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踏碎了冷風,已經枯黃的土地上,土塵被馬蹄驚起,一支騎兵在冰冷的朔風中呼嘯而至,清一色的白馬配上將士們肩膀上白色的披風,只要是在幽州,沒人會不知道這支騎兵的名號。
白馬義從,雖然界橋一戰,原本的白馬義從走的走,散的散,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公孫瓚已經重新聚集了一批白馬義從,雖然未必比得上原本的白馬義從精銳,但放眼天下,一樣是難得的精兵。
“將軍,過了這座山,便是廣寧了,距離寧縣,便只剩下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三個時辰,便可抵達。”一名牙將飛奔到公孫瓚身邊,指着前方的山脈,朗聲說道。
“哼!”公孫瓚粗獷的臉上閃爍着一抹猙獰:“那劉虞老兒,身爲皇室宗親,不思殺敵報國,卻與烏桓人聯合,欲圖謀於我,該殺,當殺!”
田豫跟在公孫瓚身邊,聞言皺了皺眉,拱手道:“主公,此事尚未確實,如今下了決定,是否太過草率一些,而且……”
猶豫片刻後,田豫看向公孫瓚道:“劉虞畢竟是皇室宗親。”
擅殺皇親,可是大罪,哪怕如今天下分崩,諸侯割據,但只要朝廷這面旗幟不倒,擅殺劉虞的後果,是任何一路諸侯都沒辦法承受的。
公孫瓚眼中閃過一抹陰霾,冷哼一聲道:“難不成,還要等那劉虞來殺我不成!此事休要再提,便是漢室宗親,劉虞私通外族,也是大罪,大不了,我向天子請罪,說明緣由便是。”
田豫聞言,不禁苦笑退下,公孫瓚在幽州很得人望,便是劉虞身邊,也有不少親近公孫瓚的將領,而劉虞的決策,真正知道核心的,也就那麼幾人,爲了避免消息泄露,讓那烏桓人有了警惕,所以就連劉虞帳下將領,也都只以爲劉虞要引烏桓人入關。
正是收到了這個消息,公孫瓚才大怒之下,親率精銳白馬義從,輕騎簡從,劉虞爲了這次滅殺烏桓之計,準備良久,治下兵將,幾乎都調往寧縣一帶佈置,背後反而空虛,被公孫瓚輕易搶關奪寨,一路飛奔而至。
田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哪裡不對,他卻說不上來,見公孫瓚已經定了主意,田豫知道,自己此時無論再說什麼,都無法勸公孫瓚回心轉意,只得無奈退下。
……
寧縣,幽谷之中。
大量的烏桓騎兵自那荒山野嶺中開闢出來的道路緩慢前行,道路或者只能說是一條通道並不寬,只能容納兩騎並行,甚至最窄的地方,只能容納一騎通過。
“大王,這次我們舉族出征,若是鮮卑人偷襲我們老營,該當如何?”一名中年勇士艱難的走在烏桓王的身後,擔憂的說道。
“只要殺了公孫瓚,這幽州便是我們的了。”烏桓王不在意的說道:“而且柳城老營堅固,城中還有八千兒郎匯聚,就算鮮卑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待我們滅殺了那公孫瓚,只剩下一個劉虞,此人軟弱無能,還不是任我們揉捏,到時候,我們佔有整個幽州,鮮卑人又能怎樣?”
幽州,對於漢人來說,是苦寒之地,但對於草原上的民族來說,大漢的苦寒之地,卻是人間樂土,這些年隨着鮮卑的分裂,烏桓逐漸崛起,雖然佔地不廣,但所佔據的,卻都是草原上的肥美之地,還有柳城作爲烏桓老營,勢力之強盛,已經隱隱蓋過鮮卑,成爲這草原東部的一大霸主。
漢人內戰,對於早就開始覬覦漢人繁華疆土的烏桓王來說,這次劉虞的邀請,就是一個他們入主漢家江山的契機。
加上對劉虞懦弱可欺的不屑,烏桓王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次合作,更是傾巢而出,他不但要殺了公孫瓚,更要憑手中這十萬雄師,將整個幽州收入囊中。
不管怎樣,公孫瓚在這些胡人眼中,絕對是最大的敵人,當年的白馬義從縱橫燕雲,不知多少烏桓勇士死在其手中,只要公孫瓚還在一天,對於緊鄰幽州的烏桓人而言,那就是懸在腦袋上的一把利劍,時刻提醒着他們不敢過度侵犯。
至於劉虞,無論是烏桓王還是烏桓將士,都不怎麼看得起,雖然理論上來說,這劉虞更和他們親近一些。
“命令前軍,加快一些速度,這地方,總感覺陰森森的,實在讓人厭煩。”看了看四周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烏桓王不耐煩的道。
隊伍的速度加快了一些,不過也僅此而已,畢竟這麼多人涌進這狹窄的山谷裡面,人擠人往前走,想要加快速度,哪有那麼容易?
