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鄭芝龍、鄭鴻逵率兵到達,勒克德渾所部前鋒,逼近延平,福州城,由此陷入危境。
雖說鄭成功勸止鄭芝龍投降清廷未果,至孔廟哭廟、焚儒服,與其父分道揚鑣,可血脈親情割捨不斷。
事實上,在歷史中鄭成功也不是與其父反目成仇,只是鄭芝龍欲投清,鄭成功反對無效,然後鄭芝龍要北上福州進見多鐸、博洛,而鄭成功勸阻,認爲清廷爲因此對鄭芝龍不利,然而鄭芝龍不聽,他執意北上,這纔有了鄭成功率己部脫離南下廣東之舉。
所以,在剛開始時,鄭成功並不全是因爲忠誠於隆武朝,而與父親反目。
而到了鄭芝龍在福州被博洛軟禁,攜往順天府之後,鄭成功這才正式全力抗清,名義上是爲了光復大明江山,可實際上,至少有一半是爲了他的父親。
試想,鄭芝龍在清廷手中,如果鄭成功無力抗清或者也投降了,那麼鄭芝龍對清廷的作用就沒有了,只有鄭成功始終堅定地抗清,鄭芝龍才安全,鄭成功越把清軍打痛了,鄭芝龍在清廷心中的份量就越大,這也是鄭成功自始至終堅定抗清的原因之一。
當然,誰都有私心,亂世之中,能自始至終守得住心中底線者,都是英雄。
說這些,只是說明,鄭成功與鄭芝龍最多隻是意見相左,並沒有仇怨可言。
何況鄭成功與其叔父鄭鴻逵一直交情頗深,鄭鴻逵雖說在鎮守仙霞關時,得知清軍逼近,未發一矢,聞訊逃竄,致使清軍直入福建。可在鄭成功舉事之後,鄭鴻逵也是追隨鄭成功抗清的,而且鄭成功能率部脫離鄭芝龍,如沒有鄭鴻逵暗中私放,鄭成功也帶不走那支軍隊。
所以,這種血親對陣於城牆之上,對任何人都是一種折磨。
鄭成功由此整個人恍惚起來,抵抗變得消極。
南城門一度失守,幸好張煌言有備,派一支吳爭當時留下用來保護張煌言的軍隊,組成一隻數百人的敢死隊增援南門,經過一番浴血拼殺之後,纔將鄭芝龍所部趕下了城牆。
可能救得了一時,卻救不了一世。
鄭成功過不了心中心魔,就無法形成抵抗合力。
而三面都在交戰,城中一時無法調整部署,否則將李成棟一部調防南門,也可阻止鄭芝龍部的進攻。
緊急關頭,黃道周與鄭成功進行了一次深談。
最後做出的決定,讓人大跌眼鏡——撤退,明軍以撤出福州城,來換取清軍不追擊。
張煌言聞訊愕然,連李成棟這個叛將都爲之憤然。
可古怪的是,隆武帝朱聿鍵竟同意了鄭成功和黃道周的決定,答應派人與鄭芝龍、多鐸談判撤軍事宜。
兩日之後,一萬多明軍有序撤離福州,至港口登船南下廣州。
至此福建全境被清軍所佔,可嘆的是,福州一城百姓,因全力襄助明軍守城,被清軍秋後算帳,五天之內,被屠殺者,多達一千多戶,近萬人,福州城內與城外一樣,屍山血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
更可笑的是,以爲隆武帝朱聿鍵已經殉國,原本奉旨在廣州招募新軍的隆武朝大學士蘇觀生,聯絡大學士何吾騶、廣東布政使顧元鏡,侍郎王應華、曾道唯等以“兄終弟及”爲名,擁立朱聿鍵的弟弟朱聿鐭爲監國,以都司署爲行宮。
可這時,在肇慶已經監國的朱由榔大爲驚怒,立即宣佈登基爲帝,史稱“永曆帝”。
消息傳來,蘇觀生等人立即應對,兩日後擁立朱聿鐭爲帝,史稱“紹武帝”。
登基事起倉促,連龍袍都來不及準備,去借了套粵劇伶人的戲服將就將就,這就成了皇帝。
而當隆武帝朱聿鍵率軍到達廣州上岸時,這一個廣州,就有了三個皇帝,而永曆、紹武兩個皇帝正刀兵相見。
起因是永曆朱由榔派遣兵科給事中彭耀、兵部主事陳嘉謨前往廣州,以藩王禮節拜見朱聿鐭,規勸其取消帝號。
紹武首席大學士蘇觀生大怒,下令斬彭、陳二人,再令陳際泰督師攻打肇慶。
於是雙方暴發戰爭。
照道理,隆武帝朱聿鍵率兵在廣州上岸,那麼這場風波應該平靜下來了吧。
因爲朱聿鍵登基在先,在福建以南,都奉朱聿鍵爲正朔。
而不管是朱由榔還是朱聿鐭,登基的前提都是朱聿鍵殉國,國不可一日無君。
二帝麾下那都是隆武朝大臣。
可問題是,朱聿鍵的到來,反而讓這亂局更加混亂。
好嘛,紹武朱聿鐭、永曆朱由榔都不肯退位,由此一場內戰越演越烈。
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
慶泰元年(1647)二月初五。
凌晨,天色將明。
江風依舊刺骨,長江上萬舸爭流。
二萬明軍依託水師火炮掩護,向江北儀真方向,發起了大規模反擊。
兩岸火炮互射,江中萬矢穿梭。
無數個生命在瞬間殞落。
直至薄幕降臨,清軍終究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明軍突破江防,錢肅典、錢翹恭部二萬禁軍登陸江北,由此向儀真連夜發起了突擊。
清廷聞訊炸了鍋,多爾袞也震驚了,原本佔領鎮江府的喜悅,一掃而空。
順治小兒更是急得再次想要北逃。
順治立即召見洪承疇等人,詢問應對之策。
這是個很好的反擊機會,對洪承疇等一直受多爾袞壓制的明降臣而言,就是如此。
這不是說他們想要再次反覆,而是爭權奪利,是他們的目的。
既然降了清,本人就沒有什麼大義或者正直、忠誠可言。
爲得無非是利益而已。
降清的明臣,一直受多爾袞爲首的清臣壓制,他們大多都聚集在洪承疇麾下,試圖抱團取暖,有朝一日扭轉這種小娘養的苦日子。
很顯然,機會來了。
洪承疇義正詞肅地抨擊了多爾袞的擅動策略,指出清軍不應該在福建、廣東和陝甘未定之時,開闢第三個戰場,這極大地增加了朝廷的壓力,由此引發明軍突破江防,直入朝廷腹心之誤,當由攝政王負全責。
一衆漢臣隨即齊聲應和,聲勢之大,從未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