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五章 人心所向

八月下旬,臨近月末的時候,鋃鐺入獄的御史大夫郗慮被押往刑場。

張榜之後,城內城外的百姓們紛涌而來,追着囚車,羣情激奮的朝郗慮大吐着口水,撿起路邊枯黃髮爛的菜葉,就徑直砸了過去,以泄心中憤恨。

看那怒氣騰騰的架勢,彷彿人人得而誅之。

“老哥,這人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竟招至百姓這般恨他。”人羣后方,一名褐衣長衫的青年往前擠了擠,問向身旁農漢。

農漢偏過頭來,見青年相貌堂堂,言談舉止俱是不俗,遠非他這種只會種莊稼的莽漢可比,遂較爲和氣的問着:“小老弟,外地來的吧?”

青年也不倨傲,點了點頭,贊上一聲:“老哥慧眼。”

“這個即將處刑的老東西是朝廷的御史大夫,好像是叫做郗慮來着。前些時日,這老東西狗膽包天,竟然敢派人去暗害大司馬,你說可恨不可恨!”

漢子咬牙切齒,滿臉的憤怒之色,恨不得立馬將其給生吞活剝。

青年愈發的不明所以起來:“這不過是官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罷了,跟百姓們又有何瓜葛?”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城外設立的粥棚?”

看到青年點頭,漢子便接着說道:“以前的時候,是侍御史侯汶負責發放救災賑糧,不過這狗東西黑了心肝兒,每口大鍋裡,只煮幾粒糧食,城外餓死的老百姓啊,遍地都是,成千上萬!”

“後來好了,大司馬班師回來,沒過兩天就將這狗官砍頭抄家,糧食也是下令大袋大袋的往裡面倒,一點兒也不心疼,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

“這樣受人愛戴的好官還遭到行刺,你說,那刺客是不是千刀萬剮、死有餘辜?”

漢子說得義憤填膺,青年卻也只能附和着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他要說個否字,估計周圍這些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將他活活淹死。

沒想到,關中大旱糧食無收,這裡的百姓不僅沒有生事,居然還能如此的向着呂布。這傢伙收買人心的能力,也實在太過可怕。

青年皺着眉頭,心中如是想着。

當初,父親得知關中大旱,要派人來關中刺探虛實,看能不能尋得突破的機會。

於是,青年自告奮勇,領了將令,潛入關中。

然而關中的形勢,卻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各地少有暴亂,大體上依舊被呂布牢牢握在手中。

等看完了這場處刑,他便準備回去寫信告訴父親,關中雖遭大旱,人心卻從未渙散,當徐圖之。

若要問他是誰?

曹家的大公子,曹昂是也。

另一邊,帶着手鍊腳銬的郗慮被帶至到刑場中間。

與昔日的容光煥發不同,下獄後的郗慮可謂是吃足了苦頭,早已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若沒有這身枷鎖,就和路邊行討的乞丐無二。

往日他是御史大夫、國丈,朝中官員見他都矮上三分。

如今落難,誰還不來奚落他三言兩語,趁機報復,以泄往日心頭之恨。

一番嚴刑審訊之後,郗慮交代的倒也徹底。

廷尉府按律給出處刑,車裂。

所謂的車裂,亦叫五馬分屍,即把人的頭和四肢分別綁在五輛車上,套上馬匹,分別向不同的方向拉動,把人的身體硬生生的撕裂爲六塊,極爲血腥。

由於此等刑罰過於殘忍,所以普通犯人是根本享受不到這類待遇。只有國之大賊,或是謀逆作亂的十惡不赦之徒,才能處以車裂之刑。

執刑的士卒上來卸下郗慮身上的鎖鏈,讓他平躺在地,給他的頭和四肢套上了新的繩索。

處刑在即,卻無人過來替郗慮送行,也真是可憐。

陽光直射下來,佈滿皺紋的眼角眯成了一條細縫,聽着耳旁百姓們呼喊着處死他的山呼海嘯,郗慮有些恍惚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難道這是天要滅我大漢?

負責監斬的官員望了望天色,見時辰已到,抽出桌面上的令箭,重重擲在地面,口中喝道:“處刑!”

騎卒翻身上馬,在命令下達的瞬間,同時驅馬前衝。

嘶!

伴隨着駿馬的奔馳,只在片刻,郗慮的身軀便從原地消失不見,只留下五道不同方向的長長血跡。

好!

圍觀的百姓之中,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叫好。

“這樣慘無人道的場面,居然還有人擊掌叫好,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一些外地來京謀取官職的老儒生,不禁搖頭悵然,感嘆人心不古。

“女兒,你看見了嗎?呂布行事就是這樣殘暴,凡是逆了他心意的人,都會被他殘忍的折磨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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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處樓閣上,俯視下方的王允面有怒容:“呂布他殘害忠良,矇騙百姓,總有一天,我會揭露他那虛僞無比的醜陋面目。”

在王允旁邊站着的,是一名帶着斗篷,以面紗遮臉的絕美女子。

她半天也沒能緩過神來,顯然方纔那血腥的一幕,令她感到心悸不已,尤爲後怕。

另一處高樓之上,手扶欄杆的呂布也同樣收回了目光。

這般手段是有些殘忍了,但他就是想以此來震懾一下那些藏頭縮尾的傢伙。跟我對着幹,就得先做好車被五馬分屍的覺悟。

“先生,災情近來如何?”

呂布回過頭來,問向身旁的瘦弱文士。

“災情已經得到控制,再加上將軍查抄了侯汶府,賑濟災民,死亡的人數得到大幅減少。”戲策笑着回答起來,對百姓來說,跟他們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沒用,誰能讓他們過上溫飽的日子,他們就會記着誰的好。

“如此便好。”

呂布喃喃一聲,安撫住受難災民,也總算是能夠喘上口氣。

說完了正事,下面就該說說私事了。

“先生啊,你也該催催奉孝了,到底何時才肯來我府上提親?”

戲策聽得這話,亦是嘴角抿笑,沒想到他不在呂布身邊的這段時日,郭嘉倒是和將軍升溫迅速。原先互不待見的兩人,如今居然要成翁婿了。

這要放在以前,說了也沒人相信。

“只是,這個輩分不太好排啊?”

戲策面露難色,按照輩分來講,他既和呂布一輩,也和郭嘉以兄弟好友相論。郭嘉若是娶了呂布義女,戲策夾在中間,這輩分也就亂了。

呂布對此倒不擔心,大手一揮:“這個沒事兒,以後咱們還是各論各的,你管奉孝叫嘉弟,他管我叫布爹就行。”

戲策滿臉黑線:“將軍,我怎麼老感覺你像是在佔我的便宜?”

呂布爽朗大笑。

咳咳咳,咳咳咳……

談笑間,或許因爲太過高興的緣故,戲策劇烈咳嗽起來。

“先生,你沒事吧?”

呂布趕忙扶住戲策手肘,滿是擔憂和關切。

戲策搖了搖頭,不着痕跡的將手帕放至後腰。

在呂布目光注視不到的手帕上,有着一片觸目驚心的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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