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繾綣。
高御軒自從恢復記憶之後,還沒和她好好親熱過,現在溫香軟玉在懷,難免貪歡過了頭,第二天早晨也難免睡過了頭。
兩人還是在丫頭的叫喊聲中驚醒的。
秋螢知道高御軒昨晚留在房裡過夜,可想而知裡面是怎樣一副旖旎的景象,所以不敢貿然闖進去,只能在外面用力的拍着門。
“大少爺,不好了,出事啦!”
確實,出事了!
當高御軒和沈歸雁穿戴整齊從房裡出來之後,才知道府裡出了事兒。
梧桐院小廚房的小廝一大早去打水的時候,竟在後院的井裡發現了一具女屍,他們趕到的時候,屍體正好被打撈上來,在水裡泡了一夜已經浮腫蒼白變了形,但還是能清晰的辨別出來,那人是媚兒!
沈歸雁捂住嘴,雙腿發軟。
她以爲自己很堅強,但是身邊一旦有了依靠,她還是下意識的躲到高御軒身後去,不敢多看。
怎麼會這樣的?
那個昨晚誣陷指正她的媚兒,居然死在了井裡?
既然鬧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
媚兒是賣身給了彩雲班的戲子,因爲昨晚高府發生的事情,恰巧媚兒是個至關重要的人證,所以纔在府裡留宿一夜。
關於大少夫人在花房與人苟合一事,必然要弄個水落石出的。
一代名伶,好端端在高府喪了命。
就算高府在臨安城能一手遮天,畢竟也要顧忌人言可畏,彩雲班的班主欠媚兒的親人一個交代,那麼高府就必須先給班主一個交代。
這件事情,終究還是驚動了官府。
當臨安知府大駕光臨高府的時候,高御軒也前去處理了,沈歸雁則在梧桐院裡坐立難安的等消息。
高御軒對此悔不當初!
他早知道這個媚兒是極重要的人證,若想真相大白,媚兒是一個突破口。
可是,昨晚實在是良辰美景,春宵帳暖,他哪裡捨得虛度?
心裡總存着一絲僥倖,不過就是一個晚上的時間而已,他天明後再去處理這件事情應該還來得及。
誰知道……
終究是他大意了。
因爲有高太君和高世邦的出面,最後這樁命案被判作媚兒由於不熟悉高府的地形,深夜外出如廁的時候不慎失足落入井中,溺水而亡。
高府負責將媚兒厚葬,以及給她家人一定的補償。
這個結果,雖然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高家的顏面不容有損,死了一個戲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連知府大人也要賣給高家這麼個面子。
這麼大的一件事情攤到高家身上,不過一個上午就圓滿解決。
然而,沈歸雁卻感覺冷得徹骨發寒。
這怎麼能是一個巧合?
她不信!
昨天晚上,媚兒剛在全家人的面前陷害於她,第二天卻馬上喪命,難道這不是在刻意的隱藏什麼嗎?
可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又全然是另一番模樣。
當天下午就傳開了……
媚兒不是府裡的人,若非要說與人有怨,那人就只能是沈歸雁了。
大少夫人怕自己紅杏出牆的醜事兒被坐實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抓住了最後機會,殺了媚兒滅口。
媚兒溺亡的那口井,距離梧桐院最近……
沈歸雁有口難辨,府裡一時之間變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喜兒就是其中一個!
她想法子給孫榮寶捎了信,約他在老地方相見。
高府的石林裡雖然有許多隱蔽之處,但畢竟還是大白天的,若是被人撞見的話,難
免會落人口實,他們卻也顧不得了。
府裡現在亂的很,想來也沒人會特別注意他們兩個下人,喜兒在石林中等候不多時,孫榮寶就來了。
比起以往幽會時的喜悅和期盼,這次卻全是緊張和不安。
“榮寶哥……”
“喜兒。”孫榮寶奔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較爲隱蔽的地方,如釋重負一般的道,“我也正想着要找你呢!”
喜兒沒問他找她所爲何事,反而詢問起昨晚的事情來。
“榮寶哥,我想問你,昨晚的事情……你爲何要指向大少夫人?”
這件事情,縱然已經鬧得全府皆知,但喜兒卻萬分確定沈歸雁是冤枉的,她陪在沈歸雁身邊這麼多年,清楚對方的爲人。
可是,昨晚她卻不敢站出來爲主子說一句話。
一來是因爲證據全部指向沈歸雁,她一個奴婢人微言輕的,始終沒有她說話的份兒;二來卻是因爲那個指正的人居然是孫榮寶!
尤其是在今天發現媚兒溺亡之後,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
孫榮寶怔住了。
他顯然沒有想到,喜兒約他見面,第一句話居然是關心沈歸雁。
他愣了一瞬,隨即便避開了喜兒探尋的目光,吞吞吐吐的道:“我……我說的也是事實,本來也想當作沒看見,可是誰知道……你在戲園的時候也看到了,我就是太緊張了,不小心衝撞了巡撫夫人,二夫人那樣質問我,你說我……我能不說實話嗎?”
孫榮寶的這番說辭,和昨晚一模一樣。
喜兒看到他閃爍的目光,卻心生疑竇,追問:“榮寶哥,你發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
也許是心虛過了頭,也許是被人懷疑的滋味不好受,他在面對喜兒的時候,竟有幾分惱羞成怒,“難道你還不信任我不成?”
