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朝建國於四百年前,幅域遼闊,依次往下分爲州、郡、縣、村四個行政等級,儘管有鮮卑,匈奴,烏桓等異族時常侵擾,但依舊無法撼動其霸主地位,直到十幾年前發生的一件大事,漢王朝纔開始逐漸走向衰落。
漢王朝版圖劃爲十三州,每州又轄領數郡,涿縣便是幽州涿郡治下的一個縣城。
這一日,涿縣來了一個顯眼的外鄉人,牽着一匹淺棕色的駿馬,嘴裡操着一口流利的幷州方言,似乎是在向人打聽些什麼。之所以說顯眼,是因爲這人身材格外高大,比起尋常男子都要高出一個腦袋。
此人正是從幷州一路趕來的呂布,幷州與幽州相鄰,馬邑離涿縣也算不上遠,呂布只花了兩日的功夫便抵達了涿縣。
本以爲事情可以很快解決,然而呂布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想法,從進入涿縣以來,呂布問了不下十人,結果卻沒有一人知道劉備這號人物,更別說劉備家住何處了。
這使得呂布心中疑惑不已,難道是自己記錯了地方,劉備根本就不在涿縣?
就在呂布暗自思量之間,忽然一隻小手捏住了呂布棉布襖的衣角。
儘管現在已經是翻春的季節,但是整個北方卻依舊十分寒冷。
呂布回過頭,那是一個穿着破襖子的小姑娘,七八歲的樣子,破舊的襖子上到處都是縫了又縫的各式補丁。
一陣微風吹來,小姑娘原本就凍得發紫嘴脣更是打起了哆嗦,身子下意識的縮了縮,腳上那一雙薄底子布鞋沾滿了泥土,在最前方還破了個小洞,兩隻可愛的粉色小腳趾時隱時現。
呂布自認不是什麼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但看到小姑娘這般模樣,心中也忍不住爲之動容,呂布儘量露出個和煦的笑容:“小姑娘,你爲何拽我衣角?”
“我……我……”
小姑娘怯生生的縮回了長滿凍瘡的小手,面對呂布的提問,顯得不知所措,直到看見呂布那充滿暖意的笑容,她才卯足了勇氣,小心翼翼的話語裡帶有濃濃的祈求:“大哥哥,可不可以給我點吃的,一點點就好。”
末了,像是怕被眼前大哥哥誤會一般,小姑娘又補充道:“我不是要來自己吃的,孃親累倒了,躺在牀上已經快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再不吃東西的話,孃親就會,就會……”
“啪嗒~”
晶瑩的水珠從眼睛裡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滴落在了地上。
小姑娘趕緊用手去抹,可眼淚反而越抹越多,小姑娘被急哭了,只好啜泣着一個勁兒的道着歉:“對不起,對不起……”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小姑娘纔敢擡起頭,可剛剛面前的大哥哥卻已消失不見。
小姑娘打心底感到委屈,垂着小腦袋,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就那麼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而她,彷彿只是一顆小小的野草,無人問津,無人在乎,甚至連站在那裡,都顯得十分礙眼。
“啊嗚呼~嗚~呼呼~”
怪異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小姑娘樊靈順着聲音看去,只見剛剛的大哥哥手中多了四個麪餅,冒着騰騰熱氣。
呂布嘴上誇張“啊呼”的叫着,兩隻手不斷的將麪餅左右拋來拋去,外加呂布的個子高大,使得整個人的動作都顯得十分滑稽。
淚眼汪汪的小女孩瞬間被逗得破涕爲笑,呂布走過來把四個麪餅分作三份,自己一個,小女孩一個,剩下兩個則留給小女孩的母親。
小女孩樊靈對此感到無比的受寵若驚,連忙擺着小手,表示自己要不了那麼多,只要一個就好。
呂布卻不由分說的全塞給了小女孩,並將樊靈抱到馬背上坐穩,牽着馬說是要送樊靈回家。
那駿馬也跟着打了個響鼻,抖擻了幾下毛髮,顯然馱這個小女孩,要比呂布來得更加舒坦。
大街之上,呂布左手牽着馬繩,右手拿着的麪餅也會時不時的啃上兩口。
“大哥哥,你是個好人,孃親說過,好人會長命百歲的。”
馬背上的小女孩小聲的說着,言語之中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了呂布,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呂布回過頭,衝小女孩報以微笑,他想告訴樊靈,在這世上,能活很久的一般都是壞人,而好人,往往都是不長命的。
只是話到了嘴邊,呂布又咽了回去,他本是殺人如麻、鐵石心腸之人,但不知爲何,當面對這個天真乖巧的小女孩時,他竟狠不下心來。
看着小女孩將三個麪餅如獲珍寶一般的藏在懷中,呂布忍不住問道:“你不吃嗎?”
