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大都也領悟了,哪怕是江北的讀書人也開始領悟,但可惜晚了,韃子也開始改變,他們不再將自己當打草谷的過客,而是當主子,既然是主子,自然不會眼看着天下繼續混亂下去。據我所知,從年前開始,清廷一邊攻伐西北、西南,一邊在京畿及周邊降賦,可嘆的是,民衆就吃這一套,大有甘心將自己視爲奴才的趨勢……存古啊,北伐或許要提前,我原想着等一切準備妥當,打一場有把握之仗,可惜敵人不給咱們時間啊,真等到北方民心已定,那得多死多少人啊,他們可都是……漢人!”
吳爭的這番話,讓夏完淳不由地激動起來,他剛開口,就被自己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吳爭連忙替他撫背,好一會,夏完淳才順過氣來。
“王爺的意思,我明白了。王爺說得在理,這個時候,需要所有人心凝成一股繩。可我擔心的是,王爺的好意,未必會讓陛下領情,若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戧害王爺,這實在讓人防不勝防啊。”
吳爭古怪地笑道:“不會了。”
夏完淳一驚,“王爺此話何意?”
“只要找到皇帝,我就以他追殺我的罪過,帶他回杭州府。我已經圈禁過一個魯王朱以海,不在意多圈禁一個皇帝。”吳爭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存古放心,我不害他們,只讓他們多讀書,讀書明理嘛。一天不明理,就多讀一天書,一輩子不明理,那就讀一輩子!”
夏完淳聞聽目瞪口呆,好久才嚥了口唾沫,澀聲道:“可萬一朝中大臣暗中生事呢?”
“你多慮了,你太高看朝堂上的那些人了。一個僅僅靠着父蔭登基的少年人,還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這些人之所以與我作對,不是因爲他們心懷宗室,至少不全是。他們只是忌憚我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說起來,這事得怪陳子龍這老匹夫,之前他在京畿到處宣揚我劫富濟貧……呃,存古,我沒有羞辱陳子龍的意思。”
吳爭突然意識到,說起來,陳子龍還是夏完淳的老師之一。
夏完淳的臉色有些尷尬,他點點頭道:“其實臥子先生品行還是正直的。”
吳爭笑道:“我不否認,所以,我一直容忍着他……對了,之前他負氣離京來投靠我,你可知曉?”
“知道,先生離京後先來太平府找過我,我也勸他,去杭州府才能實現他心中的抱負。只是不久前他來信說,你的態度太過冷淡,僅僅讓他在江南學院教書?”
“哈哈——!”吳爭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夏完淳被他笑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這事有何可笑之處。
吳爭邊笑邊斷斷續續地道:“你可知道,你那先生一見我,就拿出一副當家作主的樣子,來投靠我倒象是賞了我顏面……好吧,我也知道禮賢下士,可他先是慫恿我揮師進京自立,想來是被當今皇帝欺負慘了,想要報復。接着他諫言換掉大將軍府麾下所有不稱職的官員,還給我了一張名單,說是已經明查暗訪過了……窩草。”
吳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雖然夏完淳不知道窩草是種什麼草,但意思是領會了。
“先生一直是性情中人,想來也是爲了王爺好。”
吳爭一聽,正色道:“存古啊,這世上最讓人鬱悶的就是,用着爲你好的名義,行坑你沒商量之事。你應該知道,我在杭州府經營四年有餘,所花的精力和心血,我難道不知道大將軍府轄下確實存在有些官員貪墨?可要知道,水至清則無漁,爲上者,錙珠必較反而不是件好事?只要官員確實在認真做事,貪些就貪些嘛,至少比那些說起來是清官,可只會混吃等死、啥事不幹的好,對吧?”
夏完淳聽得苦笑不止,“吳爭,你總是讓我有種想罵又罵不出的感受。”
“哈哈……想罵就罵,不過眼下不行,等身子好些,你只管罵,不過我只當聽不見……哈哈!”
“長公主當如何安置?”
吳爭突然笑容一收,沉吟道:“若是此事與她無關,我的意思,就讓她繼位吧,好過倉促建立新朝,使得義興朝陷入內亂。可若真與她有關,那……到時再說吧。”
吳爭終究還是心軟了。
夏完淳嘆了口氣,“王爺這些事的安排,我並無異議,但大勝關戰事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軍得趁機立即反攻。”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僅靠瀝海衛,兵力還是不足,可江陰方國安部我又不敢調動,我更擔心江北戰事,雖說喀爾楚渾被活捉,其部基本被擊潰,可我總感覺有些不踏實,畢竟我軍在江北勢力單薄,且深入敵人腹地……我想着,等王朝先水師進至江浦水域,就有實力向尼堪發起反攻了。”
“王朝先水師何時能到達?”
“我回京前,已經令魯之域部收復江都,王朝先就能分兵進軍江浦水域,想來最晚明日,就能到達江浦水域。”
“那就好。”
“好好養傷……我還得趕去大勝關。”
“王爺辛勞!”
“哈哈。”
這時房門打開,錢秦篆抱着兩歲的兒子站在門外,顯然已經多時。
吳爭歉意地笑道:“勞弟妹久等了……這就是小侄兒?可有取名?”
錢秦篆微微福身道:“乳名喚作南哥,尚未取名。”
身後夏完淳道:“王爺閒瑕之時,不妨賜名於南哥。”
吳爭大爲意動,可看見錢秦篆臉色不虞,趕緊道:“這取名是祖、父份內之事,我就不越殂代皰了。”
錢秦篆聽吳爭回答的有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感到有失端莊,趕緊收拾起笑意。
吳爭微笑道:“弟妹不必拘緊,都是一家人,自然些纔好。”
說着從錢秦篆手中接過南哥,抱着親了親孩子的小臉蛋,回頭對夏完淳道:“存古,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也是剛聽莫老說起,瑾萱和思敏都有喜了……到時與南哥就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