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社鍾氏現任家主鍾瑜,在接到府中僕人報信,不敢怠慢,出了屋子,便來迎接伏泉,而此時,伏泉也隨着幾名剛纔鍾氏出門確認自己身份的青年來到鍾家大堂。
“見過伏平寇!”鍾瑜帶着一衆此刻尚在府中,聞訊趕來的鐘氏族人,齊齊行禮道。雖然鍾氏貴爲潁川大族,家族更是出過“潁川四長”之一的鐘皓,但受限於黨錮之禍,一直和其他潁川士族一樣,十分低調,即使如今黨錮已解,但是面對如今長社城中的外來過江強龍,鍾氏這地頭蛇還是要低頭的,終究實力不如人,他們可不敢保證得罪伏泉後,對方會不會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嗯!”伏泉頷首,然後略微看了眼面前這鐘氏族人,其人年約五旬,身長七尺餘,五官剛正,三綹長鬚,身上不自然透露出一股文人的儒雅之氣,一副大族出身人士的相貌。不過,伏泉卻不記得這傢伙在歷史上出過名氣,而觀其能成爲鍾氏族長,想來應有幾分才華和能力。
看了眼伏泉,見他臉色如常,鍾瑜這纔有些估摸不到伏泉來意問道:“寒夜淒冷,平寇不如往屋內一敘?”
“固所願也!”
“請!”
鍾瑜引着伏泉一行人當先往大堂走去,鍾氏族人隨後跟隨,後面不少鍾氏的少年子弟,一個個望着伏泉年輕的面容,對着伏泉的背影指指點點。
“元常,這伏流川來此,所欲何爲?”
“不知,只願此非禍事。”
“無妨,如今不同往日,黨錮已除,以吾鍾氏實力,黃巾賊亂平息,族中諸位長輩必可登得高位,這伏流川若真欲動鍾氏,也得掂量幾分方可!”
少男們在各種私言,更有不少少女也在私語,不同話題卻和男子不同,大概也是聽說過不少伏泉這同齡之人的事蹟,私下間羞紅了臉談論那少年名將的故事。
有不少春心萌動的少女,內心裡都幻想着能和伏泉有一些不可言喻的故事,畢竟對於這些情竇初開的女子而言,有才華的大英雄,一直都是他們的心中初戀,只是,她們明白,作爲潁川士族子女,她們所想的事情大概是永遠也不會發生的。
到得大堂,屋內僅剩數名年近四旬的老者相隨,想來皆是鍾氏的有名望輩分的長輩。想想也是,伏泉雖然年輕,但身份畢竟不同,如果此刻讓一些沒見過世面的青年晚輩來接待作陪,無疑有些失了禮節。
之後,在鍾氏家主鍾瑜自我介紹後,伏泉又在鍾瑜的引見下,認識了堂內幾人。前面幾人和伏泉猜想的倒是一樣,都是鍾氏家主的長輩。
“不知平寇此番過府,所爲何事?”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鍾瑜雖然不知道這句話,但也明白伏泉此番來鍾府肯定不會是相他說的,簡單的來看看而已,畢竟沒聽說過還在打仗的將軍,會沒事找事的夜裡去陌生人的府邸串門的。
故作沉吟一番,伏泉這才笑道:“先生勿慮,孤此番前來,只爲請鍾氏派一二俊傑,以助孤平賊耳!”
“平賊?”鍾瑜詫異一聲,看了眼一副正經其事的伏泉,顯然不相信對方所說,委婉拒絕道:“回稟平寇,長社鍾氏子弟出類者甚少,恐並無合平寇心意之人。”
這話可謂是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伏泉的要求,伏泉不怒反笑,如果鍾氏能這麼容易答應自己,那就無疑於背叛汝潁士族。而且鍾瑜說得這麼委婉,其實也十分給伏泉面子了,畢竟別忘了,伏泉當年可是幾番在朝堂怒慫了袁氏,而在汝潁地區,毫無疑問,汝南袁氏是當之無愧的老大,如果讓袁氏之人,知道鍾氏被伏泉這麼輕而易舉的命令,那鍾氏在汝潁地區如何呆得下去?
不過,既然來了,伏泉也不會空手而回,他就那麼直直的看着鍾瑜,待把對方看得頭皮發麻後,突然道:“如今國有妖賊,禍亂天下,社稷如累卵之危,蒼生有倒懸之苦,而往來潁川之平亂兵士,皆爲外郡客軍,不識道路,鍾氏乃長社大族,潁川著姓,世善刑律,當年林慮長以篤行稱,今日先生竟出誑語,不知是何意耳?真枉有郡望耶!”
