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東南方向十里外。
於夫羅帶着鐵騎一路急馳。戰馬由於連續狂奔,體力不支,速度越來越慢。而緊追不捨的羌人也是一樣,爲了保持戰馬的體力,不得不減緩速度。兩隻大軍一前一後,逐漸逼近了河渠。
“嗚嗚……”突然,悠長的號角隨着清新的河風傳遍了天宇。接着,羌人看到了讓他們絕望的一幕。
數不清的鐵騎出現在河堤上,從天際的這一頭一直延伸到天際的那一頭,密密麻麻,就象河堤上猛然出現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
狼浪一把拉住了馬繮。戰馬吃痛,直立而起,仰頸長嘶。有埋伏,北疆軍竟然還有鐵騎埋伏在鸇陰河下面,等着自己來送死。上當了。
“撤,快撤……”狼浪扯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叫起來,“快撤……”
所有的羌人都在第一時間停下了戰馬,然後調轉馬頭,打馬就跑。剛纔爲了追殺匈奴人,羌人驅馬追趕了十里路,人和馬都已精疲力竭,此時就是想跑也跑不起來了。
北疆軍吼聲如雷,一萬五千鐵騎在龐德、鐵鉞、肅立、步度更的率領下,象決堤洪水一般一泄而下,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浩浩蕩蕩的洪水摧枯拉朽,把原野上的一切生靈盡數踩到鐵蹄下,一掃而淨。
於夫羅和匈奴騎卒氣喘吁吁地停下戰馬,轉身望向戰場。
羌人一個個趴在馬背上,狠命地抽打着戰馬,恨不得騰雲駕霧瞬間離開這死亡之地。血腥瀰漫了整個原野,死亡的恐懼佔據了他們的心靈,讓他們失去了勇氣,失去了鬥志。他們腦中只有逃亡,逃得越遠越好。
北疆軍就象一頭嗜血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伸出了鋒利爪子,一路咆哮着,肆無忌憚地吞噬着自己的獵物。
在經過一陣瘋狂地奔馳之後,肅立和步度更率軍從兩翼插上,順利合圍了羌人。龐德和鐵鉞各自帶着大軍如同兩支犀利的長箭衝進了敵陣,勢不可當。一時間箭矢橫飛,斷肢殘臂漫天飛舞,毫無還手之力的羌人遭到了血腥屠殺。
“走,走,殺上去……”
於夫羅熱血沸騰,一拳砸到了馬背上,戰馬高聲悲嘶,騰空躍起,向着戰場風馳電掣一般飛馳而去。
匈奴人齊聲歡呼,高舉武器,呼嘯殺上。
莫勝和狼浪帶着各自的親衛騎率先殺了出去,他們撕開了北疆軍的包圍,帶着大約兩千多人向韓遂大營方向逃竄。
龐德和鐵鉞帶着大軍僅僅追殺了一里多路便下令停止追擊。
戰場西北面。
李堪和張橫的西涼步卒大軍爲了儘快撕開方陣,把大軍部署在方陣的正前方,並組織了十幾個攻擊小隊反覆衝擊,試圖突破方陣的防守,然後讓鐵騎展開衝擊。誰知鏖戰一個多時辰後,自己的鐵騎依舊被擋在戰場的一側,遲遲沒有殺到。
這時北疆軍突然展開了反攻,方陣在短短時間內,由堅不可摧的“堡壘”變成了洶涌澎湃的“浪潮”,一重重的波濤發出驚心動魄的厲嘯,鋪天蓋地地席捲而至,把西涼人打得心驚膽戰,連連倒退。正在攻擊的十幾個突擊小隊轉眼就被無堅不摧的驚濤駭浪吞噬了。
李堪和張橫大驚失色,急忙下令結陣固守,死死穩住陣腳,並擂響戰鼓,旗語,向正在一里外的戰場上激烈廝殺的楊秋請求大隊人馬支援。
張白騎指揮大軍掀起陣陣狂瀾,奮勇推進。他想乘着西涼鐵騎還沒有趕到之前,利用優勢兵力包圍對面的西涼步卒大軍,將其圍殲。
“大人,敵人求援了。”餘氐根手指敵陣中的“雙兔”大旗,大聲叫道,“要派人殺到敵軍側翼,擋住敵騎的支援。”
張白騎連連點頭。他擔心己方的曾堯部兵力不足無法纏住西涼鐵騎,急忙下令正在大軍後方重整軍隊的李堯急速插上,從西涼步卒大軍的側翼展開進攻,儘快摧毀西涼人的防守,包圍西涼人的步卒大軍。
“擂鼓……”張白騎轉身衝着傳令兵用力揮揮手。“告訴各部,急速進攻,圍住敵人。”
楊秋遠遠看到了那面在血雨腥風中劇烈顫抖的“雙兔”大旗,他想去支援,但力不從心。
黑鷹鐵騎名震天下,曾是大漢戍守北疆最精銳的鐵騎,和這樣一支身經百戰的軍隊打仗,西涼人明顯差了一截。和黑鷹鐵騎的將士們相比,西涼人無論在個人的武技上還是戰陣的配合上,都有很大差距。如果不是西涼人佔據着人數上的優勢,這場廝殺已經分出勝負了。
