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燭光陰暗。
搖曳的光影下,臺階之上的帝位處,七歲天子靠在近身侍宦的懷中,瑟瑟發抖,稚嫩臉龐浮現出本能的害怕。
殿內下方,站有數十名漢室朝臣,他們的臉上同樣佈滿了忐忑,刀劍聲、廝殺聲,在緊閉的大門外此起彼伏,清晰可聞。
拋灑的鮮血濺射到窗紗,添上一抹刺眼的猩紅。
“陛下莫怕,有老臣在此,哪怕豁出這條老命,也絕不會讓賊子傷您分毫。”昔日的老太尉崔烈說得斬釘截鐵。
在他身旁的楊彪亦是點頭。
他們兩家在得到呂布的通知之後,迅速行動,聯合了一大批私下反董的官員,加上兩家的門生故吏,共同前來保駕。
入夜,狄獲帶人來請天子移駕,好在有魏長林領的虎賁營及時趕到,雙方廝殺在一起,如今也不知勝負如何。
所有人都在心中祈禱,祈禱虎賁營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倘若輸了,這殿內所有的人,甚至是天子,可能都難逃一劫。
就在諸人焦灼不安的時候,響起了一聲木頭轉動帶起的刺耳聲音。
嘎~~吱~
門開了。
站在門口映入衆人眼簾的,是個身軀高挺的男人,穿着武將袍,頭戴紫金冠,神俊的五官,以及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無一不彰顯着他的特有氣勢。
溫侯,呂布。
崔烈和楊彪同時鬆了口氣,這一次他們都賭上了整個家族的命運,輸了就不復存在,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所幸,他們賭贏了。
“溫侯,是溫侯啊!”其餘的臣子激動的歡呼起來,楊彪和崔烈提前同他們打過招呼,故而也都知道呂布已經棄暗投明,是友非敵。
呂布在衆人的目光中踏進嘉德殿內,往前走到殿內中央,抱拳向天子請罪:“陛下,臣救駕來遲,請陛下責罰。”
“呂卿快快平身。”
天子劉協見到呂布,頓時心安了不少。當初呂布出謀劃策,救出了他的兄長劉宏,劉協在心裡,已經將呂布當做了好人。
“謝陛下。”
呂布直起身來。
外邊的廝殺依舊,羣臣現在卻不再擔心,畢竟有大名鼎鼎的飛將軍坐鎮殿內,外邊的小打小鬧,根本算不得什麼。
“溫侯,不知現在洛陽的情形如何?”衛尉楊彪出聲詢問,這也是殿內許多人的共同心聲。
“楊公,本將軍的軍隊已經攻克城南,東西兩邊的各處城門也得到有效控制。就只剩下城北的谷門和夏門,臣已經派出兩千騎去援助,相信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徹底攻佔下來。”
呂布說得鏗鏘有力,同時也是胸有成竹。
按輩分,呂布和楊廷同輩,喚楊彪一聲楊公,也屬正常。
百官們互相品味着這個消息,嘴裡唸叨着‘好啊好啊’,臉上有了笑容,總算是把提着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內。
殿外的廝殺聲漸漸小了下去,未幾,擔任虎賁中郎將的魏長林從殿外走進,甲冑上染滿了粘稠的血水。
“陛下,殿外作亂的賊子已經全部拿下,賊將狄獲爲溫侯麾下的馬超所殺。那些士卒也俱已被俘,請陛下定奪。”
魏長林大聲稟報起來,他也沒有想到,實力穩壓自己一頭的狄獲,居然會死在一個少年的手中,而且還是一對一的單挑對陣。
呂布也是後來才知道,魏長林是崔家的門生,在袁術卸任之後,又換了好幾任新中郎將,然則都沒坐熱屁股,就紛紛垮臺離任。最後還是崔家動用了關係,將魏長林推到了虎賁中郎將的位置。
這也是在關鍵時刻,崔家能夠調動虎賁營來救駕的重要原因。
關於殿外那些作亂的士卒,劉協一個七歲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從叛亂起,他整個人都一直處於一種懵圈的狀態,要不是呂布到來及時,他估計會被驚嚇到大哭起來。
“魏中郎將,這點小事還用請教陛下麼?當然是全都殺了,犯上作亂,罪當滅族!”光祿大夫石吝高聲說道。
“可據卑將所知,主犯只有狄獲一人,其餘將士都只是聽命行事而已,實屬無奈,還請陛下聖斷。”
魏長林替那些被俘的士卒說起情來,他們都是宮中的守衛,不少人都與魏長林相熟。
全部處死,終究心有不忍。
“中郎將,你怎麼也起了這婦人之仁,不殺他們,何以警示天下?”
“就是,天子聖威,豈容他人冒犯?”
“要是先帝還在,早將這些人車裂分屍了!”
剛剛還是一羣忐忑不安待宰的羊羣,如今局勢逆轉,個個竟變得比豺狼還有兇狠,甚至變本加厲。
羣臣越說越激烈,恨不得親手殺了那些作亂的士卒,以泄心頭之恨。
面對羣臣的爭吵,劉協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將目光投向呂布,詢問起他的意見。
呂布也確實有話想說,見到天子投來垂詢的目光,抱拳說道:“陛下,臣提議——遷都長安!”
此話一出,嘈嚷的殿內瞬間陷入死寂,針落可聞。
百官們同時將目光投向了呂布,根本沒想過呂布會突然提出遷都的事來。
“溫侯何出此言?”
“難道說,溫侯的軍隊守不住洛陽城?”
“溫侯莫怕,以你之驍勇,只需坐鎮堅守小半月。待到關東諸位義士殺進虎牢關,如今親我,便可高枕無憂矣。”
羣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叨起來,殿內又恢復了嘈雜之聲。
倘若單單對付董卓,呂布倒也不怕,怕就怕關東諸侯找他麻煩,所以纔要實行遷都。
殿內不少朝臣都在盼着關東諸侯入關,他們大多都有熟識的友人或者是族中的子弟,在聯軍中擔任職務。所以想要等到諸侯入京勤王,趁着封賞之際,好藉機撈上一筆。
呂布正欲回答,卻有人先他一步出列,朗聲說着:“諸位臣工,且聽我一言。近日街市有童謠: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
“吾細細思之,‘西頭一個漢’,乃應高祖旺於西都長安,傳一十二帝;‘東頭一個漢’,乃應光武旺於東都洛陽,今亦傳一十二帝。”
“天運合回,此乃天意所降,陛下唯有遷回長安,方可無虞。”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也算是間接的替呂布解了圍。
呂布就說怎麼聲音聽着熟悉,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個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