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遠處曹軍大營中燈火閃動,如同繁星一般。
張遼的神色疲憊,站在土丘之上,舉目向遠處眺望。
這蒲姑陂,怕是有數萬曹軍吧……看起來曹操是下定決心,要把君侯留下,待天亮後必有苦戰。
心裡,突然騰起一絲悔恨之意。
皇叔早就提醒過我,那侯成宋憲魏續三人不可重用。
偏我不願相信,總覺得劉皇叔所作所爲,存有私心……可現在看來,劉皇叔是一心助君侯脫險。
想到這裡,張遼的面龐露出羞愧之色,眼中更騰起濃濃殺意。
“文遠!”
身後傳來陳宮的聲音,張遼連忙轉身,“先生,君侯可醒來?”
陳宮輕輕搖頭道:“尚未甦醒……那魏續的箭上染了毒,雖然已將毒性抑制,但卻無法根除。”
“可惜吳先生不在這裡,說不得能救君侯醒來。”
“吳先生?”
陳宮眼睛驀地一亮,旋即又迅速黯淡下來。
他知道張遼所說的吳先生是哪一個。吳普……華佗弟子。只是吳普而今,隨劉闖在淮陰縣城。且不說現在被曹軍包圍,無法與劉闖取得聯繫。就算是聯繫上,也未必能趕得及前來。
軍中的醫生,畢竟算不得聖手,只能抑制,難以救命。
陳宮輕輕嘆了口氣,看了張遼一眼之後,“文遠,可能堅持兩日?”
張遼明白陳宮的想法。若能堅持兩天。說不得可以等到劉闖救兵。問題是。如今他手中不過千餘兵馬,蒲姑陂無險可守,想要堅持兩日,難度實在太大。
昨夜,天降大雨。
張遼奉命趕回下邳,準備和呂布一同撤退。
可誰想到,在撤退時魏續突然發作,率部造反。偷襲呂布。
不僅是魏續,還有侯成宋憲兩人也率部前來助戰,呂布猝不及防之下,被魏續冷箭所傷。雖張遼將魏續斬殺,奈何事發突然,而侯成宋憲更勾結臧霸來襲,徐州人馬頓時被衝散。
好在飛熊軍死戰,保護着呂布退至蒲姑陂。
天亮之後,侯成臧霸朱靈等人更揮軍追擊,將蒲姑陂包圍。
張遼指揮兵馬。接連將追兵擊退。但是,待天亮後曹操大軍必然會跟進。那時候再想阻止,恐怕會非常困難。
張遼性子驕傲,卻不代表他狂妄。
飛熊軍而今只剩下千餘人,根本不可能阻擋住曹軍的攻擊。
幸好在此之前,呂布已經把嚴夫人等家眷送往淮陰,否則的話,昨夜一戰,必然會更加悽慘。
“公臺,明日我會率部衝鋒,拖住曹操。
你設法待君侯突圍,儘快與皇叔匯合……見到皇叔,請代我向他道歉:我辜負了皇叔厚望。”
劉闖臨行之前,曾叮嚀張遼,小心侯成。
但到頭來,還是被侯成等人所趁,張遼這心裡,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他已經下定決心,便是死了,也要護衛呂布離開。
陳宮看了張遼一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的缺點,在這個時候暴露無遺,面對突發事件時,就會亂了陣腳,無法迅速做出應對之策。說起來,陳宮是最早跟隨曹操的人,但是很快被其他人超越,不再出任謀主。不管是荀彧還是程昱,機變能力很強。可陳宮卻無此能力,地位自然會慢慢降低……當然了,陳宮反曹,更多是因爲邊讓之死,令他無顏面對兗州士人。
“文遠,你多保重。”
陳宮半晌,只想出這麼一句話來。
張遼分明是要和曹軍搏命,可是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想不出什麼對策來。
不過,在這種時候,似乎還真的是沒什麼對策可以使用……
時間,悄然流逝。
曹軍大營,漸漸平靜。
十月的夜風很涼,特別是對於鏖戰一整日,水米未進的飛熊軍而言,更是難以忍受。
張遼點起六百飛熊軍,而後勒緊大帶,翻身上馬。
他手擎大槍,看着面前的飛熊軍道:“爾等雖君侯出生入死,君侯待爾等不薄,今日正是報效君侯之日。”
那六百飛熊軍緊閉嘴巴,一個個面色凝重。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畏懼之色,手持兵器,凝視張遼。
“公臺,待我發起衝鋒時,你就帶人保護君侯突圍!”
