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府前院,拐角處的一扇小門。
木質小門已是有些年頭,在風雨的侵蝕下,門板的棱角已被磨成了如同卵石般的圓潤弧度,一個個大小不等的氣孔,遍佈在門上,就好似一個人的臉上,生滿了麻子一般。
輕輕推開小門,一股濃重的黴味和腥臭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若是鼻子敏感的人,只要聞一下這股味兒,都會被薰的大腦一陣混沌。
劉辯顯然不是那種會因爲這股血腥味兒而被薰至混沌的人,尚未到這個時代之前,他就已經習慣了血腥的味道。
端坐在小屋內,他的面前擺着一張漆刷成黑色的矮桌,矮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盆香脆酥嫩的烤羊肉,在盛羊肉的盆邊上,還有着一隻裝滿酒漿的小木桶。
木桶裡插着一隻細長杆兒、用來舀酒的木勺。
一手捏着木勺的杆兒,劉辯輕輕攪動着小桶裡的酒漿。
房間裡瀰漫着的血腥味和黴味,掩蓋了酒漿的香醇,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劉辯,他舀出一勺酒,兌進桌案上的酒樽,放下勺子,端起酒樽,輕輕的搖晃了幾下,將酒樽湊在鼻尖上,很是享受的深深嗅了下香濃的酒味。
“味道挺怪!”把酒樽放回桌案上,劉辯擡起頭看着捆綁在大約六七步開外一根木樁上的中年人,朝那中年人露出一抹禽畜無害的笑意,對他說道:“酒漿的香味與殘留血液的臭味混在一起,別有一番風味。不過很快,應該就會有新鮮血液的味道參雜其中……”
說着話,劉辯朝一旁站着的親兵噥了噥嘴,一個親兵擡腳走向那中年男人,劉辯則低下頭,目視着那隻盛滿酒漿的杯子。
走向中年人的親兵手中捏着一把鋒利的短劍,在小屋內閃爍着的燭光映照下,短劍劍身流動着金色的流光。
到了中年人身前,親兵也不問話,只是將短劍擱在中年人右臂上,朝劉辯看了一眼。
劉辯低頭望着盛滿酒的酒樽,連看也沒看那個親兵。
見劉辯沒有反應,親兵將劍刃稍稍向內側了一側,慢慢的切進中年人?大臂的皮膚,隨着鋒利劍刃的切入,一股殷紅的鮮血霎時噴濺了出來。
“啊!”被緊緊綁縛在木樁上的中年人慘嚎一聲,額頭上已是佈滿了細密的汗珠,他咬着牙,惡狠狠的瞪着劉辯,怒聲吼道:“我縱然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等你做了再說!”劉辯擡起頭,朝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語調平淡的說道:“本王並不想問你任何問題,只想讓你死而已!你的屍體,對本王很是有些用處!”
劉辯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在一名親兵幫他拉開房門之後,他停下腳步,扭頭望着被捆在木樁上的漢子,輕描淡寫的丟下句話:“城北郊外新近發現了二百三十六具身穿黑色深衣的屍體,北城燃起一場大火,除酒肆內的堂倌和掌櫃,另外還在火場發現了三十九具焦屍……”
“可惜你沒機會去看他們最後一眼了!”劉辯一臉悲天憫人的表情,雙手背在身後,說完這番話,搖頭輕嘆了一聲,擡腳走出了刑堂。
“劉辯你不得好死!”房門被親兵緊緊閉上,在走出房間的時候,劉辯還清楚的聽到那中年人在屋內淒厲的喊叫着:“爺爺縱然是做了鬼,也會回來殺了你!”
隨着房門被關上,中年人的慘嚎和喊叫在劉辯耳邊消失,他撇了撇嘴,擡腳向後院走去。
虐殺刺客主謀,並非出於劉辯本心。他不是個嗜血的屠夫,可有的時候,他卻不得不選擇一些極端的手法,來解決他的敵人。
人膽包天則無懼!他要的,就是利用刺客主謀的死,來震懾那些可能蟄伏在城內、正醞釀着各種陰謀的破壞者。
剿殺城北刺客,放火也是劉辯親口授意楊奉去做的。每個人終將面對死亡,可死法卻會是千奇百怪,對付刺客,讓他們死的越悽慘,有着同樣念頭的人在行事之前就越會投鼠忌器。
剛走進後院,正站在荷塘邊望着水塘中游弋的魚兒,劉辯身後傳來了徐庶的聲音:“禰衡走了……”
“走了?”劉辯沒有回頭,他雙手背在身後,輕輕嘆了一聲,對徐庶說道:“狂生終究只是狂生,世間大才也是頗爲不少,有才能卻有可虛懷若谷的,方爲賢者。禰衡有才,他卻是恃才傲物,此等人終究成就不了大事,由他去!”
站在劉辯身後,徐庶也是一臉的無奈。劉辯說的那番話着實是重了一些,可此事若放在徐庶身上,徐庶絕不會因此而羞憤離去,反倒會選擇留下來,從劉辯這裡汲取更多他需要的東西,使自身越發完善。
“安邑只能交給軍師了!”低頭看着水塘中來回遊動的魚兒,劉辯輕聲對身後站着的徐庶說道:“十日後,本王親率兩萬大軍東征,去兗州剿滅青州黃巾!”
