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介紹完畢,整個府堂裡默然無聲。
並非呂布手下無人,而是呂布本身實在太過耀眼,以至於完完全全掩蓋住了麾下將領們所散發出的光芒。
就呂布如今的實力而言,遠非曹操所能抗衡,因爲雙方實力根本不在一個級別。
曹操同樣清楚敵我之間的差距,現在就跟呂布正面交鋒絕非明智之舉,沉吟小許,問計於荀彧:“那……當何以處之?”
“避其鋒芒,以退爲進。”荀彧眼中閃過一抹睿智色彩,徐徐道來。
袁紹選擇在白馬、黎陽阻擊呂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利用曹操的隊伍,來做爲消耗呂布的手段。
曹操輕撫短髯,一雙深邃的小眼正在做着抉擇。
呂布有天子旗號,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可以正大光明。如此一來,站在其對面的,勢必會被貼上反賊一類的標籤。
儘管各地諸侯心中都不願承認關中的朝廷,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有時候曹操也在想,要是弘農王劉辯還存於人世,那該多好。
只可惜,暴斃在了宮廷。
對於這場對壘,曹操頗爲好奇,詢問於荀家叔侄:“呂、袁交戰,雙方勝負幾何?”
荀彧微微搖頭,道了聲:“難說。”
正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
袁紹盤踞冀州,經營多年,兵強馬壯,手下謀士猛將亦是不少,就算和以驍勇著稱的呂布對陣,也未必會落下風。
“不過耗的時間長了,吃虧的肯定是呂布一方,單說補給方面,就會出現很大的問題。”荀彧很是肯定的說着,拋開雙方戰力不談,呂布的戰線太長,打起持久戰來,將會是很大一處弊端。
“若能速戰速決還好,如果不能,呂布很有可能會在冀州這裡泥足深陷。”
“不僅如此,呂布統領五萬大軍東出,勢必會造成後方空虛,不知主公對此,可有想法?”接過話題的荀攸亦是說了起來。
“友若是說……”曹操先是一怔,繼而小眼中精光閃爍。
荀攸點頭,語氣平淡得如是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主公不是有匡扶漢室之雄心嗎?此番便是主公機會,待得呂、袁打得膠着之際,趁準時機,出奇兵,以圖關中!”
迎天子以制亂臣!
這是荀家叔侄給曹操在大方向上出的戰略規劃。
“到時候,請讓我當先鋒!”夏侯惇聽得要攻取關中,魁實的身軀往前一站,率先出列請命。
“我等亦願隨夏侯將軍同往!”
曹氏兄弟、李典、樂進,同時出列抱拳,
曹操見狀,撫髯大笑起來:“難得你們有此志氣,不過這件事情急不來。方纔文若說過,要等到袁紹和呂布打起來才行,照我估計,怎麼都還得有上好幾個月吧!”
“所以,這段時間裡,汝等好生訓練,務必給我練出一支可以攻克關中的強勁之旅!”
堂內將領對視一眼,同時大聲應道:“領命!”
此時,守在門外如鐵塔般高的巨漢走進堂內,甕聲同曹操說道:“主公,門口有個自稱濟北相使節的人物,說有要事通稟主公。”
“請他進來。”
曹操用了‘請’字,足以說明對此人的重視。
濟北相,乃是鮑信,不僅是曹操結交的好友,亦是當年共同討伐董卓的諸侯之一。
當時袁紹威望很大,天下豪傑都推崇於他。只有鮑信私下拉着曹操的手,目光如炬,深信不疑的說着,孟德胸有大志,日後必然能統領天下羣雄,撥亂反正。
曹操當時只是笑了笑,說鮑信太過於高看自己。
在徵得曹操同意之後,很快典韋便領着一員青年小將走進了堂中。
“濟北相部下軍司馬——于禁,拜見曹使君!”
身披銀甲的青年抱拳,向曹操見禮。
曹操上下打量于禁一番,不由問道:“是允誠派汝來此?”
于禁點頭,他看了堂內荀彧等人一眼,欲言又止。
荀彧等人自是意會這其中的意思,主動避嫌:“主公,那我等先行告退。”
曹操沒準,讓荀彧等人回來,他同堂下的于禁說道:“軍司馬有話直說,他們皆是我的心腹肱骨,曹某能有今日地位,全賴他們拼死效命,所以無須避諱。”
這番話說得極爲大氣,其中還夾雜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氣勢。
荀家叔侄眼中劃過一抹欣然,他們這兩匹千里馬,終於遇見了伯樂。將領這邊則是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其中以李典樂進二人,最爲感動。
衆所知周,曹操麾下將領之中,夏侯、曹氏兄弟,皆是曹操的族中弟兄,深得主公信任。只有他兩,是應曹操的招募而來。
所以兩人在潛意識中,就將自己當做了外人。
而如今曹操的這番話,等同於明明確確的給出了答案,使得李典樂進的心中,驀然生出一股士爲知己者死的豪邁。
既然曹操說得這般直接,于禁也就不再避諱,開門見山說了起來:“數月前,青州蛾賊攻進兗州地界,肆虐郡縣……”
這些事情曹操是知道的,就連他所在的東郡,都曾涌現出不少的蛾賊蹤影,只是後來被他派軍征剿驅逐了。
“然則在半月之前,駐守泰山郡的兗州牧劉岱不聽諫言,自恃武藝,執意率軍出戰迎擊,結果被蛾賊將領所殺。”
說到這裡的時候,于禁不免有些嘆息,堂堂一州之牧、漢室宗親,居然會落得個這種下場。
得知劉岱身死,堂內衆人俱是啞然,這算什麼?
劉岱此人,說好聽些是莽直,說不好聽,就是沒腦子。還學人單挑叫戰,自己多少斤兩,難道心中就沒點*數嗎?
“濟北相派我前來,就是想迎奉您爲新的兗州之主。”于禁再度抱拳,道出了此行的最終目的。
曹操還未應允,手下的一衆謀士將領,俱是無比激動了起來。
“主公,此乃天贈兗州與您,不可不取!”毛玠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他是最早跟隨曹操的一批人,是親眼看着曹操從一無所有,一步步的發展至今天。
“孟德,東郡只是個郡,而兗州,可是整整的一個州啊!”夏侯惇見曹操遲遲不開口,不由急得大聲提醒起來,他生怕這位族兄,在這個時候泛起迷糊,講什麼仁義道德。
兗州和東郡,相差的不僅僅是一丁半點。若是能夠坐穩兗州,那麼曹操勢必會一躍成爲天下間的大諸侯。
當然,最爲難得的是,在劉岱死後,鮑信自己居然沒有絲毫想法,而是第一個想到了曹操。
這份舉動,也恰好映證了鮑信當年之言。
曹操在心中記下這份情誼,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婦人之仁的溫和派人物,也不會假裝說些‘德才淺薄’‘另擇賢明’之類的推諉話語。
曹操的人生信條就是,管他前方有多少艱難荊棘,只要敢給機會,我就敢上!
兗州治下八郡,陳留郡在老朋友張邈的手上,濟北國又在鮑信手中,加上自己佔據的東郡,再除去被蛾賊所攻佔的州郡。剩下的,也就一兩郡而已,要收服或是擊敗他們,都不算難。
心中盤算完畢,看着夏侯惇等人齊齊投來目光,早已是等的急不可耐的躁動模樣,曹操笑了起來,隨後一句話也不說,負手走出了堂外。
外邊,金燦的陽光和煦。
映照在曹操那張與俊美二字無緣的臉龐,閃耀出一種成熟君主才特有的魅力,沉穩而又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