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炩憤怒地看着遠處矗立在火光中的敵軍大纛,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這些頑強的叛軍終於還是擋住了自己的衝殺,部隊人數不夠的劣勢在最後一刻暴露無遺。
現在衝擊部隊被阻,中軍被敵人突破,左右兩翼陷入敵人的圍攻,無論自己的部下怎麼驍勇善戰,都不可能再有戰果。一隻老虎雖然厲害,但它無法抵禦一羣狼的進攻。
既然襲擊的目的已經達到,還強行進攻幹什麼?曾炩立即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命令各部,密集收縮,向北,向北,立即脫離戰場。”
急促的戰鼓聲,連續揮動的戰旗,指引着戰場上廝殺的士兵逐漸向北移動。
典韋和燕無畏身先士卒,奮力衝殺,經過一段時間的猛烈交戰之後,成功截斷了粱興的部隊,將他們的鐵錐陣形攔腰砍斷。被阻擋在左面戰場上的無極鐵衛騎兵蜂擁而上,立即擴大了這個缺口,部隊飛速向北轉移。
“大人,曾炩的部隊已經向北移動,他們好象要脫離戰場了。”?韓遂的親衛首領金朔向韓遂說道。
“命令馬將軍,立即讓開北面,任由敵人通過。”韓遂低聲說道。
“將軍……”金朔轉身叫道,“曾炩的部隊處於劣勢,我們已經包圍了他們。”
韓遂閉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艱難地說道:“保存實力,保存實力,我們人數不夠,擋不住他的。”
金朔咬咬牙,發怒地大吼一聲,對着空中就是一拳,然後奮力狂叫道:“命令左翼部隊放棄阻擊,放棄阻擊……”
曾炩的無極衛騎兵突然發出一聲震天歡呼,他們發現阻擊自己的敵人象潮水一般向兩邊散去,讓出了整個北面防守陣地。
無極衛鐵騎象颶風一般呼嘯而去。
薄落谷,韓遂軍的大營裡,巨大的牛角號聲突然打破了整個黑夜的寧靜,淒涼而急促的號角聲響徹了夜空。
就象靜謐的湖面被人丟下了一塊巨石,靜悄悄的韓遂軍大營頓時象炸了鍋一樣沸騰起來。
西面,目力可及的範圍內,一支洶涌澎湃的鐵騎大軍象潮水一般,挾帶着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鋪天蓋地地衝了過來。
閻行飛一般衝出大帳。
他驚呆了,他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麼會突然冒出一支這麼龐大的騎兵大軍,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神經質地高聲狂叫起來:“阻擊……,上馬阻擊……”
士兵的戰馬就係在營帳四周,士兵們衝出帳篷就可以翻身上馬投入戰鬥。
有動作快的士兵已經跳上馬了,但隨即發現自己的武器沒帶;有的士兵還在手忙腳亂地穿衣;更多的士兵睡眼惺忪,懵懵懂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從巡值士兵吹響報警的號角到襲營的騎兵大軍衝出黑暗,僅僅一瞬間。此時襲營的騎兵大軍距離大營最多三百步,大營內的士兵們根本來不及集結部隊,更不要說列陣阻擊了。
閻行不停地叫着喊着,象瘋子一般在大帳之外拼命地揮舞着雙手,但沒有人聽他的,大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程銀還躺在褥子上鼾聲大作。他被幾個侍從搖着晃着,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將軍,敵人襲營了,襲營了。”
程銀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想着再睡一下。一個侍從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對着他的耳朵大聲吼道:“敵人襲營了。”
程銀遽然驚醒,眼睛瞪得滾圓滾圓的。他聽到帳外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還有巨大的雜亂無章的叫喊聲,感受到了腳下地面地抖動,越來越強烈地抖動。程銀突然明白過來。他大叫一聲,翻身躍起,幾步就衝出了大帳。
程銀看到一團火,一團燃燒的火,那是一面火紅色的黑豹大旗,它在夜色裡獵獵狂舞,耀眼醒目。
他的心瞬間冰涼冰涼的,恐懼象一柄利劍,霎時間穿透了他的身體。
“張遼。”程銀大聲叫道,“那是張遼。”
激昂的牛角號聲響徹夜空。黑鷹鐵騎在狂奔,在加速,在吼叫。
速度,現在要的就是速度。
韓遂軍的大營沿河而建,長約三裡,寬約三裡,沒有速度,很難想象能夠一衝到底。
騎兵戰士大聲叫喊着,全身趴伏在馬背上,身軀隨着戰馬有節奏的上下起伏着,好象他們本來就是戰馬的一部分。戰馬的速度越來越快,風馳電掣一般。
距離敵營越來越近了。一百步。
敵營內的士兵恐懼,慌亂,毫無目的地跑來跑去。一部分士兵已經跳上戰馬掉頭逃跑了。這個時候,韓遂軍士兵既沒有勇氣殺向敵人,也沒有組織抵抗的時間和力量,他們現在最明智的辦法就是有多遠跑多遠。他們都是在戰亂中長大,久經戰事,當然清楚,所以不用招呼,大家上馬就跑。北面是靈河,所以大家都紛紛打馬往東,往南逃竄。
在經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閻行和程銀紛紛上馬,招呼部下,吹響了集結號角。
敵人是從大營的左側發動襲擊,所以閻行第一個命令就是要求駐紮在大營右側的右軍立即集結,準備發起反衝鋒。命令駐紮在大營前後兩側的前軍和後軍士兵立即向中軍靠攏,層層佈防,用盡一切辦法阻擊敵人,遲滯敵人的攻擊速度。
按照他的推斷,張遼的騎兵最多一萬多人。現在這一萬多騎以將近兩裡寬的雁行陣勢衝過來,其縱深必然單薄。如果能夠組織部隊連續阻擊、殺傷敵人,讓敵人的攻擊速度慢下來,也許可以撕開敵人的陣勢,擊潰敵人。
閻行認爲自己有個巨大的優勢,他有五萬士兵,他的大營縱深有三裡,他完全有力量,有時間擋住敵人,擊敗敵人,甚至圍殲敵人。
程銀建議撤退。一部分部隊阻敵,一部分部隊趁黑立即向河陽方向撤退。保持實力纔是最重要,部隊打完了,將來怎麼辦?