楊秋不敢抽調軍隊支援李堪,以免喪失了人數上的優勢而導致大軍迅速潰敗。
“急告韓大人,請他動用後備援軍,或者從中路戰場上抽調軍隊支援李堪,擋住北疆軍的反擊。”楊秋一邊用力擦拭着花白鬍須上的血跡,一邊焦急地說道,“告訴韓大人,請他儘快把主力大軍拉上戰場,迅速改變戰場上的不利局面,免得我大軍遭受重大損失。快,快……”
戰場東南面。
楊鳳、王當指揮大軍突然變陣,巨大而堅固的“堡壘”迅速變成了一支巨大而鋒利的“鐵錐”。
變陣之時,樑興和馬玩正各帶一支鐵騎沿着方陣兩翼遊射,看到方陣兩翼忽然“坍塌”,他們以爲有機可乘,匆忙揮軍進擊。方陣兩翼“坍塌”收縮之後,陣中的連弩車車陣立時成了攻擊前沿。隨着驚天動地的轟鳴,牀弩連續射擊,箭矢如蝗。西涼鐵騎遭到了重創。
樑興和馬玩死裡逃生,帶着肝膽俱裂的騎卒飛速後撤。他們的撤離,把夏昭的步卒大軍完全暴露在北疆軍的攻擊之下。顏良率先展開了反攻,繼而楊鳳、王當帶着“鐵錐”大陣奮力前推,把夏昭的步卒大軍打得狼狽不堪,節節敗退。
樑興和馬玩以最快的速度重整鐵騎,三千多騎卒再次衝向了戰場,勉強幫助夏昭穩住了陣形。但北疆軍太多了,一萬多人吼聲如雷,勢不可當,戰場形勢岌岌可危,聯軍的步騎大軍隨時都有可能被北疆軍徹底擊潰。
“求援,求援……”夏昭汗如雨下,氣急敗壞,“告訴主公,大軍即將崩潰,請他急速支援,急速支援。”
夏日的太陽高懸在湛藍色的天空上,炙熱的陽光照射着方圓數裡的戰場,血腥的空氣在高溫的烘烤下籠罩了天地,暴戾和殘忍隨着戰場上激烈的廝殺和翻涌起伏的煙塵愈發的高漲。戰場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殺戮之中,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還是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卒,都已把生命拋到了九霄雲外,都已丟棄了所有的情感。他們的眼裡只有血淋淋的武器,他們的心裡只有殺伐。當他們把冰玲的長矛刺進對方的身體,當他們舔吸着對手鮮血的時候,他們感受到的不是痛苦,不是快樂,而是麻木,對生命和生存的極度漠視。
韓遂站在大樹下,雙眼緊閉,全神貫注地吹奏着長笛。其寬大的長袍隨風飄舞,花白的長鬚輕輕拂動,恬淡而溫暖的淺淺笑容浮現在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整個身心彷彿都融進了悽惋而悲涼的悠揚笛聲裡。
凌孺、韓翼和幾十名親衛三三兩兩地站在山坡下,遠遠地望着韓遂,眼神裡盡是尊崇和拜服。這位老人爲了西涼奮鬥了一輩子,不屈不撓,殫精竭慮。雖然今天的西涼處境危急,和十幾年前相比局面更加險惡,但只要這位老人還活着,只要這位老人的笛聲還回蕩在西涼那廣袤的天空下,西涼終究有一天能穩定下來,西涼人終究能過上期盼已久的安寧日子。
急驟的蹄聲由遠而近,此起彼伏。信使們從各個戰場上飛奔而來。凌孺讓親衛們在很遠的地方攔住了他們,回覆只有一個:堅持,咬牙堅持。
良久,笛聲漸漸高昂,悲悽之音中隱約帶上了絲絲殺伐之氣。
韓遂的身軀忽然挺直,他好象又回到了當年的歲月,回到了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英雄年代。
“大哥……”馬騰飛馬而來,嘶啞的叫聲裡帶着憤怒和恐慌,“夏昭、樑興和馬玩三位大人堅持不住了,請大哥同意我們的要求,即刻派兵支援。”
笛聲嘎然而止。
凌孺、韓翼等人狠狠地瞪着馬騰,恨不得衝上去把他暴打一頓。最近先生難得吹笛,好不容易忙裡偷閒輕鬆一下,卻給這個不長眼的混蛋破壞了。戰局盡在先生的掌控之中,短短片刻時間又能生出多大變故?
韓遂緩緩睜開眼晴,手握橫笛,負手於後,慢慢擡頭看向了天空。
日近正午。
“大哥,北疆軍的左翼軍隊突然反攻了。因爲羌騎擅自脫離戰場,鐵騎數量嚴重不足,導致我軍無法有效阻擊北疆軍的攻擊。夏昭大人的軍隊因此遭到了沉重打擊,敗亡在即。”馬騰對凌孺等人的不滿視而不見,三兩步衝到樹下,衝着韓遂激動地揮舞着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