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父子

黨,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黨也。

上黨郡位於幷州西南,四面羣山環繞而起,東太行西太嶽,依附險要地形,乃是天然的防禦要塞。

然而就是這麼一處險略要地,前兩日卻被一羣來路不明的賊匪所困。若換做以前,別說五千,就是五萬都未必敢來陷城。

作爲上黨郡最高的軍事指揮官,程奢按着腰間刀把,在城牆各處來回巡視,粗獷的眉頭緊鎖,臉上也盡是凝重之色,唯獨身上的鐵甲還似往日那般熠熠生輝。

士卒們焉了吧唧的站在城牆上,稀稀疏疏,手中雖握有兵刃,卻毫無半點士氣鬥志可言。若不是程奢下了‘叛逃者,斬’的死令,恐怕早就各自作鳥獸散了。

一個實打實的中階將軍,卻連五百人都無法湊齊,這難道不是一種諷刺嗎?

聽到城下賊匪的叫囂搦戰,程奢的心頭愈發的煩躁了起來。上黨郡原先守卒將近一萬,後來鮮卑人叩關,精銳全都調去了支援,剩下的僅是一些傷病在身的羸弱士卒,又怎麼可能守得住這羣來勢洶洶的十惡之徒。

直到看見那個一直佇立在城牆上的秀逸青年,程奢的暴躁的心情纔算是消彌了不少。

程奢走上前去,喊了聲公子。

嚴信禮節性的點頭回應了一下,便沒了下文。

程奢看着這道並不算高大的背影,臉色有些複雜。

嚴家四子一女,這是整個幷州都知道的事情。長子在洛陽爲官,今後前途必將不可限量,二子戍邊西涼,也是戰功顯赫,三子早夭不談。

相比之下,四子嚴信就相去甚遠,文不成武不就不說,也不愛打理族中事務,甚至還常常下地入田,與愚陋村夫洽談甚歡,因此也常常遭人詬病笑話,可他本人倒不曾太放在心上。

可就是這麼個不被看好的世家子,在雁門關最爲危急之時,是他率了三千士卒星夜馳援雁門。

雁門關大戰之後,又低調回到了上黨。

如今城中所有人都心懷忐忑,人心惶惶,反倒是他,最爲鎮定自若。

當初程奢建議,護着城中世家大族棄城先走,一舉得到了衆人的擁護贊同,卻被此人婉言謝絕。嚴家家主外出未歸,他便是說了算的。

在上黨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嚴家都不走,其他人再不願,也只能跟着留了下來。

程奢也想過調動城內百姓守城,可一羣用慣了鋤頭磨耙的農夫,根本就是一羣烏合之衆,一旦賊匪攻城,很容易就導致軍心崩散,譁變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無膽小兒們,有誰敢下來與爺爺我戰上三百回合?”城下賊匪的叫囂聲又傳了上來。

程奢將一對鐵拳攥得咔咔作響,卻又無可奈何。城下那個握長板斧的賊將名叫秦綏,武力勇猛,連斬了城中三個前去應戰的校尉,致使城內軍心士氣大跌。

“信哥兒,我去摘了那賊匪腦袋。”魏續忍不住了,這麼一直當縮頭烏龜還真不是他的性子。

嚴信深知自己這個堂弟的本事,武藝一般,脾氣倒是挺燥。如今士氣低落,去了也只會是白白送死。見魏續轉身想下城樓,嚴信伸手扣住他的腕節,微微搖了搖頭。

嚴信不準,魏續只能作罷,以至有些不滿的怨念了起來:“打又不打,撤又不撤,難道真在這裡等死了不成!”

城中守卒五百不到,城下賊匪卻實打實的有五千之衆。

唔唔~嗚嗚嗚~

沉悶亢長的號角聲在下方驟然響起。

失去了耐心的賊匪們,三五成排,擡着雲梯開始急速前行。

攻城了!

下方密密麻麻的賊匪衝向城腳,城頭上守卒們的臉色愈發慘淡,強制自己握緊手頭的兵器,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可真正當死亡靠近你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夠不懼呢?

“兒郎們,需要你們的時候到了,隨本將軍頂住這波賊寇!”程奢抽出腰間利刃,將魁梧的身軀頂在城頭,匪賊要想侵入城內,得先從他屍體上踏過才行。

嚴信隨之也將佩劍抽出,朝着身旁的魏續囑咐道:“你速去府中一趟,在我爹的書房內有條通往城外的密徑,你帶上我家小妹,逃出城去吧。”

“信哥兒,那你呢?”魏續追問了一句。

嚴信沒有回答,清冶近妖的面龐上反而流露出一絲笑意,沒有畏懼,不見惋惜。

“保重!”

