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的校場裡,萬餘漢軍在各校尉司馬的命令下,排着整齊的軍隊方陣,以部曲爲列演武。隨着伏泉與度康在觀武臺上就位,諸位迴歸自家部曲的將帥也開始聽從中軍的號令旗幟行軍,先是整頓陣型,齊步緩進,緊接着是舉旗應旗,士卒大躁,準備接戰。後面就是驍騎出陣,各部曲依次進擊,鑿穿敵人的陣型,兩側的騎兵迂迴包抄,將賊人伏擊殲滅。
一時間,士卒的呼聲如雷,歩騎令下俱發,揚起的飛塵隨着喊聲涌動,捲起如迷霧般的煙塵。身批鐵甲的步卒手持長矛在前行的刀盾手的掩護下,冒着箭矢衝鋒上前和賊人接戰。關羽、黃忠等將此時並未如以往作戰一樣身先士卒,而是站於後軍,觀看本部部曲軍勢。他們不斷催促自家兵馬,向着前方賊人進攻,轉瞬間,兩軍便已短兵相接,前面的賊人在漢軍的洶涌攻勢下如秋風掃落葉般倒下。
蜀地郡兵與邊地郡兵類似,也十分酷愛長矛,當然了,對於刀盾,他們也十分喜愛。畢竟巴蜀山地,有些地方礙於地理原因不利於長兵器,只有刀盾這類短兵器,纔可以發揮餘地。
只見漢軍兵卒有着後方精銳弓兵的羽箭支援,又在將帥的激勵下“悍不畏死”衝向賊人,他們所使刀盾長矛熟稔精湛,刀盾突進猛衝,長矛如林而進,兩個兵種不斷交替突刺衝鋒,將賊人中間的精銳兵馬死死纏住,利用長矛的優勢讓他們死傷慘重。
外圍兩翼嚴顏所率的近千騎兵,很快就迂迴發現了被纏住的賊軍的漏洞,交叉衝擊,殲滅敵人的薄弱兵馬,進一步地包抄敵人。雖然這一切,都是早已準備好的模擬指揮作戰,校閱兵馬而已,就是那些倒地的敵人也只是一些草人、木靶子而已,但在漢軍兵卒的演練下,依舊顯得那麼讓人身臨其境,感受到戰場上的險峻。
度康眼神震驚的看着漢軍那令行如一的軍陣,那不動如山、侵略如火的軍勢讓他竟然出現了一絲膽寒,這和他印象中的漢軍哪裡是一樣?即使是前番伏泉帶兵平蠻亂時,他所率領的兵馬也沒有這種氣勢,度康相信,若是當時伏泉帶的是這種兵馬,自己手下的板楯蠻兵,可能根本經受不住伏泉部隊的幾番攻擊。
看着身邊這蠻人極度震驚的表情,伏泉心裡不由產生一絲冷笑,自己傾心招募的羣兵,豈是這些蠻人所見的以前巴郡的那些羸弱郡兵所比,而這好戲也纔剛剛上演。
演練之後,校閱並未結束,既然是校閱,剛剛已經校驗過兵卒的戰鬥力了,接下來就是要閱兵了,萬餘漢軍再次列陣以後,在各部將帥的引領下,向着校臺前來。
伏泉與度康兩人站於校臺上,表情不一的觀看着校臺下的軍陣,兩人身後是幾名看似漫不經心護衛,其實是在時刻保證伏泉安全的漢軍兵卒,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度康是不是真的接受招安,他會不會突然暴起發難,挾持伏泉呢?
