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絢麗的光亮,驟然從細長的圓筒中射出。
划着圈地向天空翻滾而去,在這黑夜裡顯得尤爲奪目。
這是求救號筒,按長林衛鐵律,看見者必須立時向信號發出之地聚攏。
所以,這號筒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擅發,平常長林衛也不配備這種求救號筒,只有在一定職位以上,纔有配備。
因爲信號發出,一旦人員向該處匯聚,就有暴露的風險。
也就是需要請吳爭同意施放的原因。
但吳爭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無非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他知道應天府裡的長林衛規模不大,最多不過三、四百人,大都集中在皇城及周邊,能趕到時,怕也晚了。
吳爭急問道:“在外面還有沒有自己人?”
“有。”
吳爭鬆了口氣,“多少人?”
“一人,丙組三十九號。”
他X的,吳爭暗罵了一句,“還有別的方法與外面聯絡上嗎?”
“原本能,但現在不能。”
吳爭終於爆出粗口,“草!”
“不過屬下這些天探查得知,這些亂民之中,也有明社之人,且爲數不少,只是屬下不能暴露,也無權指使他們……如果王爺下令,想來他們必會奉令行事,其實在王爺亮明身份時,他們已經自發地在約束民衆。”
吳爭有些汗顏,還以爲是自己的名頭足以震懾亂民呢,原來是有人在暗中幫自己。
吳爭詫異道:“你是說,亂民之中有明社中人?不對啊,明社不是隻吸納讀書人嗎?”
“自年前開始,明社已經不限制是否是讀書人,但凡江南各府戶籍之人,只須交納每年二兩的例銀,便可入社,許多普通百姓由此成爲明社中人。”
吳爭驚愕,他無端地惱怒起來,夏完淳,你他X的就這麼對我陰奉陽違?
控制人數、寧缺勿濫。這是之前吳爭與夏完淳碰面時,提醒過他的。
不是不信夏完淳有異心,而是在吳爭心裡,一直就對這種組織抱有警惕之心,他不想在培植出一個莫家之後,還培植出另外一個龐然大物。
“沒有用,就算他們能奉王爺令,可手無寸鐵,根本擋不住對面禁軍。”魯進財插嘴道。
而就在這時,外面人羣裡有人大呼起來,“官兵過來了!”
吳爭急忙探頭看去,一里多外,無數的火把亮起,不知有多少人,在向這邊逼近。
這支禁軍肯定出現問題了,此時吳爭幾乎已經能肯定。
吳爭無法肯定的是,禁軍問題是出在哪個層級。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
“王爺,快走吧!”長林衛那人急道。
吳爭搖搖頭道:“怕是出不去了。”
“雖說出不去,但可以往後退。”
吳爭愣了愣,依舊搖搖頭道:“就算退到街那頭,區區一里多路,又有何用,禁軍一個衝鋒,結果還是一樣。”
長林衛那人見吳爭拒絕,轉臉對魯進財、嶽小林道:“想來二位是王爺隨扈,如今情形危急,還望二位將王爺帶離此地,就算能多拖一會也是好的。”
說完又轉向吳爭躬身道:“還請王爺離開前,向外面明社中人下令,聽從屬下指揮。”
“屁指揮!”吳爭懊惱道,“這樣的狹窄街道上,擠滿了人,怎麼指揮?”
長林衛那人堅持道:“雖然不知道能頂多久,但多拖一會,就多一份希望。況且就算禁軍真要大開殺戒,也須一個個殺,等殺光整街之人,也能拖住他們不少時間,能爲王爺爭取撐到援兵到來。”
吳爭皺眉想了想道:“可人羣中,難保沒有混雜他們的人。”
“確實有,還不少。”那長林衛微笑起來,“可在這樣擁擠的人羣中,這些人除了隨人潮涌動之外,怕已經做不了別的了。或許在背後策劃此局之人,也沒有料到今夜會是這樣一種情況吧?也好,正好讓他們一起爲王爺效死吧。”
吳爭聽懂了他的意思,心中有些震撼,這樣密集的人羣,一旦遭遇射殺,那絕對是無差別的屠殺,也就是說,再好的身手也沒用。
吳爭凝目注視着他,問道:“你叫什麼?”
“屬下長林衛,丙組二十七號。”
吳爭輕嘆一聲,點點頭道:“本王記下了……去吧。”
說完,吳爭突然撥開魯進財的身子,拉着那人現身酒館門口,大喊道:“在場所有明社成員,本王令你們,即刻起聽從此人指揮。”
這話一出,有過短暫的混亂。
但很快,無數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遵命!”
隨後,那長林衛又從胸口摸出一支號筒,大喊道:“聽我命令,號筒煙花所指方向,就是進攻方向,沒有別的命令,今夜,唯死報效王爺而已!”
“是。”
“喏。”
“遵命。”
……聲音真的很雜亂,但很真實,證明這些聲音的主人,是明社中人,也證明他們此時還是個活人。
一道燦爛的光,驟然亮起,以目光能及的速度,帶着漸漸熄滅的尾巴,向着遠處火把的方向飛去。
“呯”地炸開,是一朵絢爛的禮花,照亮了對面那些猙獰的臉,然後驟然熄滅。
“衝!”那長林衛指着煙花炸開的方向,大聲喊道。
人羣開始慢慢向東北方向涌動,慢慢變快,那長林衛在匯入人潮中時,向吳爭說道:“請王爺往後退,一定堅持到增援到來。”
說完,人影一閃而沒。
吳爭默默地看着,人潮涌動地,也越來越快。
經過酒館門口的民衆,他們是渴望與吳爭說句話的,因爲他們覺得,總算能爲王爺做件事了,既然能爲王爺做事,那就是自己人了,是自己人,就有了說說話的資格。
可人潮的涌動,讓他們無法駐足向吳爭行個禮,道聲安,他們能做的,就是笑、微笑。
無數張微笑的人臉,在吳爭面前掠過,開始還能看得清,到後來,已經看不清了。
我的父老鄉親,可知道,你們是去做什麼嗎?
吳爭有些汗顏,是的,真的很愧疚。
不是因爲自己沒有與他們一起去赴死。
而是自己在來北門橋之前,還在惡意地認爲,這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猛地仰頭,逼回眼中欲滴落的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