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淒冷的深夜裡,青城山裡寒意漸深,即使身着厚衣也可以感到那凜冽的風聲,不過身邊有着灼灼燃燒的篝火,那璀璨火焰所傳來的高溫卻是讓衆人感到溫暖無比。
“人各有志,出處異趣!妙也!妙也!未想君侯除以詩言志外,竟有如此妙語,敗君侯之手,寧甚服也。”緩了一會兒後,甘寧這才接着說道,語氣裡帶着一絲敬畏,沒想到自己又盜用曹操的話還有如此意外收穫,令得甘寧又對自己佩服,真是驚喜。
見此,伏泉知道他並未作假,想來自己今日這志向一說是真的對着甘寧觸動很大,想到後來甘寧到弱冠以後才決定在這天下闖出一番威名,不知道自己今日這樣會不會提前啓發他出仕效力疆場的決心。若是那樣,便太好了,畢竟甘寧一旦決定出仕效忠,能去哪裡?除了自己的巴郡,在沒有更好的地方能適合這個名聲惡劣的錦衣渠帥了,而且自己又不是那任親不任外的劉表,到時候對他加以重任,還怕這個主隊的名將跑了不成?
念及於此,伏泉覺得是要再加一把火候了,接着水道:“孤有一惑,不知當不當問?”
“君侯且問便可,寧必知無不答。”
“不知君有志乎?”
“有。”
“何志也?”
一語問出,面前的甘寧臉色一怔,像是機器人卡機一樣定住。等了片刻纔好,不過他也並未立即發言,反而是眼神流轉了好一會兒,這纔對伏泉回道:“回稟君侯,寧欲爲天下知也。”
爲天下知?這回答很是令伏泉詫異,畢竟回答的太過籠統了,想讓自己天下聞名太容易了,就像現在甘寧做那縱橫荊、益二州的錦衣盜賊時,他不就是天下皆知?當然了,相對來說,除了荊、益二州外,其他州只知道他是個盜賊團伙的首領而已,並不明白他所掌控的錦衣賊盜的可怕。
但是,細細想之,伏泉卻明白這自己卻是想的太簡單了,這甘寧思考了好一會兒纔給出的回答,豈能是這麼簡單就明白的?甘寧這話裡爲天下知的意思卻是說他不會以錦衣賊盜的名義爲天下所知,畢竟這名聲說出去當然十分不好,在伏泉看來,甘寧話裡的意思卻是指他要讓衆人提到他的名字時,忘記他是錦衣賊盜的身份,成爲一個令天下知,令天下人敬佩的人物,其志真不小也。
“不知君如何爲天下知?”
……
回答伏泉的是一片寂靜,因爲甘寧對此不作應答,應該是他還沒想好吧,畢竟少年人的志向總會比現實更加豐滿理想,反正伏泉看他模樣知道再怎麼問也不會能立即得到答案。
可是,這也無所謂,對伏泉而言,他等得起,收服甘寧這頑劣少年不是像關羽、黃忠、徐晃這樣,用心結交,施以恩惠便可以招收入手下的,畢竟甘寧從本質上就和這三人不同。
雖然甘寧與這三人都是鄉野遊俠惡少年出身,但是他畢竟是世家豪族之人,用恩惠結交他,對他而言有沒有都無妨,可對這三人而言無疑於大恩大德。想想看,黃忠本就不是富貴人家,平日生活與遊俠何益?伏泉靠着治療其子之病,又贈與錢財寶馬,自然很輕鬆的就能收服其心?
而關羽雖然有家學,不過業已中落,因此伏泉一力結交,各種恩惠不斷,對於這位以義氣爲重的“關二爺”而言,遇難之時自然會投奔自己,再如徐晃,家境亦不富裕,伏泉靠着一番榮華富貴許願,成功誆騙了他母親,讓他攜母追隨自己。
對於這三人而言,家道中落的他們在受到伏泉恩惠,自然會有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忠義,可是對甘寧而言,卻是很難。想想看,甘寧出身豪族,平日會缺什麼,縱然伏泉準備金山銀山給甘寧,對他來說意義也是不大。更何況,你想讓一個指揮着一羣兇惡之徒,到處打家劫舍,刀尖上舔血的大盜賊輕而易舉的服軟投靠你,那可真是太低估這些盜賊的智商了,對於他們只有慢慢熬,像熬鷹一樣將他們身上的那股戾氣全部熬沒了。
山中夜裡最是嚴寒,即使燃着篝火,穿着厚衣,卻依舊抵不住寒冷。或許是山裡潮溼陰冷,溼氣太重,不同於在外的乾冷,那種刺骨的冷越是到了夜深時分,就越是冷的刺骨。
縱然伏泉一首《短歌行》讓衆人對這太守所言之志十分震驚,但是他們不是鐵人,也耐不住寒冷。隨着篝火漸息,只剩寥寥幾座用來照明外,其餘人等都回了自己屋舍或者營帳,也就還有被安排巡夜,保護衆人安全的兵卒依舊在外行走而已,畢竟住在山裡,不說會不會有心懷叵測的賊人窺視,就是那些迷路的野獸也讓人不得不防。
這一夜,有人安然入睡,有人卻是夢迴百轉,難以入眠,就比如那躺在牀上,一直回憶今日發生的一切的甘寧,此時卻因爲和伏泉今日的言語而輾轉反側。
遙想當年光武帝時候的建威大將軍耿弇少年時便決策河北,定計南陽,預見光武之業將成,其廟算謀略之策可見一般。只是,當時衆人也未想這個一力勸誡家族投靠劉秀的少年自幼心中便有大志,等到他屢立戰功,一生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有挫時,這才驚覺那個當時向光武帝請求回上谷發兵攻取邯鄲的少年是多麼厲害。
現在,伏泉用耿弇來比擬此時的甘寧,言語裡也不嫌棄他那錦衣賊盜的出身,反而藉此爲喻,透露出他日後必成大器,這怎麼不讓這個還有着少年心性的甘寧激動呢?
當然,伏泉對自己的看待甘寧心裡清楚,這些都是真的,畢竟隨着被伏泉關押的這些時日,和伏泉一段時間的不少的相處以來,他當然知道這位費了不少代價緝拿自己的巴郡太守對自己的看重之意,是十分真切深厚的。
對於伏泉的愛護之意,甘寧是感激的,不過他心中還是有一道坎,說不清道不明的坎讓他無法接受伏泉的那些善意。
有些事情,對於年少的叛逆少年而言,還是需要時間的治癒,才能打破那種根深蒂固的隔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