爲了安全,伏泉當然不會真的就將自己和度康同出一處,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誰都懂。即使自己不怕度康要挾自己,但若真的被挾持,無疑會讓知道內情的人貽笑大方,嘲笑自己竟然會如此不智,所以伏泉準備了這一個安全措施,他可不信度康能在幾人面前,手無寸兵就將自己挾持。
校場裡,漢軍數萬人如同一部冷酷無情的戰爭機器上的零件,有條不紊的行進着,走到校臺前,便整齊的揮動手中的兵器,在威嚴的大校場裡,形成一股激昂的氣勢,旁人若是熟悉,便知道這是一種蔑視一切的氣勢,任憑對手如何反抗,依舊能將他們打敗的一往無前的氣勢。
前方,業已回營統兵的黃忠,帶着麾下的一部千人刀盾兵,整齊走來,鐵甲與腳步聲似乎融合成一陣沉悶的喪鐘聲,敲擊着任何膽敢侵犯漢軍威勢的宵小之徒。
黃忠率部走近校臺,只見他舉起手中長刀,大喝道:“漢軍威武!”
“漢軍威武!”
“漢軍威武!”
“漢軍威武!”
一連三聲,黃忠麾下的一千刀盾兵在黃忠喊完之後,紛紛也都舉起手中長刀,大聲喝着,聲音震若洪鐘,直有響入雲霄之勢,似乎世間再無軍隊可與漢軍相抗。
這一幕深深的震撼着伏泉身邊的度康,板楯蠻人一直散漫自由,即使他們反叛成軍,也一直都是如此,他何曾見過這種軍勢?即使他們板楯蠻當初打敗的巴郡郡兵,也沒有這種威勢,不然真有這種氣勢,也不會被他們輕而易舉的擊敗了。此時度康的心裡極度震驚,他目光呆滯,盯住依舊行軍的漢軍一動不動,似乎要確定自己看得是不是真的一樣。
只是,顯然漢軍不打算僅僅只是震懾度康這一下,在麾下兵卒喊完三聲“漢軍威武”後,黃忠又舉刀喊道:“犯吾強漢者,當何如?”
“雖遠必誅!”
那一千刀盾兵在黃忠漢過之後,接過黃忠的喊聲齊聲大呼道,兵卒的聲音又一次響徹雲霄,比之前番他們的幾次痛呼更加洪亮,度康一時不慎,感覺耳朵裡又和在營帳一般,被震炸了一般,這就是他們祖先一直追隨的漢軍嗎?竟然如此強大,如此有威勢,他們板楯蠻如何能與強悍的漢軍相鬥?
“此軍如何,可比蠻軍乎?”伏泉轉頭望着身邊的度康道,他看到度康似乎有一些恍惚失神,故意在這個時候,問了這番話。最好的言語震懾,就是要在對方心神不捨間,直擊他心中最不願談及的事情,而現在,度康最不想談及的便是漢軍和板楯蠻軍隊誰更強。
“漢軍衣甲精良,軍陣章法有度,卻不及吾軍悍勇,康以爲不及也。”度康咬了咬牙,死不承認的回道,他怎能不知伏泉的用意,漢軍這是集體在給他下馬威。雖然在他心裡,也不認爲他們板楯蠻在軍陣之間,憑着個人悍勇以及自制的弓弩軍陣,能夠戰勝漢軍,但是此時他不能就此服軟,不然憑白墮了自己地位,所以他死硬回道。
看着面前的度康強硬反駁,伏泉聽後並未發怒,只是冷冷笑道:“悍勇之兵雖是精兵良選,然約束不明,申令不熟,豈爲強軍?強軍者,非徒佔兵甲之利,而爲明約束,熟申令,如此進退有序,令行禁止,方爲強軍。”
“這……”度康被伏泉這一句話說得無法回覆,因爲他們板楯蠻受限於都是族兵,兵卒一直自有散漫的緣故,的確很難和經過嚴格訓練的漢軍比戰陣,如果不能憑藉自己的戰術和兵卒悍勇戰勝漢軍,那麼勝負是很難預料的。
其實伏泉這話裡的意思是一隻強軍應該有嚴明的紀律約束,軍令達到令行禁止,這才能是強軍。強軍,永遠是能做到不動如山、侵略如火的軍勢,而這一切都離不開嚴明軍紀,嚴守軍令,不然,光憑着個人悍勇,依仗着兵甲銳利,永遠不會是強軍,只能是一支只會欺負比自己弱的敵人的軍隊而已。
在伏泉的心裡,一隻軍隊只有經過不斷的操練,達到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這種軍隊纔是強軍無疑,一代兵家孫武何以練出後來差點滅楚的吳國強軍,不就是靠的軍隊戰鬥時的紀律嚴明,令行禁止嗎?
