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亦清夾在雙方之中,也確實爲難。
她泣求道:“夫君,父親和叔叔們只是一念之差,絕無反叛之意,望夫君看在阿耶一心追隨、輔佐王爺的份上,看在妾身的份上,放父親和叔叔們一條活路。”
吳爭木然看着莫亦清道:“如果說僅僅是銀子,我可以徇私,可他們的手伸得太長了,軍工坊,我北伐軍將士生死所繫,他們也敢伸手?”
“夫君責備得對,妾身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阿耶三天前發覺此事後,已經將父親和叔叔們禁足在府中,靜候夫君發落。”
吳爭聽了一愕,哂然道,“莫老果真好氣度、好籌謀啊!時機也把握得恰到好處,將你嫁入王府,由你來向本王坦白,如此本王便須投鼠忌器……呵呵,好算計,將本王都算計進去了。”
莫亦清聞聽大急,擡頭道:“夫君萬萬不可作如此想,三天前,阿耶得知此事後,便要拿下父親和叔叔們來向夫君自首……是妾身拼死阻攔。”
“你爲何阻攔?”吳爭冷冷道,“你是怕本王一怒之下,殺了你父親和你那幾位叔叔?在你眼中,還有在你阿耶眼中,本王就是一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之人?”
“不!不是!只是妾身……害怕。”莫亦清急得嗚地一聲哭將出來。
看着這張梨花帶雨的臉,吳爭心中一軟,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好好睡一覺……待回門之日,代本王帶話給你阿耶,先將你父親、叔叔送回獄中,退回一切髒銀……餘事再說吧。”
雖然聽出話中意思,吳爭是不想陪自己回門的,可終究是吳爭鬆了口,至少父親和叔叔們性命可保。
莫亦清聞聽,心中一喜,挪動雙膝,一把抱住吳爭的腿道:“多謝夫君,妾身一定將夫君原話告知阿耶……。”
然而,這時屋外宋安的聲音響起,“少爺可睡下了?”
吳爭沉聲道:“小安子,也不看看今日是什麼日子……有事明日再說。”
“少爺,有急報。”
吳爭強捺着性子,道:“那就進來吧。”
宋安低着頭進來,在二進處停下,“少爺,我不便再進,可否勞您出來一下。”
吳爭看了一眼莫亦清,道:“無妨……有事就講。”
宋安稍一猶豫,道:“剛接軍工坊急報,有刺客混入莫家運貨車隊,意圖刺殺軍工坊督辦陳守節父子。”
吳爭霍地起身,莫亦清臉色大變。
“陳守節父子生死如何?”吳爭的面色陰沉得可怕。
“回少爺話,陳守節無恙,其子陳其材被傷了胳膊,不過性命無憂。”
“兇手呢?可有活口?”
“兇手五人,當場格殺四人,僅一人活捉,可被擒之後,也服毒自盡了。”
吳爭狠狠地瞪着莫亦清,久久不語。
莫亦清頹然坐倒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冷,她知道,再說什麼也無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已經說不上任何話了。
宋安等了會,見裡面沒回應,“莫家車隊總共百十人,皆已當場羈押,請少爺示下,如何處置?”
吳爭慢慢收回莫亦清的目光,在屋裡來回走了幾步,終於開口道:“放了吧。”
“少爺……?”
“照我的話去做!”
“是。”宋安悄悄退去。
吳爭仰天長吸一口氣,然後低頭看着莫亦清道:“安心睡吧,今晚……本王還有事。”
說完,吳爭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莫亦清的哀呼,“夫君……!”
……。
小灰樓內。
這次,吳爭在喝茶。
快沸騰的泉水兒衝下,嫰綠的芽尖兒,在一汪淺綠中,慢慢地翻轉。
吳爭看得很認真,認真得讓宋安覺得不安。
“少爺,好歹今晚是您的好日子……天都快亮了,要是讓老爺和大人們發現您不在,怕是又一番亂。”
吳爭斥道:“閉嘴……你一個毛未長全的娃兒,懂什麼?你做得到與人一面郎情妾意,一面腦子裡想着將人家親爹和親叔叔是殺是留?”
宋安乾咳一聲,閉上了嘴。
“讓你查得事咋樣了?”
“還未查全,正在等幾組人彙總,但財政司的帳裡,確實有些問題。”
“怎麼查的,沒驚動別人吧?”
宋安知道吳爭所說的“別人”是誰,答道:“應該不會,我是從商學院調了十幾個生員,以張大人的名義,對財政司帳目進行例行監察。”
張煌言的按察司,確實有例行監察財政司帳目的職權。
這也是大將軍府轄下,除吳爭外,唯一可以制衡財政司的衙門。
否則,財政司的權力就大到沒邊了。
吳爭“唔”了一聲,點點頭,“有腦子,事辦得不錯……那查出些什麼?”
“只查半日,就發現有多筆款項,經由不同名目進入錢莊莫家門下的各家店鋪、工坊,另外,還有數筆錢去向不明,數目很大……雖然還沒彙總出具體數目,但估算着應該超過一百萬兩以上。”
吳爭聞聽,神色不動,眼睛依舊盯着茶盞中,已經慢慢停止沉浮的碧綠茶芽尖兒。
好半晌,宋安見吳爭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問道,“少爺,莫老會涉入此事嗎?”
“你是問財政司的帳目?”
“嗯。”
“不會。”
“少爺爲何……能如此確定?”
吳爭終於擡起頭來,仰靠在椅上,“若他真的參與,你應該什麼也查不到。”
宋安恍然,是啊,莫執念要是真參與了,以他的權力和本事,豈能是商學院那十幾個小子能輕易覈查出來的?
再說了,莫執念想要銀子,也不需要用這樣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得更天衣無縫些,途徑也會更復雜些。
譬如囤些緊俏原料、物資,然後以財政司的政策稍加調控,便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就算被人知道,除了吳爭之外,別人也無權指責,因爲商稅、關稅的上下浮動,本就是財政司的職權範圍,只要不過份,就連吳爭也不能追責太過。
吳爭悠悠道:“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麼嗎?”
宋安沒有接話,只是搖搖頭。
“我最擔心的是,莫家要的不是銀子……。”吳爭一把拿起茶盞,飲盡,“軍工坊的事,不必繼續查了,全力追查財政司不知去向的銀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