一語而出,直接令得堂內的幾名鍾氏長者側目,卻不好反駁,他們總不能說伏泉講的是對的吧,那樣的話,豈不是自己承認他們長社鍾氏沽名釣譽嗎?
至於伏泉話中所說林慮長,卻是指的是鍾皓,他與荀淑、韓韶、陳寔四人,是漢朝同郡之間的鼎鼎人物,並稱爲潁川四長,其等並以仁信篤誠,使人不欺。其中,時人稱荀淑爲當塗長、韓韶爲嬴長、陳寔爲太丘長、鍾皓爲林慮長。而作爲出身於世代精通刑律的長社鍾氏的子孫,鍾皓年輕時就以敦厚篤實爲人稱道,公府曾經連續徵召其人,不過都因爲鍾皓二兄沒有出仕做官,被他拒絕,後來他乾脆隱居密山,講作詩格律,教授學生一千多人。
“平寇所言差異,前番長社被波賊所困,吾鍾氏所率家僕助右中郎將守城,乃長社之最,平寇豈可詆譭?”鍾瑜反駁了一句,然後故作正經道:“既然平寇甚看好鍾氏,鍾氏自不推脫,吾便向平寇推薦幾人……”
說着話,鍾瑜口中,便連續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不過伏泉聽了卻是一點兒也沒興趣,原因很簡單,這些鍾氏族人的名字,他聽都沒聽過一個。
本來伏泉以爲這是長社鍾氏人才繁多的緣故,所以他們族中能力出衆者都不少,自然伏泉不認識的人很多。不過,隨着鍾瑜話語說完,伏泉都沒有聽到鍾繇的名字時,他的臉色就陰晦無比,如果鍾繇都不能進入長社鍾氏的俊傑之列,那可就真是在說國際玩笑了。
只見,伏泉冷哼一聲,然後喊道:“孤於長社城外,與波賊鏖戰,嘗聞長社鍾元常相貌不凡,聰慧過人,不知先生可否割愛,令其隨孤平亂,待潁川賊定,必令其歸家。”
說完,伏泉虎目一睜,仿若有傲然殺意,直接令得鍾氏大堂一冷,在場鍾氏長者皆是震驚面前這年輕人突然展現的氣勢。此刻,他們之中,纔有人想起來,這位可是手上沾染了不少胡人的鮮血,爲此,他們也在某些人指示下加入宣傳摸黑的陣列,沒想到,今天他們竟然要直面於此。
“元常?”鍾瑜嘴中唸叨幾句,然後怒目看着伏泉,卻並未再拒絕,因爲此刻他已經猜出伏泉今日的來意了,爲的就是要徵辟他那已經在黨錮解除後,可以爲官的族侄,也是他們長社鍾氏新一代年輕人的希望。
當然,既然黨錮解除,而且伏泉又要臨時徵辟鍾繇入軍,對於鍾繇這個大好年華的年輕人而言,明顯是機遇,畢竟只要跟着伏泉立功,日後再入仕,起點絕對不低。
只是,鍾瑜還是有顧慮,其一自然是汝潁士族對於外戚的厭惡,甚至袁氏和伏氏之間的朝堂爭鬥,都促使鍾瑜不會答應;其二自然是仕途問題,今日鍾繇被伏泉徵辟的話,無疑就讓他和伏泉之間有了一段淵源,雖兩人不爲主臣,卻會讓鍾繇的仕途打上一層伏泉的烙印,這對於一向以汝潁士族之首,汝南袁氏爲主的長社鍾氏而言,無疑不是一個好的結果,畢竟一旦讓袁氏知曉,肯定會增加兩者之間的矛盾。
不過,形勢比人強,鍾瑜摸不準伏泉的路子,而且他也沒有太多可靠理由去拒絕,最終還是同意伏泉所求,命人去將自己的愛侄鍾繇請來。
說是愛侄,一點兒也不需,其實鍾繇早在幼時,便已經相貌不凡,聰慧過人,不過因爲其祖父鍾迪因黨錮而不仕,鍾繇也因此明知難以做官,從而有些荒廢學業。
後來鍾繇和叔父鍾瑜一起去京師雒陽,途中遇到一個相面者,相面者看到鍾繇相貌,便對鍾瑜說道:“此童有貴相,然當厄於水,努力慎之!”相面者的話並沒有初時並沒有引起鍾瑜注意,即使對方已經提醒鍾瑜,鍾繇面相富貴,但是將有被水淹的厄運,讓他們請小心行走。
結果,走了不到十里路,在過橋時,鍾繇所騎馬匹突然驚慌,鍾繇被掀翻到水裡,差點被水淹死。而也正因此,鍾瑜看到算命先生的話應驗,心中震撼,便越來越欣賞鍾繇,甚至供給他錢財,並且時常教導,使他專心學習,可謂真是待如親子。
因此,對於鍾繇,鍾瑜可是十分喜愛,甚至於在其因黨錮不能出仕,鍾瑜都對他寄予厚望。因爲鍾瑜知道,黨錮一定會解除,就算皇帝不會答應,但他們這天下的黨人士族,也得逼着他答應。
否則他們這些士人家族如果永遠做不了官,那麼等待家族的命運,也就只有破敗而已,這是天下所有的士人家族都不會允許的。
