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先的水師,此時已經抵達預先指定位置,位於靖江島的南側,戰船上的火炮,皆已經標定射擊位置,就等着一聲令下了。
張名振的吳淞水師,已經出發至崇明沙所水域待命。
無數從松江軍工坊出發的運輸隊,還在不斷地往江陰方向運輸彈藥和物資。
直到此時,吳爭依舊還堅信來自沈致遠的情報是準確的,清軍的主攻目標,是靖江。
在逐一巡視至楊舍鎮時,天色已近黃昏。
此時,池二憨急急趕來稟報,派出了六隊斥候,皆失聯了。
吳爭聽聞有些震驚,下令繼續派出斥候。
池二憨遲疑道:“少爺,此時天色已暗,按時間,後天纔是敵人進攻的日子,是不是明日一早再派?”
這話沒錯,天黑偵察,遠不是這個時代,這些未經特種訓練的士兵,能承擔得了的差事。
尤其是在這種已經封鎖江面的情況下,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對岸密集的弓弩射殺。
吳爭卻搖頭,執意道:“天黑是斥候最好的掩護……這樣,你去挑選一些揚州府籍,善水的士兵,當船過江中線,讓他們下水泅渡過去,如此,在夜幕掩護下,成功的機率要高許多。”
池二憨應是,急步離去安排人員。
……。
“多大了?”吳爭替一個準備過江偵察的士兵緊了緊裝備問道。
“回大將軍,我今年十八。”士兵大聲回答道,他以一種近乎是崇拜的目光看着吳爭。
吳爭有些不忍,微微低下頭,作整理狀。
“家是哪的啊?”
“回大將軍,揚州府石莊人氏。”
“哦?”吳爭驚訝道,“那不正好就是江對岸嗎?”
“是。”
“對岸家中還有親人嗎?”
“沒了,全被韃子殺了,我如果不是當時來對岸探望外公外婆,恐怕也早死了。”士兵大聲應道,看不出有一絲失去親人的痛苦。
吳爭有些詫異,“你不難過?”
“難過沒用,打過江去,替阿耶、爹孃、姐姐報了仇,纔是正經事。”士兵昂首回答道。
“好!”吳爭擂了他胸口一拳,稱讚道,“有這心思,定有報仇雪恨的那天。”
不料那士兵目光迴避了吳爭,直着脖頸道:“敢問大將軍,爲何不是這次?”
吳爭有些驚訝,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讓這些從軍校訓練出來的士兵,敢以這種口吻來責問自己,這恐怕在後世,士兵也不敢生一個將軍、元帥這麼講話吧?
但吳爭並不生氣,反而有些高興。
因爲有脾氣的兵,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吳爭呵呵笑着,掃了一眼餘下的二十三人,他們將被分爲兩隊,向石莊、通州方向渡江偵察。
然後轉頭對先前士兵道:“你叫什麼?”
“回大將軍,我叫石小虎。”
“好名字。”吳爭隨口道,“你覺得我軍能打過江去?”
“當然。”
“能佔領揚州。”
“能。”
“能佔領揚州後,繼續北上?”
“這……應該可以。”
“北上繼續收復順天府呢?”
“……這,怕是不能。”
“對啊,那爲何要佔領揚州府?來回拉鋸,豈不把揚州府,包括你石莊的家,淪爲又一個戰場?”
“我寧可讓家毀於戰火!”
“可對岸的百姓不會同意。”吳爭冷下臉來道,“槍炮是破壞的工具,軍人,是掌控槍炮的人,要少破壞、少給百姓帶來痛苦。沒有一直北伐的打算,就不要想着先去佔領對岸,因爲尋只會讓百姓一次次淪爲犧牲品……記住嘍,軍人要以保家衛國爲己任。”
吳爭冷下臉倒不是因爲石小虎的頂撞,而是這讓他想起嘉定三屠。
不是說不該反抗,而是百姓因爲一次次地收復,一次次地回城,死得人太多了、太冤了。
江北不是江南,隔着長江,吳爭無法把控攻過去之後能守得住,那就繼續積蓄力量,直到有把握的時候再行動。
吳爭的臉一沉下,石小虎不敢再頂撞了,他吶吶道:“我錯了……請大將軍恕罪。”
“無罪。”吳爭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想收復失地的兵,不是好兵!你有這個願望,是好事,何來罪之說?這次過江,好好偵察,然後活着回來……本王答應你,來日北伐,本王讓你親率一支隊伍收復石莊,你的家!”
“謝大將軍。”石小虎激動地敬禮道。
“你們也一樣。”吳爭掃視着這二十三名勇士,“這不是去送死!在本王心裡,你們就如同兄弟,我不想讓你們送死,可如果敵情不清,死得就是你們身後無數的弟兄……去吧,本王等你們回來。”
“是。”
……。
吳爭在等。
該部署的都部署了,該想到的都已經想到。
剩下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直到這時,吳爭還堅信,沈致遠的情報是正確的。
不過,吳爭心裡開始有了懷疑,會不會是清軍有意在故弄玄虛,亦或者突然臨時改變了攻擊目標。
所以,這次的偵察,猶爲重要。
這決定着需不需要改變部署,但吳爭也明白,真要是出了意外,臨時調兵恐怕也來不及了。
出於這擔心,吳爭一邊傳急令,調陳勝部北上,直入蘇州府,以備不時之需。
同時,派人去應天府,一是知會瀝海衛入蘇州府的原因,二是希望朝廷急調夏完淳的建陽衛入京,以防萬一。
吳爭確實已經做了儘可能周密的安排,但吳爭還是低估了多爾袞。
……。
在沈致遠離開睿親王府之後,一輛馬車隨即出府門,往永定門方向而去。
多爾袞確實對沈致遠耍了個心眼。
他明知道就算沈致遠想再次暗通南邊報信也來不及,卻依舊對沈致遠進行了一次試探。
而實際上,多爾袞早已決定連夜南下,經京杭大運河,去往徐州。
那兒纔是多爾袞發動此次戰役,早就定好的真正的指揮部。
之所以先乘馬車至碼頭,倒不是防沈致遠察覺。
而是因他的身體確實有些抗不住,這也是他在之後改乘船,走水路南下的原因。
多爾袞對此戰,決意一併報了多鐸被殺、靖江被奪和這次博洛被羈押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