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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荊州,襄陽。
荊州文武大吏齊聚一堂。
劉表望着案几上書信,黯然長嘆,“我決定了,明天率軍北上中原。”
“萬萬不可……”蔡瑁脫口驚呼。
“大人,今西有益州北疆張遼部虎視眈眈,東有孫堅覬覦江夏,大人一旦北上中原,荊州危矣。”蔡瑁把荊州形勢簡要分析了一下,勸諫劉表暫時不要急於北上。
劉表仰天長嘆,“我如果不急速趕赴中原,何止荊州一地危矣。不久的將來,恐怕大漢的江山社稷都將成爲他人的囊中之物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大人,荊州若失,不但中原大戰毫無勝算,中興社稷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會因此而破滅。”蔡瑁苦口婆心地勸道,“大人,請三思啊……”
劉表連連搖手,“相比大漢社稷,荊州四郡算得了什麼?我意已決,不要再勸了。”
“大人心憂社稷安危,恨不能一步跨到中原迎戰曾炩,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因此顧此失彼,丟了荊州。”蒯越站起來,躬身說道,“雖然現在當務之急是北上中原,但我們在北上中原之前,務必想個萬全之策以確保荊州的安危。”
劉表憂心如焚,“如今曹操的主力大軍還在回援中原的路上,河北叛軍一泄而下,誰能阻擋?遲恐不及,還是急速北上爲好。”
“大人多慮了。”別駕劉先說道,“中原曹操來說,視若生命,不救也得救。曹操勢力雄厚,擁兵五十萬,有他的人馬阻擊,曾炩即使在前期攻擊中得手,拿下了一些地方。但接下來,他們將因爲戰線拉長,在兵力上逐漸失去優勢,在糧草運輸上也會越來越困難。河內叛軍無堅不摧的鋒芒一旦消失,中原戰局隨即就會發生逆轉,所以……”劉先看看愁眉不展的劉表,小聲說道,“大人再等一段時間去中原完全來得及,無須如此倉促。”
劉表苦笑,“輕視曾炩,讓我們在去年的中原大戰的時候吃足了苦頭,差點全軍覆沒,中原六路諸侯被曾炩吞併,你們還沒有吸取教訓?”
“我知道你們心裡想什麼,你們顧惜自身利益。總認爲荊州距離中原有千里之遙,任曾炩如何驍勇,也很難在近期威脅到荊州的安危。但你們想過沒有,和曾炩比起來,孫堅算什麼?他還不夠曾炩一隻指頭厲害。再說,北疆對我們的威脅真的還遠嗎?益州就在我們邊上,張遼隨時可以出兵;司隸和我們之間也僅僅是隔了那麼一點點距離,想要攻擊我們易如反掌。”劉表手指北方,激動地說道,“河北叛軍一旦在中原立足,曹操敗亡,我們就將全面直面曾炩,到那時候,孤立無援的我們還能堅持多久?只要曾炩率軍攻克南陽郡,北疆鐵騎將會呼嘯而下,荊州如何支撐?此時此刻,爲了保住大漢社稷,大家務必放棄恩怨,上下齊心,聯手禦敵。否則數年後,祖宗留下的這片四百年基業就要變成曾炩的私人家產了。如今,我們和曹操就是脣齒相依的關係,脣亡齒寒大家都應該很清楚,救援曹操就是拯救我們自己”
劉表聲嘶力竭的叫聲迴盪在議事大堂上。
一幫文武大吏面顯愧色,坐在席上沉默不語。
“我帶兩萬人馬先行北上。”劉表望着蒯越,手指地圖,“各郡縣兵馬趕到襄陽集結完畢後,你和文聘馬上帶着這後續的三萬大軍和糧草輜重迅速趕到中原和我會合。”
劉表的目光接着轉向蔡瑁、黃忠和魏延三人,“你們三個留下坐鎮荊州。”
三人躬身領命。
“大人,河北叛軍南下後,曹操必定急速撤兵,袁術因此可以得到喘息之機。”黃忠說道,“但這時孫堅爲了獨霸江東,勢必會繼續攻擊九江,江東戰事肯定還要延續。袁術一旦敗亡,孫堅佔據了整個江東之後,實力大增,他們隨即就會趁着荊州軍主力北上中原的機會,再次攻擊江夏,圖謀霸佔荊州。所以,現在我們有必要幫一下袁術,讓袁術在江東一帶牽制孫堅的軍隊,讓他們無力攻擊江夏。”
