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涼州叛軍捲土重來,集結五萬大軍,入寇陳倉。
陳倉守將趕忙求救於長安,張溫得知叛軍來襲,星夜點齊兵馬,奔赴陳倉增援。
漢家大軍的到來,使得叛軍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在陳倉十里外紮營,以觀動靜。
此時的氣候,漸變嚴寒,早晚說話都能看見口中呼出的白氣。
對峙十來天后,一個寧靜的夜晚,有流星劃過天空,光芒照進叛軍營寨,驢馬都嘶鳴起來。
叛軍認爲這是不祥的徵兆,準備退兵。
在徵得張溫同意之後,董卓和呂布各率三千騎,從左右兩翼殺出,擊潰叛軍,斬首千餘。
負責此行統兵的邊章、韓遂兩人,遭此大敗,不得不向西退入金城郡的榆中。
陳倉之圍,僅有半月,便得以解除。
而此時的洛陽朝堂,正爆發着一場激烈的論辯。
司徒崔烈諫言放棄涼州,只需守好關中之地即可,遭到大量朝臣的反對。此事傳出朝野,再加上崔烈之前花五百萬錢買來三公之位,導致天下士人指責詬病。
自此之後,崔烈名望漸退。
既然不願放棄涼州,就得重新進行戰略部署。
朝廷召回了作戰無功的張溫,派來了新的涼州刺史,耿鄙。
而此時幷州朔方一帶的南匈奴局勢動盪,急需呂布回去坐鎮。除了度遼將軍,呂布還是使匈奴中郎將,維護南匈奴的穩定,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張溫和呂布前後一走,鎮守關中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董卓頭上。
這也爲以後的一場大禍,釀下了根苗。
…………
幷州,五原郡。
嚴信在收到呂布信簡的當天,就開始着手辦理忙碌起來。可以看得出這位年輕的郡守尤爲高興,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兒。
數萬羌民不是個小數目,安頓不好,極有可能會與當地漢民發生衝突矛盾。
這很考驗一方郡守的行政規劃能力,爲此嚴信還將郡內的各縣縣令,全部召來郡城,商討了數天,才決策出較爲穩妥的方案。
另一方面,由於呂布在信簡中的點名道姓,負責沿途護衛的高順帶上陷陣營,還有兩千訓練完善的黃巾士卒,踏上了去往北地的征程。
經過兩個多月的遷徙,總算不負所托的是將這一大股子羌民,安全護送至五原境內。
嚴信將羌民安排在西安陽、成宜兩縣,以及河套以北的小部分地區,東羌人與漢人雜居多年,基本上人人都會講漢語,不用擔心語言溝通存在障礙。
除此之外,嚴信還給羌人撥了上萬石糧食。眼下這個年代,頓頓吃飽不太可能,有了這些糧食,起碼不會餓得發昏。
在地方管理方面,嚴信撤去了西安陽和成宜兩縣的縣令,換由羌人舉薦任職,由他們內部選出來的人,治理當地。
這使得羌人們對這位年輕郡守的好感,噌噌噌一個勁兒的往上漲。
大長老作爲此行的領袖人物,在來的途中,想了許多爲羌民爭取權益的方案說辭。然則如今看來,僅嚴信袒露的這份胸懷氣魄,就讓老人心生慚愧。
即便被族內後輩架空了權力,大長老在羌民之中,依舊存有極高的威望。
他點了兩個羌人的名字,報與嚴信。
在數萬期冀的目光之中,嚴信當場任命這二人分別擔任西安陽與成宜縣令,贏得了羌民們一陣又一陣的吶喊歡呼。
此情此景,大長老也不禁抹了把眼角的濁淚,感嘆萬千:“如今的漢人小子些,個個都不得了啊。”
羌人自治,這個方案在別人看來,極爲冒險。
嚴信則以爲不然,正如戲策所說,只要把軍隊掌握在自己手裡,羌人就翻不起太大的浪來。
如今五原郡的兵力,與幷州其他郡縣相比,完全當得起強盛二字。
八百陷陣,兩千狼騎,魏木生訓練的四千飛騎,外加本郡原有的千餘歩卒。
大漢軍營設有明確規定,州郡內未起戰事,每個州郡的兵力必須控制在八千以內。