魏續咬着鋼牙抱了一拳,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心酸滋味。儘管他親近嚴家是受了父輩指使,但人非草木,相處久了,自然會控制不住的生出一股情感,更何況嚴信從未拿他當過外人。

剛要離去的魏續卻看到了另一番風景,他伸出右手遙指遠方,驚喜交加的大呼起來:“信哥兒,你看那邊!”

在賊寇後方兩三裡的位置,有一支墨色騎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前馳,鐵蹄踏踏踩起飛塵連天。只是隔了太遠很難看清旗號,但旗幟上的猩紅之色卻格外耀眼。

“狼騎營,是狼騎營啊!”

魏續像發了失心瘋一樣的吼叫了起來,在雁門關見過這杆大旗的他已經興奮得手舞足蹈,既然狼騎營都出現了,那呂布這傢伙肯定就在其中。

呂布的本事魏續親眼見過,簡直就一活生生的索命修羅。

望着還在衝鋒路上的匪寇們,此刻的魏續突然有些幸災樂禍,他已經開始替這些人祈禱,更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頭兇虎屠戮的霸氣身姿。

兩三裡的距離對馳援而來的狼騎營來說,算不上遠,也就是幾個晃眼的功夫。

狼騎營直接衝入了賊匪軍的後方,如狼入羊羣,以一往無前之勢,輕易的將賊匪衝開成兩股,破開了後方。

衝到城下的秦綏發現後方亂了陣腳,急忙勒馬回頭,看着手下弟兄們被這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騎軍撞得人仰馬翻,氣得咬牙切齒的同時,也不忘揮舞着手中大斧怒喝起來:“嘚,秦綏在此,誰敢戰我!”

隨後秦綏便發現,有名騎了大紅棗馬的持戟甲士朝他急衝而來,其氣勢之強,根本無人敢阻。

秦綏大吼一聲“來的好”,自負武力的他哪會驅避,挺着大斧正面迎了上去,卯足氣力當頭斬下,誓要將來人劈作兩半,方可解他心頭之恨。

呂布嗤夷一聲,同樣不避不讓,手中畫戟遞出滑至末端,輕鬆撥開了那沉重無比的一記劈山式,震得秦綏在馬背上一個後仰。

待到秦綏重新直起身子時,隱約看到一絲銀光閃過,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便沒了知覺。

“兒郎們,跟我衝出去,斬殺敵寇!”程奢不愧是經驗老辣的將軍,在秦綏被斬首的瞬間,就果斷下達了命令。

城中守卒士氣大漲,開了城門殺將而出,與狼騎營前後夾攻。

腹背受敵之下,再加上秦綏被斬,賊寇們哪還有心思作戰,只顧着四處狼狽逃散而去。

入夜,郡城外十里處的壑闋山上。

白天逃散開的賊匪們,重新在這裡彙集起來,安營紮寨。

一處較大的營帳中,數名賊將團聚在帳內,坐在中央主位的是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人。

此人姓褚,名閭,常山真定人,乃是這支隊伍的真正統帥,手頭青麟槍堪稱一絕。

說是議事,帳內卻安靜得可怕。衆人的臉色並不好看,白天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是有目共睹,那秦綏的實力在他們之中穩進前三,結果半路殺出個使戟的煞神,僅一合就削掉了秦綏的腦袋。

現在想起,依舊是令人後背發涼。

“諸位兄弟,可有破城之策?”褚閭不得不再一次提起了這次會議的主要問題。他原先曾仔細推算過時間,按理說雁門關的援軍起碼還有兩天的時間才能抵達纔對,那這一股突然竄出的彪勇騎軍又是何方神聖?

賊將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緘默不語的搖了搖頭,最後又都將目光投向了褚閭,看他將作何打算。

半晌過後,賊將們才挨個從營帳內走了出來。

待到營帳內只剩下褚閭一人時,一個披着小號軍甲的曦眉少年才走了進去,年僅十四歲的他在軍中頗有英名,身手矯健不說,槍術也盡得褚閭真傳。

營中的漢子們都喜歡管他叫做“少將軍”。

“父親大人,您找我?”少年站在褚閭下方,語氣恭敬的問道。

褚閭看了少年一眼,起身從案架上拿起一個封好的長筒袋,交到他的手中,並且鄭重其事的囑咐了一遍:“燕兒,你替爲父去冀州一趟,將此物交到大賢良師手中,告訴他,幷州強取不易,只能徐圖之。”

少年瞅了眼手中的筒袋,忍不住擡腿往前邁了一步,口中說了起來:“父親可是在爲白天那敵將煩惱,若是如此,孩兒明天就去叫陣,斬了那員敵將。”

褚閭看了少年一眼,威嚴的面龐上不帶任何的喜怒色彩,只說了一句:“執行命令!”

