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當瓦奴先是一愣,原以爲呂布沒有出手殺他,是想生擒他當俘虜,回去邀功以顯威風。
而現實卻是,呂布這麼做,居然只是爲了要留他一命!
回想起剛纔的那般狂妄囂張,房當瓦奴黑黝的臉上多了一絲羞慚。
不管是武藝,還是德行,呂布都遠超於他,可人家還很低調,一身通天本事也不招搖顯擺。不像他們,丁點兒把式,就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厲害。
這種人,纔是吾輩當以學習的榜樣。
房當瓦奴心中肅然起敬,看向呂布的目光,渾然完成了從輕視到忌憚,再到崇敬的徹底昇華。
他學着漢人禮儀,朝呂布敬重的抱了個拳。隨後才轉身回頭,往着叛軍的方向走去。
勝負已分,羌族叛軍那邊啞然失落,而城樓上的漢軍卻是萬分歡喜,咚咚咚的擊起了戰鼓。
可謂是,一雪前恥。
心裡那股發泄而出的暢快勁兒,就一個字,爽!
皇甫澤高興之餘,卻有些惆悵的說着:“唉,剛剛怎麼不殺了他啊,多好的機會,可惜了真是。”
有這種想法的,遠不止他一人。
皇甫嵩瞪了這個沒出息的堂侄一眼,望向場中僅剩的那道高挺背影,眼中帶有欣賞。
呂布此子,將來必成大器!
“好一個殺人誅心!”
撫着牆垛的董卓低念起來,與其殺了房當瓦奴,不如讓他帶着畏懼和恐慌而活。憑他在羌人軍中的聲望,也可以警醒到那些其他的羌族首領。
想到此處,董卓望向呂布的背影愈發的歡喜貪婪,臉上詭異的笑容更如是吃人的惡魔。
他甚至看都沒去看那些躺在地上的冰涼屍身,死了幾個不入流的羌將,於他而言,無甚緊要。
房當瓦奴的落敗,使得叛軍之中,一時間無人再敢上前挑戰。
中間的戰場之中,除去呂布孤零的身影,也就剩下幾匹無主的戰馬,低頭舔着故主臉頰。
過了片刻須臾,羌族之中仍舊無人出戰。
不願乾等下去的呂布拍着赤菟緩步往前,手中畫戟遙指羌族衆將,口中猛然吼道:“吾,呂奉先也!誰人敢上前與我一戰!”
“誰人敢上前與我一戰!上前與我一戰!與我一戰……”
迴音響徹天地。
這一聲巨吼似龍吟虎嘯,令衆羌將心神暈眩,胯下戰馬亦是不安的躁動起來。
坐鎮中軍的北宮伯玉見士氣大跌,下令暫且退兵。
城樓的漢軍士卒望見叛軍退走,自是奔走歡呼高喊。叛軍圍困長安許久,這還是漢軍的頭一回勝仗。雖然沒能幹掉多少叛軍人數,但起碼從精神和心靈上狠狠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
呂布回到城內,皇甫嵩和董卓俱都下了城樓相迎。
“奉先,真乃世之猛將矣!”
先前還和呂布矛盾重重的董卓笑容滿面,主動上前誇讚起來。只是他生了副兇悍面孔,即便是笑起來,也如食人的猛獸。
董卓的轉變令呂布有些猝不及防,他從李傕談論董卓的口氣裡,就大致能夠推測出董卓的性格。
董卓是個什麼樣的人,以惡名而昭著隴西的狠角兒。
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面對董卓的誇讚,呂布還是禮貌性的迴應了一句:“中郎將謬讚,不過匹夫之勇爾。”
皇甫嵩見兩人突然間就和解了,眼中雖有疑惑,也不明白這其中發生過什麼,但心裡總歸還是高興。
將軍們和睦團結,勁兒往一處使,纔有希望擊退這支強大的叛軍。
“奉先連挑六將,助我軍威大振,當屬功不可沒。走,咱們回府,備些美酒佳宴,今晚爲你慶功,順帶接風洗塵。”皇甫嵩極爲看重的拍着呂布肩膀,爽朗笑道。
素來同皇甫嵩唱反調的董卓,此刻也舉雙手錶示贊成。
“我有些倦了,想歇歇。”
呂布搖頭婉拒了皇甫嵩的提議,後又說道:“等徹底擊敗了叛軍,再慶功也不遲。”
不驕不躁,進退有度,實乃良將之才。
皇甫嵩暗自點頭,也不再強人所難,“好,就依奉先的意思。”
夜落長安,冷清霜寒的月光灑遍屋頂枝頭,宏偉的長安城內,萬家燈火。
東大街的某處深宅,勞累一天的董卓大步踏入議事的府堂之中。
別人家的議事堂,不管主位還是賓位,都擺鋪有案桌軟席。而到了董卓這裡,就直接在主位處擺上一張近丈的軟塌,他身形熊實,坐得久了,就容易犯困。
故而每當議事頒令倦了,他就側身往榻上一躺,美哉美哉。
“李儒!”
已經躺在牀榻的董卓呼吼一聲,召喚起這個最爲倚重的女婿。
稍許,一身深藍襖衣的中年文士便走進了府堂,朝着困臥上方的董卓作揖行禮,喊了聲:“主公。”
見到李儒進來,董卓麻利的翻身坐起,眼中絲毫不加掩飾,語氣裡含有極強的佔有慾望:“今天看上個人,我真是愛死他了!”
李儒聞言,微微笑道:“哦,不知道主公看上的是哪家女子?”
董卓好色,李儒作爲麾下首席謀士,幫他搶良家、滅口殺人擦屁股的事情,可沒少幹。
“不是女人,是呂布!”董卓一聽就知道李儒想歪了,遂出言更正起來。
“呂布?”
李儒眉頭微沉,不解問道:“主公前些時日,不是還要派人去暗殺此人的麼?”
呂布搶了董卓赤菟,以董卓的兇戾性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纔對,這會兒怎麼又‘愛死他了’?
李儒有些想不明白。
董卓擺手,極爲大度的說着:“這些都是往事,不必再提,赤菟給他就給他了,寶馬贈英雄也無妨。”
“但如果能降服此人,那感覺肯定比騎馬騎女人,還要爽!”
當後半句從董卓口中說出時,李儒的眼中劃過一抹狠色,他跟了董卓這麼久,從未見到董卓有過這般渴求的神情。
“這件事情,交給你去辦,可莫要讓我失望。”董卓吩咐下去,他極爲信任李儒,因爲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有事情能夠難得住這個智計百出的女婿。
李儒心中肯定不願有人爬到頭上,比他更受董卓寵信,遂沉吟道:“這件事,恐怕不太好辦。”
董卓對此倒是頗有信心,大手一揮,那是豪氣十足:“錢、女人,統統都給他,要多少,給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