陳登也身披甲冑,向張遼拱手一揖。
張遼也不贅言,撥轉馬頭,率飛熊軍悄然向曹軍大營行去。眼見張遼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陳宮一擺手,命人用擔架擡着呂布,做好了突圍的準備。
時,近四更天。
曹軍大營外,巡兵往來,戒備森嚴。
不過,他們看上去似乎並不是特別緊張……呂布重傷,徐州兵大勢已去,說實話,他們是真的想不出來,有什麼可以畏懼。估計到天亮之後,一切都將會結束,到時便會天下太平。
十幾個巡兵在轅門外低聲說笑,談論着戰事結束之後,當如何如何。
忽然,一支箭矢彷彿憑空出現,正中一個巡兵的腦袋。
那巡兵面向轅門,一頭便栽倒在地上。其餘巡兵先是一怔,旋即就聽到一連串弓弦聲響,數十支箭矢呼嘯而來,把這些個巡兵射殺在轅門外。
張遼率領六百飛熊軍,從天而降。
他一馬當先,棄了手中弓箭,擎槍便衝進曹軍大營之內。
“敵襲,敵襲!”
曹軍大營中,突然傳來一連串的呼喊聲。
可是張遼帶着飛熊軍已經衝入轅門,一杆大槍翻飛,將攔在他身前的曹軍刺殺在地。
“呂布在此。侯成宋憲臧霸。還不出來受死。”
張遼厲聲叫喊。令得曹軍大營好像一下子炸了鍋似地,亂成一團。
呂布沒死?
不是說,他身受重傷嗎?
虓虎之名,對於曹軍而言有着難以形容的震懾力。以至於當曹兵聽到‘呂布’二字的時候,頓時亂了手腳。
張遼瞠目欲裂,馳騁於亂軍之中。
在他身後,六百飛熊軍更是如狼似虎,逢人就砍。見人就殺。
那架在營地裡,用來照明的火油鍋被他們踹翻在地,火油流淌,遇火即燃,好幾座軍帳燒起來,瞬間變成熊熊烈焰。
宋憲從睡夢中驚醒,甚至來不及披掛,便衝出大帳。
傍晚時,曹操派人來,將侯成和臧霸招去下邳。宋憲受命留守蒲姑陂。待明日曹操大軍抵達之後,便準備對呂布發動最後攻擊。他很放心。因爲他親眼看到,呂布被魏續射中要害。
在宋憲看來,呂布已經成甕中之鱉,根本折騰不出什麼風浪。
所以,他很放心,非常放心。
早早便回到帳中休息,哪知道睡得正香甜時,被外面的騷亂吵醒。
當聽說呂布率部前來襲營的時候,宋憲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甚至連衣甲都來不及穿戴,光着腳就衝出大帳。
“牽馬來,牽馬來!”
呂布積威甚重,宋憲身爲八健將之一,怎能不知道呂布的勇力,是何等驚人?
所以,當他聽說呂布來襲的時候,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調頭逃跑……不過,當戰馬牽來的時候,宋憲也冷靜下來。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明明看到呂布身受重傷,怎可能率部偷襲?
若呂布沒有受傷,他昨日肯定會帶着人從蒲姑陂突圍,怎可能被我團團包圍起來?
再者說了,呂布雖然厲害,可我兵強馬壯。
他如今將不過張遼,兵不過千人,而我手中確有兩萬餘人,哪怕他呂布沒有受傷,我又有何懼?
想到這裡,宋憲突然間冷靜下來。
“休要慌亂,休要慌亂!”
他大聲呼喊,而後穿上靴子,提槍上馬。
“來人,隨我前去迎敵!”
有道是,將是兵之魂,帥是軍之膽。
臨戰之時,最怕的就是主將慌亂……宋憲在八健將中,雖然算不得最爲出衆的將領,可是跟隨呂布東征西討,也算得上是戎馬一生。他這輩子,大大小小經歷的戰事也有百餘回,能夠一直活着,甚至還一直被呂布重用,又怎可能沒有真才實學?之前,他是聽到呂布名字,本能的畏懼。可是當他清醒過來之後,就立刻恢復了冷靜,帶着兵馬,便前去迎敵。
宋憲這一迎敵,立刻穩住了軍心。
曹軍在經過慌亂之後,慢慢集結起來,在宋憲的指揮下,將張遼團團包圍。
“原來是張文遠!”
當宋憲看清楚張遼之後,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張遼勇力過人,但要說和呂布想必,張遼的威懾力顯然不足。
這也是張遼的悲哀所在……有呂布這麼一個勇力無雙的主將在,作爲部曲,免不了會被輕視。
“文遠,事到如今,還要困獸猶鬥不成?”