至於從潁川遷來的九千八百名黃巾降卒,則沒有算在編制以內,算是一股私人勢力。五原實行軍屯制,他們充當了大部分勞力。
爲防萬一,嚴信給他們全部上了五原戶籍,省得到時別有用心的人來找茬,說呂布暗中蓄養部隊,圖謀不軌。
起初的時候,的確有想過全部充入軍營這一打算,後來經過商討,姑且作罷。
一是軍中條令不允許,二是這麼多的士卒,開銷巨甚,以五原目前的生產力,根本養不起,否則也不會實行軍屯。
再加上近兩月給東羌人投入大量的戰馬和裝備,原先從鮮卑人那裡收繳的戰馬兵器,已經所剩無多。
戰爭、裝備和訓練,最爲勞民傷財。
五原的郡城外牆,城樓上兩道身影,一高一低。
“怕冷還出來,真的是。”穿着厚裘的少年灌了口酒,嘴裡略有微詞。
戲策駝背,縮着身子,將手收進袖袍之中,全身上下,僅有一張平凡瘦削的臉,露在外邊。
“我第一次來五原的時候,這座郡城殘敗不堪,毫無生機。城內的百姓就像是孤魂野鬼在城中游蕩,也是冬天,他們光着腳,就那麼走着,渾然不覺得冷……”看着少年喝酒,戲策不自覺的嚥了咽喉嚨,緩緩回憶起來,語氣裡透着股悵然。
少年將酒葫蘆扔給戲策,白狐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打住打住,我可不想聽你叨叨,年紀輕輕的就跟個老頭兒似得傷春悲秋,沒勁透了。”
“沒勁你還天天跟着我跑。”戲策笑問,接住酒葫蘆的他灌了口酒,霎時間一股暖流順着喉嚨,進入到了五臟六腑之中。
那感覺,就像肚子裡升起了一把火,暖烘烘的。
“不讓我跟着你,可以啊!放我走,我郭奉孝保證今生再也不踏足這鬼地方一步。”
“別介啊,幷州多少美貌女子等着你去拯救。高陽那妮子就挺不錯的,你要有心思,我給你撮合撮合,怎麼樣?”
“戲志才,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特別猥瑣。”
“呸呸呸,別瞎說,我可是個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
“臭不要臉!”
兩人脣槍舌戰一番,誰也奈何不了誰。
此時,城下有名揹着襁褓的女子走出城外,在前方結冰的河畔駐足。
“哎,有時候我挺羨慕呂布這傢伙,能娶到這麼好的妻子。”郭嘉嘆了口氣,他來這裡整整一年,只要下午日落時分登上城牆,就準能看到嚴薇揹着小傢伙,在河邊等着丈夫歸來。
春夏秋冬,一天不落。
“真是執着呢。”
郭嘉從戲策口中聽過嚴薇和呂布的故事,他對這位追求幸福而敢於反抗的世家千金,心存欽佩。
想到這裡,郭嘉收回目光,瞄了眼身旁的青年,揶揄起來:“戲志才,你也老大不小了,難不成還想等到鐘意的女子才肯成親?”
“情啊愛的,不適合我們這種人。”提及這個話題,戲策眼眸中流露出幾許哀傷,微微搖頭。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盡是讀書人。
“那你這盤棋準備下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郭嘉呡了口酒,從潁川回來的路上,戲策沿途收養了近百名孤兒,回到幷州悄悄的進行訓練。這些孩子所學的,甚至比狼騎營的訓練項目還多。
如此煞費苦心,恐怕是爲了將來作爲暗間。
戲策仿似沒有聽見,望了望天,伸出手,一片純白的鵝毛落入了掌心。
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給大地披上了素白的衣裳。
站在河邊的女子望向遠方,秀美的眸子裡像是在期待着什麼,怔怔出神,趴在背上的女兒酣然入睡,傳出輕微的呼吸聲。
夫君,你聽到了嗎?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鳥已南飛,
還有妾和玲兒,
在這裡,
等你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