褚燕身子下意識的一個哆嗦,父親嚴厲的形象在他腦海裡早已根深蒂固,縱使如今他的實力已經超過了褚閭,但褚閭一個眼神,依舊能讓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無奈之下,褚燕只好點了點頭,將那筒袋斜挎在身後,又朝褚閭抱了抱拳,“孩兒不在時,還望父親多多保重。”

褚閭揮了揮手,示意他早些離去。

褚燕出了營帳,喚上數名心腹,牽了馬兒,往冀州方向而去。

只是才走上不遠,便聽得營寨那邊傳來了刀槍劍戟的碰撞擊打聲。

回頭望去,營寨已是火海一片。

有人發動了夜襲!

漫天的火光之中,褚燕見到一個極爲熟悉的傢伙,揮舞着畫戟,無人能近其半分。

一波又一波的人衝了上去,然而最終,卻都倒在了他的腳下。

那些,都是他平日裡最爲熟悉的人啊!

正值血氣方剛的褚燕如何肯見死不救,轉身正欲殺回之時,又見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的爲之一怔。

從營帳中走出的褚閭手中握有一杆青色長槍,那長槍在他手中宛若游龍,挽出道道炫目的槍花,硬是讓他在混亂的廝殺之中,開闢出一條道來。

殺至呂布面前,褚閭也不多話,青麟槍直探呂布咽喉。

黑夜中,槍與戟的交鋒,三合、五合、十合……

也只是十合而已,褚閭率先倒退了兩步,將槍桿拄在地裡,伸手摸着腹部溢出的血水,不由的讚歎了一句:“大江後浪推前浪,年輕人,了不起!”

對於這樣的稱讚,呂布早已聽得麻木,他拖着畫戟,緩步往前走去,準備解決掉這個微微有點棘手的賊軍將領。

褚閭的生死命懸一線,褚燕再也管不得其他,嘶吼了一聲“父親”,拍着馬就往這邊衝來。

如今,只有他,才能救下他的父親。

這一叫,驚動了不少前來圍剿的官兵,更別說五官敏銳的呂布了。

此時,已經有十餘名士卒揮着兵器朝褚燕那邊殺去,都想着要擒下此人以賺軍功。

褚閭見到褚燕殺來,是又急又怒。他只好拔起青麟槍,棄下呂布,想往褚燕那邊殺去,卻被一羣官軍給團團圍住,幾經廝殺也衝突不出,腹部的血水已經紅透一片。

失血過多的褚閭拄着長槍開始急劇喘息起來,他心中大約有了答案,今天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望着正往這邊極速趕來的褚燕,褚閭猛地將手中青麟槍拋投而出,威嚴的臉龐上流露出父子間纔有的濃烈情感,悲嘯了一聲:“燕兒,活下去!”

話音落地,數道槍尖同時刺穿了褚閭的胸膛。

“父親!”馬背上褚燕失聲的悲痛大喊,雙手死死的攥着父親拋來的長槍,淚水在眼窩裡打轉。

兒時的記憶剎那間全都涌入了他的腦海,那時候的父親特別溫柔,教他扎馬,教他使槍,還會寵溺的摸着他的小腦袋說:燕兒,你真是爲父的驕傲。

而如今,他最爲崇敬的父親,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遭受不住打擊的褚燕抓着腦袋“啊啊啊”的哀嚎起來,臉龐變得猙獰而又扭曲,目眥盡裂的他指着呂布憤怒無比:狗賊,今生若不能將你千刀萬剮,我褚燕枉爲人子!”

在褚燕看來,褚閭雖不是死在呂布手中,可這一切皆是由呂布而起,自然都要算到呂布頭上。

曹性見褚燕撥馬想逃,從地上撿起一把硬弓,搭箭瞄準了褚燕後背。

剛想發射時,卻被人將箭尖壓了下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褚燕逃走,曹性帶着滿腦子的不明白,問向呂布:“頭兒,幹嘛要放了他?”

呂布走到仰面朝天已經徹底死絕的褚閭面前,將其眼珠合上,只說了聲,將其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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