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水塘邊,望着鋪滿水塘的碧綠荷葉上那幾朵剛剛綻開的蓮花,劉辯並沒有去接徐庶的話。
他不知道該怎樣對徐庶解釋,只要是人,就會有衝動的時候。在蔡琰這件事上,劉辯也想冷眼旁觀,可一想到一代才女將來會落個妙齡喪夫,又淪落異族被南匈奴人糟踐,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中的這份羈絆。
“當日董卓老賊意圖謀害殿下,洛陽兇險萬分,殿下仍是帶同王妃一起離開;陶姑娘在大陽爲賊人所擄,殿下不顧兇險,親身營救……”看着站在水塘邊的劉辯,徐庶輕嘆了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的說道:“臣下曉得,一代霸主必不可爲兒女情長所累,可殿下乃是至情至性之人,縱使心中明瞭,也絕做不出那般無情之事!”
擡腳走到劉辯身旁,望着水塘內綻開的蓮花,徐庶語調有些滄桑的對劉辯說道:“此番在蔡琰之事上,殿下所爲確有不妥,可既然殿下決意如此,臣下只得擁戴……”
聽到徐庶這麼一說,劉辯猛然扭過頭看着他,很是有些抑制不住欣喜的向他問道:“軍師可是另有良策?明日便是蔡姑娘大婚之日……”
“殿下且寬心等候,日暮之前,蔡姑娘定然會來到郡府,與殿下相會!”徐庶雙手抱拳,深深朝劉辯躬身行了一禮,轉身向郡府外院走去。
有了徐庶這句話,劉辯心內放寬了不少。只要徐庶出面,想來說服蔡琰應是不算甚麼難事。
向跟隨劉辯的親兵打探了蔡琰的所在,徐庶讓守衛郡府的親兵爲他備辦了幾匹快馬,出了郡府徑直策馬朝着禹王臺奔去。
禹王臺坐落於安邑東南角,它另有個別名叫做清檯。因其坐落於小城東南隅的禹王城遺址內,也被稱作禹王臺。
清檯本是戰國時期魏國的觀象臺,用以觀察天象。後世之人因禹王城的緣故,聯想到大禹的故事,才爲它編織了一個此處乃是大禹之妻望夫所在的傳說。
領着一隊衛士,快馬來到禹王臺之下,徐庶仰頭朝臺上看去,只見蔡琰依然流連於臺上,陪伴她的只有一名隨身使女。
跳下馬背,徐庶快步向臺上奔去。
在禹王臺的臺階上,四名劉辯派來保護蔡琰的親兵按劍而立,見徐庶沿着階梯往高臺上走,幾名親兵連忙迎上,其中一人抱拳躬身對徐庶說道:“軍師,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蔡姑娘!”
“讓開!”橫了說話親兵一眼,徐庶沒好氣的說道:“殿下命本軍師前來,你等也敢阻攔?”
徐庶說出是劉辯命他前來,四名親兵相互看了一眼,臉上都現出一抹爲難
。最後還是那個說話的親兵朝其餘三人擺了擺手,側身站到一旁,向徐庶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他說道:“軍師,請!”
從四名親兵身前走過,徐庶還瞪了他們一眼,把四名親兵瞪的低着頭,也不敢多言語。
到了臺頂,徐庶雙手抱拳,深深向蔡琰施了一禮,對她說道:“徐元直見過蔡姑娘。”
聽得徐庶說話,蔡琰轉過身面朝着他,向他福了一福回了個禮,卻並未說話,只是滿臉悽楚的又將臉轉向了安邑城。
春秋戰國時期,安邑乃是魏國都城,直到魏惠王三十一年,魏國遷都大梁,這座城池的重要歷史地位才暫且沉寂了下去。
而秦統一六國之後,安邑又作爲河東郡郡府所在,重新得回了它本應擁有的歷史地位,直到兩漢時期,它始終作爲河東郡制所在,爲大漢朝管理着河東這片富饒美麗的土地。
城內建築鱗次櫛比,其中不乏一些漢末時期少見的兩層木質結構小樓。
由於建築工藝的侷限,兩層小樓在漢末時期並不常見,而安邑城內卻是成片成片此類格局的建築,也足以說明安邑的繁華與富饒。
此刻的蔡琰,望着這座富饒的城池,想到明日她便要嫁給河東名士衛寧,心內卻是泛起了一陣陣悽楚。
蔡琰站在高臺邊緣,望着坐落於西北方的安邑小城,徐庶卻扭頭打量着這座高臺。
空曠的高臺之上,鋪設着兩張草蓆,應是蔡琰與劉辯長談時跪坐所用。在其中一張草蓆前,擺放着一隻矮桌,矮桌上還放着一面以絲絹覆蓋起來的瑤琴。
“姑娘文章練達,且通音律,難怪殿下爲了姑娘,茶不思飯不想。”走到矮桌旁,低頭看着桌上那張用潔白絲絹覆蓋着的瑤琴,徐庶輕嘆了一聲說道:“一代豪雄,於戰場之上叱吒風雲,縱使面對百萬雄師,也絕不會心生懼意,不想卻在姑娘這裡,魂飛魄喪!”