閻行認爲這一帶都是山區,地形複雜,部隊根本跑不遠,不象在大漠或者草原,一跑就是上百里。而且現在撤退,立即就會引發更大的混亂。大家一鬨而逃,沒有組織,沒有抵抗,沒有士氣,給一萬多如狼似虎的敵人從後掩殺,肯定會全軍覆沒。
“打,打死這支黑鷹。”閻行相信十足地說道
“加速……,加速……”張遼突然自馬上直立而起,縱聲狂呼。
牛角號聲劃空而起,直衝雲霄。
坐騎張口發出一聲怪嘶,四蹄發力,龐大的身軀騰空而起,速度再次加快。
靈河岸邊,萬馬奔騰,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幾乎要把整個敵軍大營碾爲齏粉。
黑鷹鐵騎的戰士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叫喊:“呼……嗬……”聲若驚雷,炸響在靈河上空,久久不散。
韓遂士兵如中巨錐,一個個心驚膽戰,好象突然之間聞到了濃郁的血腥,看到了沖天的殺戮。
“轟隆……”一聲巨響,上萬匹戰馬幾乎在同一時間踹翻柵欄,衝進了韓遂軍大營。
沒有來得及逃跑的士兵,戰馬首當其衝,頓時被撞地橫飛而起,或者被活活踐踏。
喊殺聲驚天動地。
閻行帶着侍從策馬狂奔。他要趕到大營的右翼,集結右軍士兵,結陣反擊。他不停地回頭觀看,臉上的神色非常緊張。他看到黑鷹鐵騎軍象決堤的洪水一般勢如破竹地殺過來,猶如疾風掃落葉一般,無堅不摧。西涼士兵們人仰馬翻,鬼哭狼嚎,潰不成軍。
快,快。閻行瘋狂地抽打着坐下戰馬,恨不能一步跨到右軍的營地。他向韓遂進言,率領三萬大軍襲擊安定郡,將趙雲和張遼牽制在安定,使他們不能安心西征。可是,爲什麼身在祖厲的張遼會出現在數百里之外的薄落谷?閻行真的不能理解。
程銀站在中軍大纛之下,不停地下達着各種命令。前軍,中軍和靠近靈河岸邊的後軍士兵剛剛從睡夢中驚醒,士兵們惶惶不安,驚懼萬分,一個個象沒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上竄下跳,亂哄哄的半天集結不起來。看到從黑暗裡衝出來的偷襲騎兵摧枯拉朽,氣勢磅礴,猶如颶風一般咆哮而來,更多的士兵面如土色,本能地掉頭就跑,哪管什麼集結號聲。
程銀看到自己的士兵根本沒有抗擊敵人的勇氣,一個個落荒而逃,抱頭鼠竄,氣得破口大罵,恨不得拿刀上去殺了他們。
程銀命令中軍的幾個軍司馬帶着一部分已經集結起來的長矛兵迅速上前抵擋,命令弓箭兵集中到大纛的後面,張弓上箭,準備阻擊。這個時候要的就是時間,能擋一下就擋一下,就是用死屍填也要遲滯一下敵騎的攻擊速度。
程銀焦急地向河邊方向看了一眼,大聲吼道:“前軍和後軍的士兵這樣逃下去,怎麼集結?”
他的司馬苦笑道:“將軍,集結萬餘士兵,最快最快的速度也要一刻時間,現在連一杯茶的時間都沒有。”
“一刻時間?”程銀大聲叫道,“一刻時間,敵人在大營裡都可以跑幾個來回了。催,催,趕快發號催。”
“將軍,我們還是退到後面去吧。他們快殺到了,在這種情況下,集結士兵根本不可能。”
程銀望着越來越近的黑鷹鐵騎,看着那面在月光下飛舞的黑鷹大旗,看到自己的士兵被肆意屠殺,他的怒氣終於不可抑制地爆發了。
“親衛營,隨我殺上去……”程銀拔出戰刀,縱聲狂吼。
“將軍,將軍……”他的司馬一把拽住他,大聲叫道:“將軍,我帶人上去。”
“你給我帶人堵在這裡,死了都不能退,我們一退,閻行將軍的右軍就會受到衝擊。如果右軍無法集結,我們就輸定了。一刻,我們給他爭取一刻時間。”程銀大聲叫道,“除非你們全死了,否則大纛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