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番暢談,稍後,伏泉與衆人言語,將伏完因公務未來一事告知後,隨即便離開,去小樓裡尋一處坐席休息,和臧旻等人談話已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此時小樓裡,宴會尚未開始,各色應邀之人,有相熟識的分別聚集一處,大肆談論。伏泉聞之,他們這些人裡,有談論市井趣聞的,有談論邊疆兵事的,有談論朝野政治的,各種各樣的言論交集在一處,端得是有些後世茶話會的意思。
伏泉不由感嘆漢代的言論自由真是不一般,需要忌諱的真少,幾乎沒有。其中甚至有人直接當面中傷皇帝寵信宦官亂國的,怪不得東漢後來的桓帝對黨人士人不斷打壓,若是換了他,下屬這些編排自己,即使真的是自己做得過分了,也一樣要如此報復。放之後世,這就是當面不尊重領導,領導能給你好臉色嗎?
“流川!流川!快來此。”突然,西側的一處角落,一身太學諸生所穿直裾長袍的張昭揮舞長袖喊道。
順着張昭所在,伏泉望去,只見自己那幾位徐州好友皆在此地,便快步走去,與衆人相互打了招呼。隨後入坐,此時宴會尚未開始,衆人爲打發無聊時間,和在場賓客一樣,相互閒談,伏泉無法,也只能加入他們議論的行列。
“子源藉口太忙,丟下吾等於此閒談,連一壺濁酒都不予施捨,真是枉費與其相交一場。”王朗飲完案几上耳杯裡的水後,語帶調侃道,臉上慍怒之色明顯,似乎真的生氣一樣。
衆人心知王朗在調侃,也不言語,今日臧旻宴請,臧洪這個兒子迎來送往,接待賓客本身便是極累,能抽出時間將他們安排在此地便是不錯了,哪裡還有能指望臧洪做其他事情?
後來,張昭提起了二月底雒陽發生的設立鴻都門學事件,這才轉移了話題。當時劉宏下詔,令置鴻都門學,其諸生皆敕州郡、三公舉用辟召,或出爲刺史、太守,入爲尚書、侍中,有封侯、賜爵者。這一下子就把士人君子惹火了,紛紛憤怒不已,他們這些出身正統官途之人,與這些非經學出身,半路出道的人一同出列朝堂,着實都感到恥辱,羞於和他們同朝爲官。
其實,設立鴻都門學早已有了端倪,只不過沒人想到劉宏真的不顧外朝士人激憤,執意如此爲之。天下人都知道當今陛下劉宏喜歡文學,自己撰寫《皇羲篇》五十章,不能說驚豔至少也是頗有水準的作品。去年劉宏下詔,特招辭賦出衆的太學生待制鴻都門學下,其後又將善於尺牘及工書鳥篆之人也招入進來,侍中祭酒樂鬆、賈護又引薦一羣無德趨炎之徒夾雜中間,而劉宏不又明這些人本質好壞,常常不按朝廷規矩對他們越級擢升,就已經引起朝野非議。
直到今年二月,劉宏下詔正式設立鴻都門學,可是直接把士人君子,特別是太學裡的太學諸生惹火了,私下非議皇帝者數不勝數。而朝臣諫言皇帝者,也不少,七月的時候,議郎蔡邕上書七議,也是特別提到了這件事,不過劉宏並未聽取採納。
“詩詞歌賦,何也?術之小者也,於匡國理政有何益?何時也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成爲進身之階呢?”提及此事,王朗第一個不高興,大聲質問道,他師從楊賜,本身又於經學一道尤爲精通,只等遊學之後便歸鄉舉孝廉爲官。此時皇帝不再讓經學成爲爲官唯一根本,甚至打破常規官員升遷方法,變向打壓經學爲官的途徑,這能不讓他氣憤嗎?
畢竟那些靠詩詞歌賦晉升爲官的官員越來越多,這些官位從那裡來?不就是從以經學爲官的人手中多來的,他們如今,可就相當於搶了原本屬於王朗等人的官位,想想看想做官的知識分子最怕什麼?不就是害怕自己的學問做不了官了嗎?劉宏現在意思,頗爲以後改變選拔官吏方式的意思,這能不讓王朗這些經學知識份子憤怒嗎?
“然!詩詞歌賦小道耳,於治國毫無用處,豈能入得爲官正途?”張紘厲聲附和道,他來雒陽遊學,跟博士韓宗學習易經和歐陽尚書,當然也是對劉宏大肆提拔鴻都門學學生氣憤不已。
“子綱兄說得對,經學纔是根本,不修五經,何以爲官?陛下如此作爲,乃是亂國之政。”張昭也隨後應聲道,他年少時便好學,擅長隸書,後來隨白侯子安學習《春秋左氏》。雖然《左傳》乃是古文經學,非是官學今文經學,但只要他學問精深,才名遠揚,並不影響他的仕途,畢竟像馬融、馬日磾、盧植等人,也都是學古文經學爲官的。
不過此時劉宏這麼隨意改變選拔官吏的方法,自然要讓張昭這些古文學派者頗有微詞,拋開私交不提,本來如同水火的古、今文經學兩派,此刻卻是出其的團結,畢竟經學不能成爲爲官的基礎,曾經壟斷的選拔官吏的方式被搶走,他們若是再這樣互相爭鬥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
王朗突然拍案怒道:“依吾看此中原由全是閹人從中作梗,陛下糊塗,竟亂呼閹寺爲‘父母’,國家豈會安寧?”隨後突然振臂高呼道:“閹人不除,國無寧日!”
“閹人不除,國無寧日!”
“閹人不除,國無寧日!”
……
隨着王朗一聲高喊,在場幾人也是隨後附和喊道,接着周圍靠近的其他陌生人先是聽後錯愕,沉默半晌後,這纔有人跟着大喊,隱隱有蔓延四散之勢。
伏泉見後臉色焦急,酒肆乃人多嘴雜之地,他們這麼肆無忌憚的高喊,若是傳到劉宏耳朵裡,說不得會再惹出禍事,甚至連累自己,連忙大聲勸阻道:“諸位兄長慎言,前番侍中寺一事險些出了大禍,今日切不可再來,否則重演朱雀闕橫禍,豈不獨讓閹寺痛快?”
身邊衆人被這麼一阻,這才驚醒,方纔他們心情太激動了,全然忘了身處何地,雖然上次侍中寺一事有伏完的袒護幫助皇帝之後並未深究,但誰知道會不會有下次的好運,是以盡皆閉嘴,不再言語此事。
本來熱情激烈的氣氛,這才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