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定定地看着錢肅樂,錢肅樂也這麼回看着吳爭。
半晌,吳爭突然露齒一笑道:“原本我還想提議臥子先生爲內閣首輔的,看來還得另選他人了。”
錢肅樂一怔,他與陳子龍一直認爲,首輔之位吳爭勢在必得,本來是必爭的,不過發現首輔之位沒有多大實權,也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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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時聽到吳爭說,首輔位竟要舉薦陳子龍,錢肅樂確實驚訝了。
但他閱歷豐富,馬上就領會到了吳爭的意圖,這是想要利益交換啊。
可問題是,錢肅樂卻推卻不得,因爲吳爭說了,是要舉薦陳子龍,錢肅樂無法替陳子龍拿主意。
一時錢肅樂竟無以爲對,沉默起來。
“岳父大人。”
這是吳爭自兩家聯姻以來,第一次當面這麼稱呼錢肅樂,直讓錢肅樂整個人一哆嗦。
“要不,這首輔你來做。”
這話更讓錢肅樂感覺事情不對勁。
可吳爭突然改變了語氣,“小婿自認不是個正人君子,但心中一份忠於國家忠於民族的執念,相較岳父大人,不會稍遜一分。所有都對我說,這首輔之位,岳父比臥子先生更合適,岳父沉穩、陳大人急躁,小婿也是這麼認爲。可樹欲靜而風不止,世道總不能讓讀書人有一張安靜的書桌,如果小婿提名岳父爲首輔,怕是會引發臥子先生執意反對馬士英入閣,更會引發岳父與臥子先生的離隙,這與國家與朝廷有百害而無一利……哎!”
錢肅樂驚呆了,聽着吳爭這番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他有一種震驚。
這,還是那個權傾朝野、囂張到執意在午門殺儘快全城反對他的文人的鎮國公吳爭嗎?
這番話引發了錢肅樂心中,那份被陳子龍等人挖坑設計的鬱悶和憋屈。
錢肅樂不禁由此喟嘆起來,“你說的是,這天下本該人人都有一張安靜書桌的。”
“岳父是個明理之人,應該明白魯王終究不是一個可以依仗之明主,可淳安之變,確讓小婿遷怒於應天府文臣。”
錢肅樂苦澀地看着吳爭,“哎……若是……若是淳安之前,你就將你的身世公諸於衆,也就不會有淳安之變了。”
錢肅樂話中的意思,吳爭聽明白了。
“如今也未晚啊!”
錢肅樂深深地看了吳爭一眼,“你就非要得到那個……位置嗎?”
吳爭正容道:“是。小婿深知這條路異常難走,或許會因此而聲名狼藉,甚至會因此送命,但如果我不爲,這天下就是滿清的,這一點想必岳父大人心中非常清楚。兩年間,紹興府做了些什麼?如果沒有我的存在,單就方國安之變,朝廷已經亡了。政令昏庸、軍紀渙散,人人只知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岳父大人、殉國的張公還有張蒼水,這般正人君子,屢受壓制,無法施展心中抱負,這天下已經無藥可救。而我要做的,就是推倒重來,保住漢人的傳承數千人,賴以生存根基——這片土地。”
錢肅樂怔怔地看着吳爭,半晌纔開口道:“可你爲何非要舉薦馬士英入閣?於公於私,他都不是一個良臣,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親賢臣、遠小人,明主先決條件也。”
吳爭搖搖頭道:“我以爲此話荒謬,世間有小人之後,方顯出君子來。也就是說,天下少君子而多小人。岳父的意思,讓我親少數而拋棄多數,如此明主,何其荒謬?在我看來,唯有反其道而行,纔是拯救時下的正道。”
錢肅樂有種迷茫,聖人的話難道錯了?
“況且,我並不認爲馬士英是小人,至少也是有可取之處的真小人。哪怕他真是小人,如果將他的小人之道用於對付韃虜,豈不正合了物盡所用之道?知人善用,纔是成爲明主的先決條件,岳父大人以爲然否?”
錢肅樂真的有些迷茫了,他愣了好久,站起身來,好半晌,突然問道:“君子欺之以方,若按你所言,治國當重小人?”
吳爭搖搖頭道:“君子爲本,小人爲手段,各行其道,方可天下太平。”
“可若本心不正,又何來好的結果?”
“正人做差事,其後果遠比壞人做壞事破壞性更大。立意雖重要,但結果更重要,而過程可以忽略不計。”
錢肅樂“噢”了一聲,象是明白了些什麼,他再次問道:“我有一點不明白,如果你不與我說這些,而是直接在明日舉薦我爲首輔,引發我與子先生的爭執,如此一來,我在朝堂的話語權豈不更高?何必……。”
“多此一舉?”吳爭搖搖頭道,“你與臥子先生離隙發生爭鬥,損耗的是整個朝廷的實力。如果我真那麼做了,立意便已經不對,結局自然是錯的。”
錢肅樂無聲地點點頭,想了想,朝吳爭一拱手,離去。
行至門口,他突然站住,沒有回頭,道:“瑾萱是個好孩子,別辜負了她。”
吳爭道:“錢翹恭叔侄也不錯,心裡乾淨。”
錢肅樂點點頭,擡腿出門而去。
……。
錢肅樂走後,久候的馬士英碎步而入。
“主公真打算讓馬某入閣?”
吳爭扭頭,打量着這個被世人唾棄的“奸倿”,目光凝重地點點頭,“朝中這些人,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可破壞性極大,要對付他們,也只有仰仗馬大人了。”
馬士英躬身道:“原本以爲要追隨主公,不想還是要與他們同殿爲臣,也罷,既然主公決定了,馬某定不負主公所望。”
吳爭微微頜首道:“知道你要做什麼嗎?”
馬士英輕笑道:“馬某領兵不行,可要說與人勾心鬥角,卻不敢妄自菲薄,主公放心,自此之後,他們贊成的我反對,他們反對的我必贊成,絕不讓他們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吳爭愣住了,好半晌,吳爭暴發出一聲厲罵,“放屁!”
馬士英一時愕住了,怔怔地看着吳爭。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吳爭指着馬士英,不斷地屋裡來回踱着,差點被他氣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