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老道人進入乾清宮,緩緩擡起頭來,竟然有一隻眼是瞎的,還結了翳。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一塊疤一樣。老道士剛進來,就被朱由檢賜座,坐在一邊上。手中竹杖倚靠在硃紅龍柱上。那隻還沒瞎的眼睛,環視了一圈大殿。
“監正很久沒有過來看看朕了。”沒有想到,朱由檢竟然如此禮待這位穿着道袍的欽天監監正。
老道人點點頭,道:“無事不如不見,這來了,總是有事纔來見聖上的。當初天啓年間,王恭廠那場爆炸,不知道聖上還有沒有印象?”
朱由檢點點頭,道:“難道監正查明情況了嗎?”
“天啓年間的爆炸,當時廄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城東北方漸至城西南角,同時有一特大火球在空中滾動。巨響聲中,天空絲狀、潮狀的無色亂雲橫飛,有大而黑的蘑菇、靈芝狀雲像柱子那樣直豎於城西南角。
剎那間天昏地暗,塵土、火光飛集,天崩地陷,萬室平沉。東自阜成門,北到刑部街,木材、石塊、人體、禽屍像雨點那樣從天空中降下。數萬間屋、兩萬多人都被炸成粉狀,瓦礫騰空而下,衣物遠飛至昌平,死者皆。
正在紫禁城內施工的匠師們,從高大腳手架上被震了下來,兩千人跌成“肉袋”。御史何遷樞、潘雲翼在乾清宮被震死,住在城西南的何家、潘家全被埋在土中。”
老道起身,拿着拄杖,繼續道:“成因一事衆說紛紜。然而,聖上還記得當時。老臣說得是什麼嗎?”
“陰兵借道?”朱由檢手中杯盞一顫,擡頭問道。所謂的陰兵。那就肯定不是陽間的人了。這些陰間的人押解着數量衆多躁在夜半時分經過某一個地段,而在太陽出來之前就務必要達到目的地。
“老夫當日所言,不過是將人力所不能及之事,藉助鬼神之託加以解釋。這樣,熹宗也可以藉此下罪己詔,大赦天下。當時被魏黨坑害的賢良,很多是藉此次大赦,倖免於難的。”
朱由檢一驚,過了很久才點頭。道:“也許那時候,皇兄就明白,朝廷之中,不能完全由魏黨說了算,想要改變朝局吧,只可惜……”他微嘆一聲。
“請聖上隨老道移駕殿外,老臣今日要說的正題,並不是那次事件。”
兩人走出乾清宮,滿天繁星。乾清宮正前方極其開闊,地勢極高,遠眺四方,能望到蒼穹。老道手中多出了一個命盤。呢喃道:“聖上看得到紫薇星旁邊的那顆星辰嗎?”
“到底是哪顆?”紫薇明亮,朱由檢自然找尋得到,可老者指指的那顆。就不知是哪顆了。老道喃喃道:“就是紫薇帝星邊上那顆星。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的那一顆。”
“商監正。此星有什麼講究嗎?”朱由檢不太明白,爲何五年不見的欽天監監正。一入宮,就和他將天啓年間的爆炸,以及這星象。
“聖上。”老者手中握着星盤,道:“這顆星,便是那次爆炸之後,才誕生的新星。”
朱由檢手扶住白玉欄杆,有些微涼,但正好替他降了降熱得出汗的掌心,爆炸產生的一顆新星?或者說,這顆星是那場爆炸的始作俑者?他知道,這一切,既然老道來了,應該是會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時隔五六年,那次傷亡兩萬餘人的大爆炸,即使是身爲信王的他,也記憶猶新。
這年夏天,京師爆發大水,江北、山東出現了旱災和蝗災。當年秋天,江北又發大水,河南出現蝗災。大江南北,民不聊生;朝廷內外,危機四伏。第二年八月,他的哥哥在客氏、魏忠賢等人的陪同下,到西苑遊船戲耍。在橋北淺水處大船上飲酒,又與王體乾、魏忠賢及兩名親信小太監去深水處泛小舟盪漾,卻被一陣狂風颳翻了小船,不小心跌入水中,差點被淹死。
雖被人救起,經過這次驚嚇,卻落下了病根,多方醫治無效,身體每況愈下。尚書霍維華進獻一種“仙藥”,名叫靈露飲,說服後能立竿見影,健身長壽。朱由校依言飲用,果然清甜可口,便日日服用。飲用幾個月後,竟得了臌脹病,逐漸渾身水腫,臥牀不起。
最後兄終弟及,這皇位便到了朱由檢手中。
老道見朱由檢在想着事情,便繼續道:“因爲後來一系列的亂象、慘禍,老道一度認爲,此星乃是一顆災星,會威脅到大明江山,直到後來,聖主繼位,老臣才發現,這顆星辰的非同尋常。此乃一顆將星,天啓初顯,盛於二年初。原本紫薇不穩,然而有了這顆將星的出現,紫微星似乎穩固了。”
“那爲何皇兄他……”
老道士轉過身來,道:“熹宗亡故,主要與當初服用藥物和病根有關,王恭廠的那次爆炸,熹宗並無大恙。”
“那後邊出現的旱澇、蝗災等,又作何解釋?而且一直延綿至今。”朱由檢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的地方,好像除去那個災星,大明江山就有救了一般。他擡頭看着那顆能夠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忽明忽暗的星辰,道:“它……是不是快……隕落了?”
“是的,聖上。它確實快要隕落了。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將星過耀,確實可能功高蓋主,但是此星一旦隕落,恐怕帝星……”他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有邪,說得太露骨,反而不好。他手中的星盤微轉,不知在測些什麼。
朱由檢雙手負背,呢喃道:“那監正知道這個將星,是何人?”
老監正捋須搖頭,道:“這個得由聖上自己明鑑了。”他顫巍巍從袖口掏出幾張紙,道:“老臣數年常觀天象,對於此星也是格外關注,只知,四年冬,此星格外熾耀,又於今年冬黯淡,繼而明暗欲墜,恐時日無多。”
朱由檢越聽越不是味道,忽然眉目一瞪,從嘴中吐出二字。
“楊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