劉表仔細看了看地圖,“好,這個辦法不錯。你立即趕回江夏,率領水軍攻擊豫章郡的柴桑和彭澤,迫使孫堅從廬江撤軍。袁術雖然很卑鄙,但這孫堅這小子更無恥,落井下石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遲早都會遭到報應。”劉表擡頭看向黃忠,狠狠地揮了一下手,“給我狠狠地打,對這些卑鄙無恥的宵小之輩,不要手下留情,該殺的殺,該燒的燒,要把他們打得失魂落魄爲止。”
黃忠大爲興奮,高聲應諾,“大人放心,只要我黃忠在江夏,孫堅這小子就休想踏足荊北四郡。”
六月上,樑國薄縣。
薄縣在濟水南岸,距離北岸的定陶城一百里。
五月底的時候,張瓚、郝萌率部南下攻打此城,逼近考城和蒙縣。此處距離考城僅有四十里,一旦失守,考城無險可守。而距離蒙縣也僅僅六十里,其地位和考城一樣尷尬。樂進數次要求出城支援,但都被郭圖拒絕了,結果此城很快丟失。
失去薄縣,等於失去樑國的北方屏障,樂進非常憤怒,和郭圖發生了激烈爭執。就在這時,曹操的命令到了,郭圖被調到平輿,樑國戰事由滿寵指揮。在滿寵沒有趕到樑國之前,樑國大軍暫由樂進統率。
樂進接到命令的當天下午,集結了五千大軍,向薄縣發起了攻擊。
隨着戰鬥越來越激烈,投入到薄縣戰場上的兵力也越來越多。樂進要分兵駐守蒙縣和虞縣,攻擊兵力明顯不足,爲此他數次向平輿求援。
此時曹操已經離開平輿,程昱暫理軍政。他書告樂進,暫緩攻擊,等到曹操趕到汝南後,再決定是否支援樑國。
第二天,曹操的書信就送到了平輿。曹操命令程昱立即派兵支援樑國戰場。
呂鴻、趙睿隨即領一萬大軍連夜渡潩水河,急赴樑國戰場。
六月上,樂進集結了兩萬大軍攻擊薄縣城。
薄縣城很小,在兩萬大軍鋪天蓋地的攻擊中,不堪承受,痛苦地呻吟着。
西城門的城樓上,血流成河,死屍狼藉。
在震耳欲聾的戰鼓聲裡,敵人像潮水一般呼嘯殺來。
上校郝萌手駐血淋淋的長矛,拖着一條受傷的腿,踉踉蹌蹌地走在城牆上,對城下蜂擁殺來的敵軍視而不見,“把屍體給我丟下去,清空城牆,快一點,快……”
“大人,這是我們自己的兄弟……”一個排長抱着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激動地大聲叫道,“我們怎能把他丟到城牆外邊去?”
郝萌面無表情,彎腰抓住了那具已經僵硬的屍體,“丟下去,快點……”
“大人……”
“我死了,把我的屍體也丟下去。”郝萌嘶啞着聲音說道,“城牆上的屍體必須清空,否則我們死得更快。”
攻守雙方的士卒就像一頭頭飢餓的野獸,肆意撕裂着獵物,盡情暢飲着猩紅的鮮血。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轉眼隨風而逝。
郝萌的長矛斷裂了,他一拳砸開敵人的屍體,劈手奪過敵人的戰刀,踩着橫七豎八的屍體,浴血鏖戰。
“殺,給我殺……”
長矛穿過紛亂的人羣,準確地刺進了郝萌的大腿。郝萌發出一聲淒厲慘呼,戰刀如同閃電一般劃過敵人的臉頰,然後狠狠地剁中了另一名敵人的胸膛。鮮血迸射間,敵兵身後的弓箭手在瞬息之間射出了必殺的一箭。
郝萌連連倒退,手中的戰刀無力地掉到地上,撕心裂肺般的痛疼讓他的叫聲變得格外慘烈。
長矛如飛而至,一支,兩支,三支……
郝萌的屍體被高高挑起,帶着滿天的血花,飛向了城外。
西城門上的大纛轟然倒下。
張瓚的心隨着大纛砸在城樓上的轟然巨響和敵軍士卒沖天的吶喊劇烈地顫抖起來,憤怒和恥辱直衝他的腦門,好似要活生生撕裂他的身軀。
血糊糊的戰刀高高舉起,張瓚回首狂呼,就像一頭嗜血猛獸發出慘厲長嚎,“兄弟們,殺上去,奪回西城,奪回西城……”
三百多名悍卒沿着鋪滿屍體的石階奮勇殺進,鮮血如同泉水一般順着長滿青苔的石壁點點滴下,生命在血雨腥風中悄然而逝。
薄縣城北方的原野上,曹性帶着八百士卒竭力狂奔。
從城內傳來的戰鼓聲雄渾而悲壯,好像一隊隊壯士正迎着死亡前赴後繼。
“快,快……”文丑第一個衝上吊橋,氣喘吁吁地又叫又喊,“殺向西城,殺向西城……”
將士們衝進了東城門,沿着長長的街道向西城門方向急速行進。整齊的腳步聲和兵甲撞擊聲交織在一起,氣勢如虹。
長箭如蝗,城樓上密集的弓弩對準北疆援軍展開了瘋狂射擊。
“舉盾……”曹性把圓盾高舉過
