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城最頂端的黃袍男子,目睹了這一切,眼中怒色未熄,呢喃道:“祖將軍,這就是你向朕推薦的賢才?你可知道,就在剛剛,就在剛剛,他蠱惑了朕上千的子民,差點將整個京城都掀翻了?”
祖大壽身前還站着一位老尚書。年逾古稀,卻依舊精神矍鑠。
祖大壽汗滴落下來,看了一眼老尚書孫承宗,想起剛剛那一幕,暗道楊帆這小子果然夠狠。自己在皇極殿上大費口舌,不如這小子在大街上扯幾嗓子來的有用,這麼快就吸引了小皇帝的目光,便道:“聖上,自古聖賢降世,其言行與常人不一,如今民心所向,希望聖上能夠放過楊帆一馬,畢竟他也是爲了大明着想。”
城頭有些稚嫩的臉龐,眼神卻很是犀利,冷冷道:“民心所向?這麼說你是在說朕不得民心?若是剛剛,不是朕壓下指揮使司和東廠,現在那個人已經身首異處了!你還敢要求朕?”
“末將不敢。”祖大壽退後一步,拜道。
“孫尚書,你說說看。”
孫承宗看了眼散去的人潮,緩緩道:“西北暴民連年起義,朝廷開始也想過安撫,但效果不佳,而且起擡頭之勢,若是在這樣下去,這股隊伍會越來越壯大,還是早早平息爲好。寧可施以重拳,不可姑息縱容。”
“聽到了嗎?”崇禎看了一眼祖大壽,道:“朕,何嘗不愛惜自己的子民?可是那幫子刁民實在可惡,朝廷已經到了如此艱難的地步,還在那邊不理農事,擾亂秩序。古語有云,壯士斷腕。朕何止斷腕,朕是斬了自己中了毒的左膀右臂!”
祖大壽跪在地上,面對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小皇帝,祖大壽感到從未有過的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麼。
“朕和孫愛卿商量了,決定派你去搶築大淩河。此次關係到我大明江山的安危,不得有誤。”
“末將遵旨。”祖大壽道,“聖上,楊帆他真的有聖人之才,還請……”
崇禎走到祖大壽麪前,道:“然後呢?讓朕重用他?你在城門口當衆殺人,今日這楊帆又聚衆鬧事,蠱惑民心。就算朕能夠原諒他,滿朝文武,還不直唾其面,誅其九族?讓他且與你一起去搶築大淩河,此事立功之後,朕便見上一見。這次也算是對他的一個考驗,就這麼定了。”
祖大壽嘆了一口氣,道:“臣……遵旨。”
“退去吧。關寧鐵騎是大明的精銳所在,這次大淩河搶築,一萬關寧鐵騎撥給你,不要讓朕失望!”
祖大壽再拜,無奈地道:“臣領旨。”走下承天門的那一刻,祖大壽又嘆了一口氣,道:“楊子,這次玩大了……”
“孫尚書,你怎麼看?”
“聖上,祖大壽與袁崇煥同爲袍澤,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其帶兵有道,老臣也甚是器重,所以請聖上網開一面。”
朱由檢看了看明媚的春光,感受到朝氣突然降臨到了陰霾彌補的順天府,閉了眼,負手而立,“朕是問,對於他極力推薦的那人,你怎麼看?”
孫承宗看了眼順天府衙門,道:“聖上派來大學士前去,似乎是已經有把握了。臣就不妄加推論了。”
春風吹在承天門上,朱由檢身上的黃袍衣袂飄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
楊帆跟隨來宗道步入順天府衙門。
“楊帆是吧,竟然你說朝廷不可以鎮壓暴民,那便說服老夫。我來宗道自會稟明聖上。”來宗道坐在內堂中央,接過梅里溪遞過來的茶盞。
“草民斗膽,請問大人,爲何西北百姓會揭竿起義?”
“民心不古,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撩撥,就像你剛纔所爲所謂一樣。”來宗道呵斥道。
楊帆道:“朝廷不體恤百姓,徵收無度。天災不可怕,怕就怕天災人禍接踵而至,您讓西北的百姓怎麼活下去?活不去了啊,大人。在下從陝地流亡而來,不知大人想不想聽一聽在下沿途所見?”
來宗道眉頭一挑,有些驚訝與楊帆的膽魄。若是常人,就連梅里溪,在他面前都是恭敬有加,能像這小子一樣不卑不亢的後生,幾乎是找不出第二個。
“但說無妨。”
“朝廷賦稅和徭役嚴重,加之陝地連年發生災荒這一點,來大人知道否?”
“恩。”來宗道點點頭,但馬上又道,“但這不是暴亂的根本所在。如今糧食歉收,何處不苦?就同你之前所說,這幫人,應該把槍頭指向外敵,怎麼可以在自己的國家中攻城略地,佔山爲王?”
楊帆道:“大人,若是朝廷可以體恤百姓,減少賦稅徭役,這暴亂自會平息,爲何要以暴制暴?要知道,哪裡有鎮壓,哪裡就會有反抗。前朝之鑑,不得不慎重啊!”
來宗道仔細思索着楊帆的話,沉默不語。
“你可知再減少賦稅徭役,大明每年的軍費何來?朝廷的吃穿用度何來?這抵禦外敵,哪一樣不需要用銀子?”
楊帆冷笑道:“話已至此,在下便告退。孰是孰非,自然由聖上定奪。在下一介草民,只不過心繫大明,所以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罷了。告退!”楊帆轉身離去。
內堂上,來宗道臉色陰晴不定。
“大人,就這麼……讓他走了?”
“梅府尹有何高見。”來宗道站起來,“送梅府尹一句話,不要動不動就調請指揮使司。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好自爲之!”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
……
“聖上,這便是那楊帆所言。”來宗道出了順天府衙門,便進宮面聖,將楊帆在衙門內所說的話說與朱由檢聽。
“來大學士認爲,此子任何?”
來宗道看了眼地磚上倒映的明晃晃的身影,老眼昏花,看不清那張臉是愉悅還是怒色,但從話裡好像聽不出怒氣,便客觀道:“此子精通政事,條理清晰,言語談吐不似常人,見到臣也是不卑不亢,且有一顆忠君愛國之心,況且祖將軍今日早說說其有經天緯地之才,若是可以爲我大明所用,實在是社稷之幸!”
“哦?居然可入來大學士法眼,朕派其搶築大淩河似乎大材小用了。也罷,等此事畢,再作定論。”
“聖上,那西北鎮壓一事……”
朱由檢將奏摺往旁邊一放,“暫緩。”
皇極殿很是空曠,朱由檢的聲音迴盪在樑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