徐庶的話剛落音,蔡琰猛然轉過身,一臉關切的望着他,語氣中帶着十分的緊張向他問道:“殿下如何?”
“姑娘可是想要殿下揹負一生罵名?”徐庶並沒有扭頭去看蔡琰,而是望着瑤琴,語調平淡的對她說道:“不瞞姑娘,殿下已然備辦妥當了兵馬,明日只要姑娘進了衛家大門,恐怕……”
“莫不是殿下真會爲奴家……”望着徐庶,蔡琰滿臉的悽楚,話說到後面,她的聲音已是低到恐怕只有自家才能聽的清晰:“會爲奴家殺了衛家之人?”
“殿下殺伐果決,又何懼多殺一個衛家!”徐庶嘴角撇了撇,轉過身面朝着蔡琰,一字一句的對她說道:“當今天下豪雄並立,在戰場之上,殿下即便是斬草除根,殺死百萬大軍,也絕不會有人敢說出半個不字。可他若是此番爲了姑娘,而殺了衛家之人,將來必定揹負個戕害賢良的罪名。試問天下賢才,還有誰敢依附殿下?”
聽着徐庶的話,蔡琰低垂下頭,縱然她是個才情卓越的才女,畢竟還是個女人。在情感上,終究容易感性一些。
眼窩中涌動着淚花,過了許久,蔡琰才擡起頭,眼圈紅紅的向徐庶問道:“先生要奴家如何去做?方能避免此事發生?”
“嫁給殿下,明日大婚
!”筆直的挺着身板,徐庶對蔡琰說出了八個鏗鏘有力的字。
這八個字進入蔡琰的耳朵,蔡琰渾身顫了一顫,抿着嘴用力的搖了搖頭,對徐庶說道:“奴家與衛先生已是有了婚約……”
“婚約可比性命緊要?”不等蔡琰把話說完,徐庶撇了撇嘴,語氣冰冷的對她說道:“新婦入門,便給衛家招來了滅門之禍,將來姑娘的名聲恐怕比不嫁更爲不堪。”
徐庶的一句話,把蔡琰給說的愣了。對劉辯她確是有愛慕之意,可她卻沒想到,劉辯對她竟已是到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寧肯屠了衛家,也絕不眼睜睜看她嫁給衛仲道的程度。
看着一臉困惑和痛苦的蔡琰,徐庶輕嘆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走到高臺邊緣,望着安邑城,悠悠的說道:“不瞞姑娘,自從投效殿下,在下便始終認爲殿下乃是成就大事之人。可他偏偏在這兒女之事上,易受困擾。結局既已註定,兩害相權取其輕,姑娘何不……”
“奴家明瞭……”不等徐庶把話說完,蔡琰就輕聲說道:“請先生轉告殿下,奴家願……與衛家解了婚約……”
“在下這便去備辦婚事,明日爲殿下與姑娘成婚!”從蔡琰口中得到了允諾,徐庶雙手抱拳,朝他深深一揖,轉身向高臺下走去。
徐庶離開,蔡琰站在禹王臺之上,望着安邑城,幽幽的唸了一句:“父親,非女兒不孝,只是女兒……心內已有他人,如何嫁得那河東名士……”
沿着階梯跑下,到了那四名劉辯派來保護蔡琰的親兵近前,徐庶對他們小聲吩咐了一句:“你等去一個人,到城內尋輛馬車,今晚便接蔡姑娘前往郡府!”
“諾!”四名親兵抱拳應了一聲,目送着徐庶跑下高臺,待到徐庶下了高臺跨上駿馬,其中一名親兵也擡腳向高臺下跑去。
與此同時,劉辯正坐在水塘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他讓使女爲他拿來了一些粟米,不時的捻着一小撮粟米丟進水塘,看那魚兒爭相搶食。
徐庶已然應諾替他解除蔡琰與衛仲道之間的婚約,有了徐庶的承諾,劉辯心內已是坦然了許多。
他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是不曉得徐庶會以何種方式來處理此事,萬一……
一邊喂着魚兒,一邊在心內尋思着徐庶解決這件事會採用的辦法,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你等這是何爲?”坐在水塘邊的劉辯,清楚的聽到一名親兵的喊聲。
“殿下大婚,軍師要某帶人送來一應所需,你這廝,只管聒噪個甚麼?”親兵的喊聲才落,緊接着劉辯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很是粗豪,不是典韋又是誰個?
典韋這麼一喊,劉辯心知不好,徐庶果然是採用了他最怕用的辦法,他趕忙站了起來,朝着傳來典韋喊聲的地方跑去。
百餘名身穿大紅衣甲的兵士擡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正站在內院之中。
已然換上絲綢深衣的典韋,雙手叉着腰,正朝幾名擋事的劉辯親兵不住的嚷嚷。“典韋,這是爲何?”跑到衆人近前,劉辯先是看了看那些兵士們擡着的大小箱子,隨後一臉茫然的向典韋問道:“是何人所說本王要操辦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