頂,怒目圓睜,“衝過箭陣……殺上去……”
“殺……”八百名將士齊聲吶喊,八百面盾牌同時舉起,北疆將士心中的怨氣和仇恨霎時被點燃,吼聲象奔雷一般掠過城池上空。
曹性身先士卒,如猛虎一般衝進敵羣。戰刀上下翻飛,帶起片片血花,擋者披靡。
八百將士緊隨其後,酣呼鏖戰。
長街上,人海如潮,殺聲如雷,雙方將士浴血奮戰,誓不言退。一時間鮮血四射,斷肢殘臂在密集的箭矢中漫天飛舞。西城門在驚濤血浪中張開血盆大口,肆意吞噬着一條條脆弱的生命。
張瓚和近百名士卒被捲進了北疆軍的戰陣。隨着一道道洶涌的大浪,向城牆發起了一次次頑強的撞擊。
城外的戰鼓聲驟然高昂,一隊隊強悍的敵軍高舉武器,在震耳欲聾的殺聲中,瘋狂衝上西城牆。
北疆軍的攻擊勢頭很快被遏制。
從西城牆上衝下來的敵軍就象從天而降的巨*,把牢不可破的北疆軍戰陣一點點地碾壓,撕碎,一排排的北疆士卒在巨*的重擊下慘嗥、倒下、消失。
曹性連遭重創,渾身浴血,在幾個親衛的拼死護衛下,狼狽退出了戰陣。
“將軍,你歇一下,我到前面去。”張瓚忍着全身的痛疼,手駐戰刀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
曹性搖搖頭,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嘶啞着聲音問道:“有沒有看見郝萌?”
張瓚臉顯悲色,“防守西城的將士已經全部戰死。”
曹性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沫,怒聲罵了兩句,“傳令,焚城,準備撤退。”
張瓚愣了一下,“焚城?現在?”
“現在就燒,能點燃的地方給我統統點燃。”曹性指着東城門方向說道,“除了東城門外,全部給我燒了。”
“大人,城內還有百姓……”
“我叫你焚城。”曹性劍眉倒豎,血跡斑斑的臉看上去異常獰猙可怕,“立即給我點火。”
張瓚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擡頭看看百步外激烈廝殺的戰場,痛苦地搖了搖頭。
南城城樓上,一束烈焰突然騰空而起,黑色的煙柱直衝雲霄。
接着,北城也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敵軍看出了北疆軍的企圖,攻擊的戰鼓聲驟然激烈,數千士卒一路高呼着,向西城門方向呼嘯殺來。
城中的房屋也被點燃了。火借風勢,整座城池瞬間陷入了火海,黑色的煙霧遮蔽了天空,悽慘而無助的叫喊聲響徹了天空。
金鑼鳴響,攻城士卒象潮水一般退出了燃燒的城池。
城中的百姓哭爹叫娘,狼奔豕突,向着東城門方向逃亡,相互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守在東城門方向的北疆士卒無法控制局勢,轉眼就被滾滾人流擠得無影無蹤。
逃亡的百姓一路哭號着,向東城門衝去。
守城門的士卒本想維持一下秩序,讓逃亡的百姓能快一點出城,但恐懼至極的百姓們被城中的大火和城外的軍隊嚇倒了,爲了求生,他們忘記了一切,爭先恐後地衝向城門。
守城門士卒猝不及防,被瘋狂的人羣推到了護城河的水中。
長箭霎時厲嘯而起。北疆軍士卒毫不猶豫,對準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展開了血腥屠殺。
這時城中的北疆軍也被堵在了城門處,無法出城。大火越燒越近,炙熱的火城烤得士卒們汗如雨下。
“殺……”一個北疆軍軍候掄起戰刀,擡手砍下了一顆腦袋。
鮮血和大火激起了士卒們心中的獸性,面對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他們舉起了武器,肆無忌憚地殺了過去。
曹性站在屍體狼藉的城門下,最後看了一眼在大火中熊熊燃燒的薄縣縣城,輕輕揮了揮手,“把這裡也燒了。”
落日餘暉下,大隊人馬拖着疲憊的身軀,緩緩向己氏城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