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儀真大戰已經三年,整整過去三年了。
難道這又將重演當年儀真大戰那慘痛的一幕嗎?
當年,二萬大軍啊,渡江之後,幾乎在儀真全軍覆沒,僅逃出蔣全義等數百人。
這是廖仲平心裡的痛,是這支明軍,將士們心裡的,痛!
該死的政治、該死的官僚。廖仲平憤憤地跺腳暗罵道。
無數的士兵涌向廖仲平,他們與廖仲平一樣不滿,甚至更爲激憤。
在左營將士心中,吳爭是戰神,大明的戰神。
在左營將士心中,北伐軍是精銳,大明的精銳。
可如今,戰神遇險,精銳被數倍之敵包圍,陷入苦戰,他們,做爲堂堂大明義興朝的正規軍,卻在旁觀,這種難言的鬱悶,簡直就是屈辱。
無法坐視,那就,不,再,沉,默!
“將軍,請下令出戰吧!”
“將軍,渡江吧,再不增援,怕是來不及了!”
“脣亡齒寒哪……將軍!”
“殺韃子無須理由哪,將軍!”
“將軍,朝廷若怪罪,屬下,不,左營將士與您一起扛!”
“下令吧,將軍。”
必須要做一個抉擇了,廖仲平仰頭深吸一口氣,是該做個抉擇了。
從昨夜馬士英派來的信使,告知他吳爭此時的兇險時,廖仲平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個抉擇了。
是留在龍潭做個忠臣,還是不顧一切,帶上能帶走的兵,渡江去做個逆臣、反臣。
廖仲平撫了撫左手已經不在的斷指,突然擡手,指着儀真方向大喝道:“傳我將令,左營即刻集結……渡江!”
……。
太平府如今,不太平。
相較於江北,但凡是義興朝的地,不管是朝廷直隸,還是吳王藩地,明社幾乎成爲了官府治權的補充。
短短四年,明社成員已經超過十萬,巔峰時,也就是宋徵輿收銀吸納民衆時,達到二十多萬人。
在吳爭強硬壓制下,夏完淳對明社進行了整肅,可就算如此,依舊有社員十萬有餘。
江南各府中,民衆以入社爲榮,但凡家中有一人入社,必召集親友開祠堂爲賀。
特別是江南讀書人,每個從蒙學結業的學子,首要的事就是向當地明社分支,遞交一份入社申請書。
而如今的明社,早已不再是之前那個沒有階層、等級的明社。社中依照太平府總社,各府支社、各縣分社,乃至鄉鎮、裡鄰。各級分支,皆設有不同職位,統轄、治理社中瑣事,儼然成爲了一個受官府默許的權力機構。
明社的經費,除了大將軍府的日常撥款和作爲明社創始人、魁首夏完淳等人的資助,其餘大部分來自於民間捐獻,與當初宋徵輿斂銀不同的是,如今明社不接納民衆的善款,而是豪門、富戶及士族的捐贈。
這就無形之中,使得明社又陷入了一個怪圈,那就是吳爭一面壓制豪門、富戶及士族,另一面豪門、富戶及士族又通過對明社的滲透,重新開始有了話語權,而且越大越大。
吳爭恐怕在與夏完淳等人創立明社時,絕對沒有想到,明社會在短短四年內,迅速壯大成如此一個龐然大物。
當然,如今江南的豪門、富戶及士族,已經不是原來了,在吳爭的強力壓制下,特別是將宗室趕去陳錢山“種田”之後,舊的一批豪門、富戶及士族倒下,新的一批已經成長和壯大。
這新的一批,對吳爭及大將軍府是忠誠的,至少,目前是忠誠的,因爲他們是現今政策的得益者,他們依仗大將軍府的各頂政治、商業、農業的政令,得到了眼下的地位和家業,自然不會去反對吳爭和大將軍府。
所以,此時說太平府不“太平”,雖然指得是明社成員的聚集、流行,但明社的矛頭,對準的不是吳爭和大將軍府,而是皇帝、朝廷、重臣。
“渡江北伐,收復失地!”
“寧做江北鬼,不做太平人!”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請衛國公出兵,增援江北!”
“天子不仁,朝廷不義!”
明社組織學子、士人流行,已經有三天了。
在官府的默許下,隊伍漸漸壯大,以至於三日後,也就是今日,隊伍的人數已經擴大到了三萬多人。
這個數字,對於僅十萬多居民的當塗城,四、五人中就參與了一人,也就是說,每家每戶至少有一人蔘與其中,聲勢非常龐大。
今日,流行隊伍從西門往東,至國公府門前停止,齊聲呼口號。
……。
聽着府門外民衆此起彼伏的呼號聲,夏完淳早已坐立不安。
他不是不想出兵,反而夏完淳早就想出兵,在聽聞吳爭渡江北上的第一時間,夏完淳就想出兵。
可他的數道請戰摺子遞向應天府,皆如泥牛入海,了無音訊。
直到昨天,兵部還遞來約束士兵、固守待命的命令,可夏完淳同時接到的,還有馬士英派人傳來的緊急求援信。
夏完淳苦惱了,這不是簡單的增援和不增援,這是忠與逆、黑與白、受人敬仰和被人唾棄的抉擇。
違抗朝廷諭令出兵,那等於絕了自己及建陽衛的後路,怎麼補給,怎麼論功行賞,怎麼撫卹傷亡將士?
不能讓將士們流血之後,還流淚吧?
不能讓將士家人,失去了丈夫、兒子、兄弟之後,還得揹負叛軍家眷的罪名吧?
可如果不出兵,吳爭危矣、北伐軍二衛危矣。
夏完淳苦惱不堪,進退失據。
如果僅僅是他一人、他一家,夏完淳早就不顧一切渡江了,可建陽衛三萬人、三萬個家庭哪,怎麼選?
這時,一個府衛匆匆跑來,看模樣顯然是有急報。
可府衛到了夏完淳面前,卻吶吶說不出話來。
夏淳本就心情惡劣,厲聲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彆扭捏得象個婦人!”
府衛這才吞吞吐吐地道:“公爺,府外……府外……。”
“府外民衆聚集……本公早曉得了,還用你來囉嗦?”夏完淳頓時打斷道,“滾!”
“不是……公爺容稟,小的說得不是民衆,而是……而是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