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的前夕,狼騎營的主帳中正緊鑼密鼓的進行着最後的籌劃。
帳壁上長久掛着的戰略圖早已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上黨郡內的區域圖,街道、府邸、樓閣、市集,一目瞭然。
楊廷手中握着根小木棍,站在地圖面前,儼然一派軍師的模樣。
他將木棍在嚴府那個位置劃了個圈,朝着一名青年百夫長說道:“李封,你負責監視嚴家,我要時刻掌握嚴家小姐的動向。”
作爲楊廷頂頭上司的李封,此刻卻很配合的抱拳應了聲:“是!”
楊廷顯然很滿意李封這鏗鏘有力的回答,又將目光投向呂布,吩咐起來:“今晚你只管在城中閒遊便是,到時我自會讓人將嚴家小姐引到你的面前,讓她來找你,就是爲了讓她相信一個‘緣’字。然後你就帶她去往東南那邊的臺閣,說要爲她演奏一曲。期間,儘量用你這幾日背下的文章,來贏得她的好感。”
“可我不會彈琴。”呂布皺了皺眉。
楊廷嘴角輕挑,對此顯然是早有準備,大手一揮道:“這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已差人在臺上豎好了屏風,你只管在前面做做樣子就行,戲策自會在後面替你彈奏。”楊廷對戲策的琴藝還是很服氣的,縱觀整個洛陽城,在他接觸過的人裡面,能夠同戲策不相上下的,估計也就只有那位蔡大家了。
呂布搖了搖頭,“我不想騙她。”
“什麼騙不騙的,咱這乾的又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頂多只能叫做善意的謊言,”楊廷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又接着說道:“演奏完後,趁她迷離琴聲之際,你再對她朗誦一首‘關雎’,定可一舉擄獲美人芳心。”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曹性你帶幾個人扮作地痞無賴,在嚴家小姐回去的路上,進行騷擾調戲。呂布就趁機仗義出手,來個英雄救美,到時她還能不對你死心塌地?”楊廷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鐗。
曹性聽得是連連點頭,上前擂了楊廷一下,笑罵起來:“你小子可以啊,這你放心,地痞無賴什麼的,都是老本行了。”
吩咐完畢後,楊廷又看着諸人之中年歲最小的張遼,叮囑道:“嚴薇身邊有個小跟班叫做嚴姒,到時還需你將她引開,給呂布和嚴家小姐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張遼自小熟讀聖人古訓,如此拙劣的手段,他本不想參與其中,不過想到是爲了呂布的終身幸福,也就勉強的應了下來。
“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楊廷斬釘截鐵的說着,同時率先伸出右手掌,掌心朝下。帳內的衆人圍了上來,也都跟着伸出了手掌,一個個的疊了上去。
“一,二,三,狼騎營!”楊廷大聲的鼓勁兒道。
“嚄!!!”
衆人齊聲呼應。
入夜,呂布帶着張遼進了郡城。
今夜的上黨郡可以說是熱鬧非凡,敲鑼打鼓,舞龍耍獅,萬家燈火,百姓們走上街頭,共慶這喜慶的節氣。
還未成親的少女們則攜上自己繡好的香囊、手絹,找上一處地方進行乞巧,同時也尋覓着心儀的男子,若是真心喜歡,則會將這些個小物件,親手贈予對方。
“奉先大人,那是什麼?”在城中陪同轉悠了大半個時辰的張遼,指着某一處詢問了起來。
呂布看了過去,笑着說道:“那是莆葦,多生於南方,女子攜帶在身,便是象徵着愛情的忠貞不渝。有這麼一句詩文‘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呂布這兩天背誦的文章中有這麼一句,所以也就拿出來現學現賣了。
此時,一道小巧的身影鑽到了呂布身後,她伸手拍了下呂布的後背,興奮的喊了聲:“嘿,呂奉先!”
光聽這聲音,呂布就猜到了是嚴姒這小姑娘,他轉過身去,果不其然。
小姑娘見到呂布似乎很是開心,咧開嘴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笑嘻嘻的說着:“你怎麼這身打扮,要不是你個子顯眼,我差點都沒認出你來。”
的確,呂布今天的打扮與以往大相徑庭,他穿了身深青色的儒士服,腰繫綬帶,將頭髮束在頭頂用綸巾包裹。然而呂布並不太喜歡這身打扮,總覺得有些彆扭。
嚴薇追着嚴姒而來,見到呂布也在,先是禮節性施了一禮,櫻脣輕啓,如山間花語:“將軍,好巧啊。”
呂布偷瞄了嚴薇一眼,眼前的女子身穿素色百花裙,卻依舊是光彩照人,他有些心虛的迴應着:“是啊,好巧。”
得知呂布剛剛在向張遼講解蒲葦後,嚴薇像似不經意的問了句:“將軍也讀過焦、劉二人的故事?”