就像光和二年,上祿縣長和海當時上書諫言皇帝道:“禮,從祖兄弟別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疏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常常之法。”
諫言的意思是根據禮制,同曾祖而不同祖父的兄弟,已經分開居住,家財也已分開,恩德和情義已經很輕,從喪服上說只不過是疏遠的家族。而今禁錮黨人卻擴大到這類疏遠親屬,既不符合古代的典章制度,也不符合正常的法令規章。
當時皇帝劉宏看到奏章後醒悟,便對黨人的禁錮從伯叔祖父以下解除,這其中雖然有和海的功勞,但也不乏他們這些受到黨錮影響,宗族子弟不能爲官的士族的推波助瀾的結果。而說來也巧,鍾瑜能在今天擔任長社鍾氏的家主,也就是因爲從伯叔祖父以下解除黨錮,使他得以倖免,並且靠着家族的關係在郡署爲官,隨後告退的緣故,否則以鍾氏的人才儲備,也輪不到鍾瑜做家主。
不然,以皇帝的性子,肯定恨不得他們所有曾經和他作對的黨人所在的家族,子孫都不能爲官纔好,怎麼可能放開一道口子,讓黨錮從伯叔祖父以下解除呢?
還不是因爲皇帝頂不住外朝壓力,放出的一道口子而已。只是,很明顯,這個口子對於他們這些黨人士族而言,明顯不夠,他們需要的更多。
所以,這纔有他們準備了好久,並且甚至不惜破壞自己原本的利益,促成了這一次黃巾大亂。畢竟,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僅僅憑着張角那蠱惑人的伎倆,他哪來那麼多錢糧去準備這場謀劃已久的叛亂?
需知張角叛亂前,太平道的忠實信徒天下之間便有數十萬,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這數十萬信徒不事生產的無地流民,恐怕早就餓死了,怎麼可能還可以組織一場暴亂呢?甚至張角在黃巾大亂前,就曾因爲叛亂被抓,結果最終毫髮無損的脫罪,這其中沒有他們這些士族的幫助,劉宏也不可能真的去赦免此人。
最終,這場大亂的結果,雖然讓各家士族損失都多,但無疑這些損失是值得的。因爲,他們解除了黨錮,而只要黨錮解除,他們的家族精英再一次重登大漢國的政治舞臺,那些損失的東西,他們也都會有其他的方法去彌補。
終究,無論在何時,權明顯比利更爲重要,有權纔會有利。這也是自後漢以來,黨人與皇權之間,一直在朝堂爭奪帝國統治權利的原因,而後果也很明顯,黨人奪權後,中央政府對於地方掌控衰弱,反之,皇權奪權後,加大地方掌控的同時,也其大限制了黨羽的勾結。
光和二年,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別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疏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常常之法。”帝覽而悟之,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自章和以後,其有善績者,往往不絕。如魯恭、吳祐、劉寬及潁川四長,並以仁信篤誠,使人不欺。”李賢注:“謂荀淑爲當塗長、韓韶爲嬴長、陳寔爲太丘長、鍾皓爲林慮長。淑等皆潁川人也。
鍾皓字季明,潁川長社人也。爲郡著姓,世善刑律。皓少以篤行稱,公府連闢,爲二兄未仕,避隱密山,以詩律教授門徒千餘人……皓年六十九,終於家。皓二子迪、敷,並以黨錮不仕。繇則迪之孫。摘選自《後漢書》
鍾繇字元常,潁川長社人也。嘗與族父瑜俱至洛陽,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貴相,然當厄於水,努力慎之!”行未十里,度橋,馬驚,墮水幾死。瑜以相者言中,益貴繇,而供給資費,使得專學。摘選自《三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