着傍身的。
“里正好。”安寧起身,乖巧的打招呼。
“坐吧。”
“不坐了,我先回家看看。”安寧拿起一旁的空竹簍,嚴小茶立刻道:“我陪你一起回去,等一下,咱們一起去河邊挖菜地。”
“去吧!”李氏連忙附合。
嚴老爺子也道:“能幫的,就幫着做一些,家裡有你娘在,不用你。”
“知道了,祖父。”
安寧彎腰,鞠躬表示感謝,“謝謝里正,謝謝嬸子。”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見外?”
“回吧。有時間多過來坐。”
“知道了,里正。”
嚴小茶在院子裡拿了鋤頭,高興的和安寧一起回家。
夜裡,顧氏把今天馮家下人來送禮的事情說給安寧聽,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憂愁,“安寧啊,你說,施大貴會不會瞞着咱們做了什麼?”顧氏就擔心施大貴自己找上馮府,把安寧的親事給定下來了。
這樣的事情,他不是不敢做,也是做得到的。
畢竟,安寧現在姓施。
他是安寧名義上的爹。
“娘,這事咱們在這裡猜測也沒有用,只有等事情出來了,咱們才知道。”安寧挪了下身子,依偎着顧氏,道:“娘,最壞的打算就是他把兩家的親事定下來了。這個時候,咱們也改變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還是見機行事。這馮家大公子,我不會嫁!只要我不嫁,誰也勉強不了我。”
明眸中閃過絲絲堅定。
安寧不是不想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而是她沒有那本事去弄清楚一切。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強大自己,就算哪天要離開這裡,她們母女幾人也不會餓死才行。
顧氏聽她這麼一說,心裡更是着急。
“安寧,你可不能做傻事。”她怕安寧又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娘,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珍惜自己的這條命。”
“有你這句話,娘就放心了。”
“娘,不早了,睡吧。”
“嗯,睡覺。”
屋裡的燈熄了,四周一片黑暗。
施家前的草叢搖晃,一陣莎莎聲後,賴氏從草叢後爬了出來。她看着已被黑暗籠罩的茅草屋,嘴角溢出一抹幽冷的笑容。她現在就要進去,把安寧這幾次掙的錢都拿走。
風吹過,賴氏打了個冷戰,心下不安的四處掃看。
嗬!
她突然雙目圓瞪,滿臉惶恐,目光死死的盯着右邊樹前的黑影。
散發披肩,身體在半空中飄動,她甚至還能看到那黑影有一雙發青光的眼睛。賴氏死死的咬着嘴脣,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抖如篩糠,一股騷味撲鼻而來,她的腿間已有一股熱流。
鬼,有鬼啊。
黑影越來越近,她終是沒忍住,尖叫一聲就從地上連滾帶爬的起來,跌跌撞撞的衝回家。
“大富,救我。”
進了自家院門,她淒厲的喚了一聲,便軟軟的倒在地上。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透,安寧和嚴小茶,孫婆婆,李氏,四人就上了山。
安寧的竹簍裡揹着小黑,它的傷勢快好了,就算放回山上,它也可以獨立生活了。
到了山上,天已大亮,因爲林子深處纔有猴頭菇,所以,她們便先在外面砍好柴。待太陽出來了,四人才一起往林子深處走去。一直在竹簍時安靜呆着小黑突然騷動了起來。
一直嗚嗚直叫。
安寧的心咯噔一聲,剛想讓大夥出林子,就見兩匹老狼衝了出來,朝着她們吡牙。
“啊,有狼。”嚴小茶尖叫一聲。
李氏拽緊了嚴小茶。
安寧則站到了孫婆婆面前,她發現那兩匹老狼一直緊盯着她背上的竹簍,她往左邊走一步,老狼就向左邊挪步。
“你們別過來,我往那邊去一點。”
安寧一邊把竹簍取下來,一邊往旁邊走去。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兩匹狼的目標是她的竹簍,嚴小茶緊張的喊道:“安寧姐,你小心一點。”
“我不會有事的。”
老狼一步一步的逼近,安寧努力的讓自己不那麼緊張,可雙腿仍舊不停的打顫,她看着老狼,輕道:“你們別過來!我知道,你們是小黑的爹孃,你們放心,我今天就是送小黑回家的。”
竹簍裡的小黑歡叫着,一聲比一聲大。
老狼急了,快速的圍了上來。
“你們別過來,我這就放小黑出來。”安寧把竹簍放在地上,老狼停在五步外,目光發亮的看着竹簍。
安寧一手緊握着柴刀,一手把竹簍推倒,小黑跑了出去,衝到老狼面前,嗷嗷直叫。
老狼擡眼朝安寧看了過來,仰首嗷了幾聲。
小黑跑回安寧身邊,在她的腳下蹭了幾下。
安寧蹲下身子,捋捋它的毛髮,“跟着你爹孃回家吧,以後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了。”
小黑似乎聽得懂她的話,嗷嗚幾聲,在她的手心中蹭了幾下,又舔了幾下,這才顛顛的跑到老狼身邊,三步一回首的進了林子深處。
嚴小茶長吁了一口氣,雙腳發軟。
孫婆婆和李氏這纔回過神來,兩人齊聲道:“原來小黑是小狼崽。”
安寧撿起竹簍,指着樹幹上零零散散的白毛茸茸的東西,道:“李嬸,孫婆婆,這就是猴頭菇了。咱們快點摘吧。”
“這就是?”孫婆婆和李氏相視一眼,驚訝的上前,摘了一個,上下打量着。
這東西,她們見過,可就是不知這東西這麼值錢。
“娘,婆婆,你們摘這附近的,我和安寧姐往裡面去一點,咱們摘完了趕緊回去,也不知還會不會有狼出現。”嚴小茶想想剛剛那兩匹老狼吡牙的樣子,就忍不住的害怕。
李氏不放心,“你們別走太遠。”
“知道了。”
猴頭菇不多,這裡一個,那裡一個,兩人摘了半竹簍就停下來了。
“不能再往裡面去了,改天,咱們去其他山頭找找。”這地方有狼,那就一定不止小黑一家,她不能帶着嚴小茶她們去冒險。
嚴小茶立刻同意。
兩人提着竹簍往回走。
咦。
突然,安寧停了下來,看着地上的凌亂的大腳印發愣。
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腳印?
前幾天她們來時,並沒有發現啊。
這地方,打獵的人不會來,畢竟還是深山處,野獸不多。打柴又全是女人們的活,男人一般不會來這裡。可地上這些腳印太大了,又很多,根本不可能是女人的。
“安寧姐,你怎麼了?”
安寧回過神來,“沒事!咱們去找你娘和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