呂布點了點頭,在腦海中整理了一番思路,硬着頭皮說道:“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只可惜焦仲卿信誓旦旦的說着‘誓天不相負’,可到底還是負了。”
嚴薇本就很喜歡這篇《孔雀東南飛》,如今聽呂布說得這般惋息,也跟着嘆息了起來:“唉,在這世間,再難有劉蘭芝這般的癡情女子了。”
小姑娘嚴姒是個好動的性子,聽得兩人在那行詩拽文,有些坐不住了,不滿意的嚷嚷起來:“哎呀,跟你們呆一塊兒太無趣了,你們聊你們的,我要到處遊玩去了。”
說完,就‘咻’的一下又跑開了。
見到嚴姒如此自覺,張遼也省去了他想好的一番脣舌,朝着嚴薇抱拳道:“我這就去跟上她,一個小姑娘總歸是不安全的,可別受了人家欺負。”
既然張遼主動請纓,嚴薇便淺笑着將此‘大任’委任與他:“如此就有勞文遠你了,以後有空記得來府上做客,父親他時常叨唸着你呢。”
張遼‘嗯’了一聲,追着小姑娘去了。
遠處的一方樓閣之上,楊廷居高臨下,將呂布這邊的情況盡收眼底,嘴裡笑着說道:“張遼這小子幹得不錯嘛,這麼快就將那小姑娘給引開,剩下就看呂布的了。”
呂布這邊,兩個小傢伙走後,顯得清靜了不少。
“布有一曲,想請奏與小姐。”
“小姐,可否隨我去東南的臺閣走上一遭?”
“聽聞小姐喜好琴樂,呂某不才,想請小姐斧正一番……”
呂布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腦子裡不斷重複着對話的情景,他有着自己的心思,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將軍,將軍……”見到呂布失神,嚴薇輕喚了兩聲。
“哈?”回過神來的呂布杵在原地,尷尬的撓了撓頭。
嚴薇掩嘴輕笑,這個世人口中驍猛無比的飛將軍,怎麼總透着股傻氣。
呂布倒沒覺得自己傻,就算真傻了點,只要能逗她一笑,他也是甘心情願的。
“南邊有棵長生古樹,將軍可曾去過?”
呂布搖了搖頭,很老實的回答着:“未曾去過。”
“那要不要去看看?”嚴薇緊接着追問了一句,隨即臉色一紅,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於急切了。
“好啊。”呂布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莫說什麼長生古樹,就是刀山火海九幽冥域,他也不會皺上一下眉頭。
至於計劃什麼的,呂布可能早已拋諸到了九霄雲外。
高樓上的楊廷見到呂布朝着另一個方向而走,這可把他給氣壞了,拍着欄杆氣急的跺腳罵道:“呂奉先這傢伙在搞什麼!他還娶不娶婆娘了!”
…………
明燦的圓月高掛蒼穹,皎潔的月光給人們披上了一層輕紗,亦爲大地裹上了一層銀裝。
小石子和着泥沙鋪成的街道上,嚴姑娘在前邊領路,呂布腳步輕緩的跟在後邊,落後半步。
途中,兩人皆是沉默的走着,各懷心事,誰都沒有吱聲。
一同前往的,還有許多的青年男女,他們手挽着手,有說有笑,甜蜜得如同天上的神仙眷侶。
期間,呂布數次悄悄的擡起右手,也想像他們一樣,伸出手去牽她,卻始終沒有這股勇氣。
能夠陪在她的身邊,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這樣一直走,走到白首,那該多好。
呂布如是想着。
前方不遠的道路旁,立有一塊丈餘高的大石,形狀怪異,但呂布身旁的青年男女,卻幾乎一瞬間全涌了過去。
嚴薇見呂布面露疑惑,便耐心的爲他解釋起來:“將軍有所不知,此石名喚‘三生’。據說將自己和喜歡人的名字寫在上面,兩人就能夠舉案齊眉,攜手共老。”
“將軍要不要去試試。”嚴薇打趣着說道。
望着三生石出神的呂布趕忙搖了搖頭,語氣裡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不用了,我素來是不信這些的。”
呂布不去,嚴薇也不會勉強,她邁着輕快的小步,繼續往前。
她卻不知,就在剛剛,呂布已經計算好了時間和距離,在她轉身往前走的瞬間,他便用盡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刺過去,胡亂抓起一塊地上的石子,在那三生石上緊挨着刻下了“呂布”“嚴薇”兩個名字。