當年年輕的孫武入吳國爲吳王闔閭訓練女兵時,爲了約束吳國宮中婦女,竟然將闔閭的愛妃殺死以震懾宮女,最後闔閭卻沒有制裁他,原因就是孫武靠這一手將原本散漫無紀律的吳國宮女,徹底變成了一支紀律嚴明,令行禁止的女人軍。之後孫武更是得到闔閭的信任,闔閭知道孫武能用兵,便用他爲將,這纔有之後西破強楚,北威齊晉的吳軍精銳。
而吳軍變得如此驍勇,在伏泉看來孫武只是將原本散漫的悍勇不畏死的吳人,靠着軍法練成了一支紀律嚴明,令行禁止的軍隊而已,所以纔會有吳軍的強盛。如今換做現在板楯蠻的情形,與吳軍如何相似,即使他們依靠自己獨特的巴渝舞,作戰之時有着自己的陣型,但終歸他們不是漢軍這種經過嚴格戰陣訓練的軍隊,而伏泉之所以一改巴郡郡兵對比板楯蠻的攻守劣勢,也是因爲他在平定蠻亂前狠狠的操練郡兵而已。
校場之上,擂鼓作響,號角激昂,漢軍兵卒高喊着嘹亮的喊聲,一聲又一聲的在度康面前迴盪。一個又一個陣列經過校臺上的伏泉與度康二人時,都重複着剛剛黃忠的動作,一句又一句的“漢軍威武”和“犯吾強漢者,雖遠必誅”,不斷的在度康面前重複,度康的臉色似乎漲成豬肝色一樣,從未便好。
終於,隨着嚴顏帶着最後那近千騎走過校臺以後,這讓度康有些心亂如麻的閱兵也終於結束了。今日,他終於明白爲什麼龔蘇一直不贊成板楯蠻族與漢人決裂反叛的原因了,這些漢人和他們心中所想的那樣羸弱根本不同,漢人的強軍其實和他們板楯蠻一樣強悍,只是他們一直沒有遇到過這些兵馬而已。
“漢軍,天兵也,天威難抗,蠻人不復反矣。”
這是度康和伏泉說的最後一句話,聽了這話,伏泉明白自己這次校閱兵馬的目的終於是達到了,這個最令人頭疼的板楯蠻人渠帥首領,終於心中臣服了,板楯蠻內部的不安定因素已經開始被他逐漸消除了。
度康既然已有臣服之心,伏泉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他之後又令度康前去招降其他躲入深山的板楯蠻人,盟誓決不加害一人。當然,伏泉自然不會眼睜睜的放着這批人回到板楯蠻族,這些人回到蠻族裡,難保之中不在出個如度康這樣的人,這不是憑白放虎歸山嗎?
幸好此時伏泉還有募兵這個辦法,他打算將這批蠻兵,只要合格的全部編入軍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至於那些不符合要求的,若懂得漢人禮儀,粗通文墨的就編入軍吏之中,剩下的就讓他們做火頭兵也行,反正絕不能讓這批人回到板楯蠻族裡,防止再生亂子。
至於此舉會不會引起板楯蠻人的非議和怨恨,伏泉就不管了,反正自己只答應對這些反叛的板楯蠻人既往不咎,赦免他們,可並沒有說不募他們爲兵啊?
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爲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爲隊長,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後,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斧鉞,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斬左右隊長。吳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願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爲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人以徇。用其次爲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於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願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爲將。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
選自《孫武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