原本徐庶是期待着禰衡能夠留下,以禰衡的能耐,治理一個小小的河東郡還算不上多大的難事,可這禰衡卻是生性狂放,受不得劉辯幾句重話,一氣之下離開了安邑,如今河東一帶,也只能徐庶留下打理。
“此行臣下不能陪在殿下左右,殿下凡事小心!”雙手抱拳,朝劉辯深深一揖,徐庶對劉辯說道:“河東一帶,錯綜繁雜,各方豪雄均欲做一方霸主……”
“以往本王麾下無兵,若是投奔豪雄,或許他們會挾天子以令諸侯。可如今本王麾下十多萬大軍隨時可以整裝待發,哪方豪雄有膽敢冒這天下之大不韙?”背對着徐庶,劉辯嘴角撇了撇,語調平靜的說道:“與其動一個背後有十萬大軍虎視眈眈的弘農王,倒不是把寶押在一個沒有實權的傀儡皇帝身上。如今在豪雄的眼中,本王已是不再可用,他們或許更想得到的是劉協,而非本王!”
“殿下說的是,只是東征仍需謹慎,得了青州軍,殿下宜迅速佔據兗州,以免無窮後患!”徐庶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對劉辯說道:“河北公孫瓚,兵精馬壯,且有稱雄北方之心。早先諸侯會盟,也並未參與其中,想來是另有圖謀,若是相逢,殿下當謹慎提防!”
劉辯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自打擊敗劉闢,有徐庶輔佐,許多事情都不再需要他自家思量,如今即將東征,卻不能帶徐庶在身邊,對劉辯來說,確實是個難以彌補的損失。
“對了殿下!”正與劉辯說着話,徐庶好像想起什麼似得,擡手輕輕拍了下額頭,對劉辯說道:“河東衛家,差人前來邀請殿下,說是衛家次子衛寧,不日將迎娶蔡邕之女蔡琰過門……”
“蔡琰?”聽到蔡琰的名字,劉辯轉過身看着徐庶,向他問道:“可是那位頗有才名的蔡邕之女?”
“正是!”徐庶躬身抱拳,對劉辯說道:“婚期定在五日以後,如今蔡邕之女已然到了安邑!”
“呵!”聽說蔡琰到了安邑,劉辯撇嘴笑了笑,對徐庶說道:“本王佔據安邑,這河東衛家倒是好大膽子,竟然在此時迎娶新婦!”
“衛家乃是大將軍衛青之後!”雙手抱拳,徐庶站在劉辯身後,小聲對他說道:“在河東一帶,衛家近幾代人雖是並無出任仕途者,可自明帝傳召衛暠伊始,衛家的名望卻是有增無減!衛家四代以儒學傳家,也算得上是個書香門第。”
“那衛寧可是表字仲道?”劉辯轉過身,面朝着徐庶,向他追問了一句。
“正是!”徐庶應了一聲,隨後向劉辯問道:“殿下認得衛寧?”
劉辯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對徐庶說道:“有所耳聞,聽說也是頗具盛名,只是不曉得他都做過哪些章。”
“臣下對那衛寧知之甚少!”劉辯提起聽聞過衛仲道的名號,徐庶接着對他說道:“衛寧之兄衛覬,與其弟較之名望更盛一些……”
“本王對衛家沒有興趣!”衛覬乃是河東名士,徐庶正想向劉辯引薦,劉辯卻擺着手對他說道:“本王只對那蔡琰頗有興趣。若是有緣謀得一面,倒也是樁美事,不知軍師……?”
“殿下不會是……?”劉辯挑明瞭對衛家沒有興趣,反倒是在蔡琰的身上表現出了濃厚興致,讓徐庶感到心內一陣說不上來的不舒服,他眉頭微微擰着,對劉辯說道:“蔡琰縱使才富五車,可她終究是個女子……”
“女子也是人嘛!”劉辯撇了撇嘴,對徐庶說道:“婚期尚有五日,本王欲要先與那蔡琰謀上一面,軍師且去安排,縱然是得罪那衛家,也不打緊!”
自從跟隨劉辯,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表現出如此濃厚的興趣,徐庶一臉茫然的望着劉辯看了好一會,輕嘆了一聲,並未立刻離開,而是以懇切的語氣說道:“殿下是要奪取江山,莫要爲一女子……”
“本王與那蔡琰尚未謀面,並無其他想法!”不等徐庶把話說完,劉辯就朝他擺了擺手說道:“不過是神往她的才名,想要親自前去謀上一面而已,軍師勿要擔憂。”
漢末時期,女子並未被禮教約束過甚,男女之間私相會面也是常有的事。劉辯提出要見蔡琰,以他如今河東實際掌權者的身份,縱然衛家千般不肯,也是絕對不敢說出半個不字。
可是徐庶卻有種劉辯要見蔡琰,並非只是爲了一睹才女風采,而是其中隱含着什麼目的。縱然讓徐庶想破腦袋,恐怕他也想不明白,劉辯要見蔡琰,爲的只是不想讓她嫁給衛仲道,從而使得一代才女將來淪落異族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