然後起身疾奔,趕到自己身後,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她竟未曾有半分察覺。
而此刻的呂布表面看上去若無其事,實則像是一名剛剛實施了盜竊的小賊,心裡頭‘砰砰砰’的跳得厲害。
過了三生石,沒走多久,一棵參天巨樹映入了呂布的眼簾。
這顆古樹絕對是呂布生平所見中最大的一棵,光主幹直徑就超過了三丈,分支無數,綠葉茂盛。樹枝上掛滿了紅色的布條,在風中飛舞。
據傳,此樹乃是數千年前炎帝神農氏經過此地親手所植,距今已有數千年的歷史。
人們將願望寫在紅布條上,掛上高枝,以求傳達到神靈的耳中。
爲此,每年都會有不少的達官顯貴,不遠千里的跋山涉水而來,祈福拜祭。
有的人求長生,有的人求權勢,也有的人求萬古流芳……
長不長生的,呂布倒沒有那麼在意,畢竟都死過一次的人了。
再者說了,長生又算得什麼。
世間萬物,於他而言,都不如眼前女子的一顰一笑。
古樹下已逾百人,皆是來此祈願,卻並不顯得擁擠,
嚴薇從一旁的商販處買來數張布條,見呂布還愣在那裡,有些好奇的問着:“將軍,你就沒有願望嗎?”
呂布原本是不準備寫的,不過既然嚴薇問了,呂布也抱着試一試的態度,拿過硃砂筆和一張尺長的布條,提筆,揮斥方遒,寫下‘大破鮮卑’四字。
呂布將那布條掛好後,嚴薇纔開始動筆,她將布條鋪在一塊平整的方石上面,小心翼翼的寫着。
她拿了許多紅布條,想來應該會寫上好一會兒。
“我有首詩想念給你聽。”
望着微微彎曲着身子寫字的嚴薇,呂布終於鼓起了勇氣,“這首詩的名字叫做關雎。”
呂布深吸口氣,心中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鎮定,他開口唸了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
聲音戛然而止,呂布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陡然間蒼白得嚇人。
他竟把關雎念成了蒹葭!
“將軍。”已經寫好願望的嚴薇輕唸了一聲。
呂布心頭隨之一突,豆大的汗珠滲出額間,他自卑的低下頭去,心裡很是失落:會被她看不起和厭惡的吧。
“你將狼騎營打理得很好呢,將來一定會趕走鮮卑人,成爲冠軍侯那樣的大英雄!”嚴薇將寫好的願望挨個掛上枝頭,秀美的臉龐上閃爍着雀躍。
呂布愕然的擡起頭,視力極好的他望見了嚴薇最後掛在樹上的布條,將軍凱旋。
咚咚。
這一次,呂布清晰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果然……我對她……
嘴角不經意的翹起,呂布伸手扯掉了頭上的綸巾,墨黑的長髮散披在肩,他大步流星的朝着朝思暮想的女子走去。
“薇娘。”
他叫住了她。
嚴薇回過身,眼前男子的眼中滿是真摯。
這一回,呂布沒再向以前那般手足無措,他凝望着她,目光如火一般熾熱,逐字逐句卻又格外大聲的說着,像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嚴薇娘,我喜歡你,很早之前就喜歡上了。”
這下輪到她不知如何是好了,傻傻的現站在原地,羞澀紅了臉。
他霸道的將她攬入懷中,輕摟着她的香肩,眼眸裡是道不盡的溫柔:“其實啊,我根本就不喜歡那些文人墨客的酸文詞藻,也不會彈奏你喜歡的琴曲。那些套路都是我學來的,但喜歡你,是真心的。”
有琴聲起於東南角,叮咚如泉水,流淌過每個人的心間,沁人心脾,輕音嫋嫋,不絕於天地。
並非早已準備好的雲霓曲,而是一曲‘鳳求凰’。
(僅以此章獻給那些還在努力追求幸福的人,願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本來這章今天寫不完了,想到還有不管我更新與否,都在默默投着推薦票和打賞我的書友,我強行更完了。今天只睡了四個小時,晚上還有十二個小時的體力活等着灑家,我說這些並不是爲了證明我如何如何,只是想告訴大家,你們沒有放棄我,我也在拼命的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