……
寧縣城中,一名哨探飛快的跑進來,徑直來到府衙,劉虞正跟幾名將領商議着什麼,那哨探進來,衆人目光看過去。
“啓稟主公,烏桓人已經出谷,估計再有半天,便可以全部出來。”哨探躬身道。
“準備作戰吧!”劉虞眼中,閃爍着一抹罕見的煞氣,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道:“通知山民,只待那烏桓人全部出谷,便將山谷封死,斷去其後路!”
“喏!”哨探答應一聲,飛奔而走。
劉虞目光深沉的看向身邊衆將,沉聲道:“十年謀劃,只爲今朝,虞之一生,未有大功於社稷,於民也未能使百姓安泰,然今日之戰,卻關乎我幽州千萬生民,不容有失,望諸位將軍,能夠助我!”
說完,朝着衆將深深一拜。
“主公何故如此!”幾名將領見狀,也是心潮澎湃,熱血激昂,齊齊拜倒:“主公既有此殺敵之心,甘願親臨戰陣,我等豈能不效死力?但請主公放心,不殺盡烏丸胡寇,我等誓不生還!”
“此乃陛下所賜,名爲英雄酒,虞一直不敢飲用,今日,爲諸位將士壯行,特開此酒,既名英雄酒,只有英雄方配飲之!”劉虞將一罈酒端上來,拍開封泥,給幾名將領一一倒了半碗,鄭重道:“此酒甚烈,陛下憑此酒醉倒五萬匈奴,才能大破匈奴,令匈奴滅族,不可多飲,待諸位凱旋歸來之日,我等再開懷暢飲!”
“謝主公!”衆將聞言,一把端起身前酒碗,對着劉虞高高舉起,然後一仰脖子,將碗中美酒飲盡,只覺一腔熱血彷彿沸騰起來一般,有酒力,也因劉虞的話,只覺胸腔中,都有火焰在燃燒。
“末將告退!”衆人朝着劉虞一拱手,各自大步離去。
一名武將猶豫片刻之後,卻沒跟衆人一起離開,而是看向劉虞道:“主公,如今我大軍匯聚寧縣,後方空虛,若公孫瓚來攻……”
“烏丸既滅,便是將幽州給他又如何?”劉虞不在意的笑起來。
“是……”武將只覺喉嚨裡堵着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眼眶有些發紅,連忙低頭道:“末將告退。”
說完,人已經轉身離開。
劉虞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看向門外的天空,搖頭嘆道:“十年謀劃,雖有倉促,幸得蒼天憐憫,得了此地,勝敗,便在此一舉了。”
寧縣外三十里處,大批烏桓人匯聚在此,基本上已經出了山谷,正在等待後續部隊,他們軍紀散漫,數萬人停留在谷口,三五成羣,看起來亂哄哄一片。
“王,人已經差不多出來了,是否立刻趕赴寧縣,與那劉虞會師?”一名烏桓將領上來,躬身詢問道。
“嗯。”烏桓王看了看四周,人一滿萬,無邊無岸,數萬胡騎聚集在一起,放眼看去,只覺黑壓壓一片,揮了揮手道:“豎旗,吹號!”
隨着代表着烏桓人的旌旗驃騎,亂哄哄的烏桓騎士開始有了一些秩序,但也只是一些而已,仍舊很亂。
“轟隆隆~”
就在烏桓王準備率軍前往寧縣之際,後方突然傳來一聲炸響,慌忙扭頭看去,卻見山谷兩側陡峭的山壁之上,一大堆大小不一的石塊從天而降。
那些山石有的只有拳頭大小,但大的卻足有車輪般那麼大,數百名還未來的及出谷的戰士就這麼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就被掩埋在那無數山石之下,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息開始瀰漫,眼前的山石之中,能看到不斷有血液從那山石的縫隙之間涌出來,乍一看去,彷彿那些山石在流血一般,分外滲人。
烏桓王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隨即暴怒,看向兩邊峭壁上幾名人影晃動,將手中馬鞭一指,怒聲喝道:“給我射死他們!”
當即便有幾名神射手彎弓搭箭,幾枚箭簇如流星趕月般飛射而至,山璧上傳來幾聲慘叫,有人從山壁上滾落下來,摔的粉身碎骨。
“嘎吱~”
便在此時,一陣輕微的機括扣動的聲音中,兩邊突然冒出一截截足有成人大腿粗細的削尖的木樁朝着這邊落下來。
亂哄哄的人羣根本躲閃不及,便被從天而降的巨大木刺撞得人仰馬翻,甚至有倒黴蛋直接被那削尖的一端撞在身上,頓時多了個碗口大的傷口,血流如柱。
“放箭!”
山頂上,傳來一聲厲喝,烏桓王面色一變,擡頭看去,便見一蓬箭雨朝着這邊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