“我……榮寶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少夫人對我有恩,我只不過是不希望看到她被冤枉了。”
孫榮寶聽了她好言好語的解釋,心一下子就軟了。
“喜兒,我知道你善良,可是……主子們的那些事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不要慘和的好,你說對不對?”
“可是……”
“別可是了,我今天就是想要和你說……喜兒,你上次和我說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你說得很對,我們離開高府吧?”
“真的?”
喜兒眼前一亮,彷彿她一直所期待的平淡與幸福,在孫榮寶的一句話之下,馬上就變得真實起來。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爲難上了。
“但是,我一直還沒有機會和少夫人稟明我和你的事情,現在府裡又出了這樣的大事兒,我怕她……”
喜兒終究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現在沈歸雁的處境必然很艱難,她怎麼能在這時候離開?
何況,她是沈歸雁的人,要離府或是嫁人,自然要沈歸雁出面做主。
她一直想要說這件事情,但由於忌憚高御軒,而且孫榮寶之前一直在考慮,並未鬆口答應帶她離開,所以這事兒才一直擱置了下來。
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她離開了高府,大少爺應該就不會防備她了。
卻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的這個時機,她實在不應該再給沈歸雁添亂的,誰還有工夫還顧慮她一個丫頭的終身大事。
孫榮寶卻馬上打斷她的遲疑,“喜兒,這事兒不能說,要是說出去,咱們就誰也別想離開高家了……”
“爲什麼?”
“我實話和你說了吧!我爹根本就不同意我娶你!”
“!”喜兒一怔,
其實心裡是早就料到了,雖然說同樣是做下人的,但孫管家畢竟是高府的管家,有了高世邦的倚重,臨安城內許多想要攀附上臨安侯的人都還需要孫管家在中間穿針引線,怎是一般的下人可相提並論的。
甚至,喜兒好幾次在府裡撞見孫管家,打了招呼,對方卻對她沒有好臉色。
她都想到了的……
可是,現在聽到孫榮寶親口說出來,她還是無比震驚,一時就亂了方寸,“那你……你想怎麼辦?”
孫榮寶看到她眼中漫起的水霧,心疼地道:“傻丫頭,我當然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不過我爹已經私底下與我說了一門親事兒,我怕到時候他真的就……喜兒,你放心,除了你我不會娶別的女人。”
“可是你爹他……”
“現在重點還不在我爹,而是……”
孫榮寶說了一半,居然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銀票來。
喜兒一看,居然是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驚得瞪大眼,捂住嘴。
“榮寶哥,你……這……”
她實在是太意外了,孫榮寶就算是比別的下人多些月銀,平時也能撈點兒油水,但是那些都是小數目。
這一千兩的銀票,縱然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奮鬥十輩子,也是不可能的。
孫榮寶看到她震驚的模樣,咬了咬牙,彷彿下定了天大的決心一般,道:“這銀票,是大少夫人賞我的……”
“大少夫人?爲什麼?”
“因爲……我們的事兒,大少夫人心裡已經有數了,她特別找的我,還說……她說,她是離不得你的,想要把你一直留在身邊伺候,至於我……她讓我和你斷了,這算是給我的補償,讓我拿着這銀子另外去尋一門親事。”
“……”
喜兒說不出話來,依然是震驚。
沈歸雁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其實,這也是對下人的一種倚重和恩寵,她自然是知道沈歸雁不會虧待於她,她以後的日子想來也是過的不會差的。
如果在認識孫榮寶之前,這也是她的一種好歸宿。
可是……
所有的女人,都躲不過情愛這一劫,更別提她一個妙齡少女,既然愛上了一個人,當然最嚮往莫過於和自己心愛的男人白頭偕老。
然,沈歸雁居然不同意嗎?
孫榮寶看她還在發怔,又接着道:“喜兒,難道你真的想一輩子留在大少夫人身邊做老姑娘嗎?而且……媚兒死了,我實在是擔心,萬一大少夫人也遷怒到我的身上……”
他的意思很明確,已然往府裡的流言靠攏。
媚兒是證人,而他卻是第一個發現沈歸雁和王子坤偷情的人,如果真的遷怒到他,已經死了一個媚兒,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他?
“不會的,大少夫人不是那種人!”
到了這一刻,喜兒頂多是覺得沈歸雁擅自決定她未來的命運這一行爲有些自私,但她還是從心底裡維護的,沈歸雁不是那種人!
孫榮寶也無心與她爭辯這個,只到:“那些主子是什麼人,不是我們能管的,喜兒……難道你是想我被我爹逼着去娶別的女人嗎?還是想大少夫人一輩子把你扣在高府?大少爺那邊呢,你不是一直忌憚的嗎?”
“我……”
“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瞞着他們所有的人,趁着現在府上亂着,沒人注意到咱們,我們就偷偷的溜出府去,我們現在有銀子了,省着點兒花,足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何必還要留下來淌渾水?”
他這番話,全都說到喜兒心坎裡去了。
美好的生活,彷彿已經觸手可及。
她終究是抵擋不住誘惑,點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