宋憲在衆將簇擁下,高聲喊喝。
張遼遠遠看到了宋憲,忍不住破口大罵:“宋仲敏,背主之徒,給我納命來。”
“文遠,呂布殘暴剛愎,朝秦暮楚,實乃國賊。
今曹公奉天征討,乃順應天意……我不過是順天而行,何來背主之說?文遠,你一身好本事,何苦爲那呂布送死?不如棄馬投降,我可以在曹公面前爲你美言,保你高官厚祿,豈不快活?”
“無恥之徒,休要廢話。”
張遼氣得怒吼連連,縱馬便要衝向宋憲。
但是,曹軍層層阻攔,使得張遼衝了幾次,最後不得不退下來。
宋憲冷笑道:“冥頑不化之輩,合該受死!”
說着話,他便調動兵馬,向張遼發起圍攻。張遼雖然勇猛,奈何一整日水米未進,早就疲憊不堪。身邊的飛熊軍,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張遼衝殺了近半個時辰之後,便覺手腳發軟。
也不知道,君侯可曾突圍!
張遼一咬牙,手起槍落,將一名曹將刺於馬下……
眼見張遼漸漸失了勇力,宋憲不由得躍躍欲試。
若能斬得張遼人頭,定是大功一件!若在平時,宋憲絕不敢去和張遼交手。但是現在,張遼人困馬乏,身邊軍士越來越少,宋憲便動了心思。
不過,就在他準備衝出去斬殺張遼的時候,忽聽得後軍一陣大亂。
曹軍後營中,火光沖天,人喊馬嘶聲不絕。
兩隊騎軍,從曹軍後營中衝出來,兩個彪形大漢,一個手舞盤龍八音椎,椎動八音齊鳴,在亂軍中如劈波斬浪一般迅速逼近;另一個則手持九環金背大刀,帶領騎軍向身陷重圍的張遼撲去。
“曹操老兒何在……飛熊劉闖在此,爾等逆賊還不授首!”
這是何等霸氣!
劉闖一聲巨吼,迴盪於天際。
胯下象龍馬仰天嘶吼一聲,恰如虎嘯龍吟。
劉闖和許褚,率飛熊騎抵達蒲姑陂。
雖則長途跋涉,但劉闖和許褚卻絲毫不見疲憊。
他二人在蒲姑陂外,遇到從蒲姑陂突圍出來的陳宮。 ωωω• ⓣⓣⓚⓐⓝ• c o
聽聞張遼率敢死隊搏命,便立刻和許褚趕來營救。
“皇叔,曹軍兵強馬壯,你怎可身陷險地?”
陳宮要阻攔,卻被劉闖拒絕,“公臺,今日文遠爲丈人搏命,我若不救,日後誰還會效死命?”
他不顧陳宮阻攔,帶着許褚趕來救援。
而陳宮和呂布,則由夏侯蘭率兵護衛,向僮國方向退走。
在劉闖眼中,只有曹操可堪敵手。什麼宋憲侯成,不過跳樑小醜,他如何能放在眼中?
從曹軍後營中衝入,遠遠就看到在大纛之下,躍躍欲試準備出擊的宋憲。劉闖一聲怒吼,縱馬便朝着大纛衝去。兩名曹軍驍將上前阻擋,卻見劉闖掄起八音椎,一記橫掃千軍。氣流自八音椎上的孔洞流轉,發出如同鬼哭狼嚎般刺耳的銳嘯聲。那曹將舉刀相迎,卻見八音椎的椎杆帶着一個極爲明顯的弧度,啪的就抽在那曹將的身上。曹軍驍將被一下子抽飛出去,落在地上時,已經氣絕身亡,屍體猶如一堆爛肉般落在地上。而另一名驍將上前阻攔,卻被劉闖抖手一枚小槍射翻於馬下。
“擋我者,死!”
劉闖虎目圓睜,大椎翻飛舞動。
蜂擁而來的曹軍,被那大椎轟殺,血肉橫飛。
象龍馬更好像出水的蛟龍一樣,連踢帶撞,連咬帶踹,根本無人能夠靠近。
而跟隨在劉闖身後的飛熊騎,雖比不得劉闖那般悍勇無敵,卻如同風捲殘雲般從亂軍中掠過。
飛熊騎歷經兩載,早已訓練得當。
三騎一組,相互配合純熟無比。一人封擋兵器,一人縱馬而過,另一人則順勢上前保護……這飛熊騎隨着劉闖在曹營中衝鋒,就好像一臺絞肉機般,把個曹軍大營,攪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