“我……我想都留給孃親。”小女孩依舊小聲的回答着,而此時肚子卻很不合適宜的“咕嘟”了一聲。
樊靈霎時覺得這肚子太不爭氣,關鍵時刻給自己丟了人,一張小臉蛋兒漲得通紅,恨不得立馬挖個地縫鑽進去。
呂布反倒是被小女孩的羞澀表情給逗樂了,笑着說道:“如果你自己都吃不飽,那誰還有力氣去照顧你的孃親呢?”
呂布說完,便回過頭繼續牽馬前行。
小女孩愣了下,呂布的話說得很有道理,如果連自己都沒力氣了,那躺在病榻上的孃親又該怎麼辦?
小女孩猶豫再三後,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個麪餅,放在嘴邊輕輕咬了起來。
或許是太久沒有吃過東西的緣故,小女孩在咬了第一口之後,又接連咬了兩大口,一張圓餅瞬間少去了三分之一。
樊靈偷偷的喵了呂布一眼,見呂布只顧牽馬前行,才放下心來,不知爲何,她很怕呂布突然回頭,看見她這狼狽模樣。
“啊,是肉餡兒餅!”
馬背上的樊靈驚呼了一聲,那並不濃郁的肉香卻使得她異常激動。
這種帶有肉餡的麪餅價格較爲昂貴,是普通麪餅價格的三到五倍左右,所以這僅僅四個麪餅就已經花光了呂布所帶的盤纏,畢竟呂布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而已。
呂布很能體會到小女孩此刻的心情,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的強盛年代了,大街上到處都能看見流離失所的貧民,大多數的貧寒之家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甚至有的小孩子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沒有吃到過一塊肉。
途經鬧市,呂布悄然停下了腳步,駐足不前。
兩丈寬的青石街道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有富戶人家的家丁、尋常百姓、南來北往的販夫走卒以及受戰亂顛沛的流民,總之是整個街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別說是馬了,連人都擠不過去。
呂布只聽得鬧哄哄的人羣中穿出一聲尖利的嗓音,“我出錢買肉,你這廝爲何不賣!”
在人羣緊圍的最前方,擺放着一張半人高的屠夫案板,案板之後站着個魁實的男人,系一條黑色的毛皮圍腰,長年累月的屠宰使得男人的右臂顯得尤爲粗壯。
男人苦笑了一聲,說道:“不是某家不賣,實在是賣不了!”
“賣不了?你這話什麼意思!今天你要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看我不掀了你這攤子!”聲音尖利的男子冷哼了一聲,氣焰跋扈,看樣子也不是善與之輩。
“對對對,掀了他的攤子!!!”
圍觀看戲的百姓們也跟着起鬨起來。
魁實男人無奈之下,只好指着旁邊不遠的一口水井說了起來:“諸位可曾看見這水井?”
衆人隨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有一口冒出地面兩尺的水井,井身長滿了青苔,只是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兒的人,竟用一塊厚沉的大石給封住了井口。
只是這水井跟買肉又有什麼關係呢?
衆人皆不明所以。
男人只好再次耐心解釋起來:“肉就懸放於這水井之中,我家少爺說了,但凡有人能挪開此石取肉者,不僅分文不收,還贈錢一千。”
一千錢!
人羣后方傳來一陣騷動,或許對於富貴門戶而言,一千錢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對於貧苦人家來說,一千錢卻足以解決四五個月的衣食溫飽。
男人的話音剛落,人羣裡就擠出了一個形態孔武的漢子,當場質問起來:“你剛剛所說的話,當真?”
“當真!”男人習慣性的將手在圍腰上擦揩了兩下,語氣沉悶,肯定的回答着。
那漢子得到明確答覆後,顯然十分滿意,朗聲大笑起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那某家便來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