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與喬寶瑩說話的事很快被唐氏知道,乘喬寶瑩沒有注意,丫頭被叫走,唐氏問了始末,心生一計,在丫頭耳邊低語了幾聲。
很快丫頭又跪坐在喬寶瑩的身後,喬寶瑩回頭看到瘦弱的小丫頭,她拿了桌上的吃食遞給她,說道:“你反正是個下人,要幹活,不怕自己長壯,吃飽一點,有力氣。”
那丫頭顯然很餓了,只是她一直隱忍着,這會兒聽到喬寶瑩的話,再看手中的糕點,她嚥了咽口水,然後擡袖遮面,偷偷將糕點吃下。
喬寶瑩見狀,她廣袖半遮,將桌上的插食用碟子裝好全部遞給了小丫頭。
待那些貴夫人看來時,才發現先前不愛吃飯的知州夫人居然愛吃這些小食,於是大傢伙的吃起來也沒有什麼負擔了,一時間很是融洽。
小丫頭吃到打嗝了,喬寶瑩卻笑了。
這時小丫頭靠近喬寶瑩小聲說道:“夫人,先前您問起舞姬的腰肢,奴婢聽人說,還有一種方法能使腰身細小,不需要節食,也不需要束腰,只要在腰側兩點下針便能成。”
小丫頭朝自己的腰部點了點,開心的像個孩子,她明亮的眼神看着喬寶瑩,可是喬寶瑩沒有她預想的高興,卻反而陰沉的臉問她,“這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那小丫頭心下一驚,連忙要道歉,喬寶瑩卻叫她起身,交代道:“你千萬別信這種鬼話,你可知那兒是什麼穴位,告訴你的那個人就是想害你,腰肢要那麼細幹嘛,健康纔是最重要的,我只是可憐這些舞姬,你年紀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千萬別學她們的樣,健康的長大,長結實一點,活得比那些人長久。”
喬寶瑩從袖口拿出一張銀票來,說道:“有必要的話,你可以把自己贖出來,剩下的當路費回老家去,實在沒有人投靠,就去城裡莫家藥鋪找人,報出我的名號就成,他們會安排工作給你,你也能養活自己。”
喬寶瑩也只能說到這兒了,她坐直了身子,一擡頭,就看到唐氏朝她這邊看來,那模樣像是看了有一會兒了。
這會兒見與喬寶瑩對上,她面色一窘,笑了笑,移開目光。
小丫頭卻面色鐵青,想起剛纔夫人賞給她的吃食,如今她卻幫着主母陷害夫人,若是早知道這是害人的法子,她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小丫頭收好了銀票,然後悄悄地退下,很快朝後房管家那兒走去。
鞏府的宴席散了,蘇辰親自來接喬寶瑩,拉着她的手,直接坐上馬車,也不顧衆人的目光。
馬車出了鞏府,正要往南行駛,路口忽然衝出一位穿着補丁衣裳的小姑娘,沒把車伕給嚇一跳,連忙拉住繮繩,正要責備兩句時,蘇辰和喬寶瑩挑了簾。
喬寶瑩一看到馬前站着的小姑娘,她愣住,這孩子不是剛纔在鞏府服侍她吃飯的那小丫頭麼,這會兒沒有穿鞏府的衣裳,卻穿了她自己帶來的農家衣裳,一看到那上面的補丁,喬寶瑩心下一軟。
沒想小姑娘猛的朝喬寶瑩跪下,朝她恭敬的行了個大禮,語氣堅定的說道:“奴婢已經將自己從鞏府贖了出來,還請夫人收留奴婢,奴婢見夫人身邊無人服侍,願意終身陪伴夫人身邊。”
這孩子要跟着她,不過是隨手指點了一下,這孩子就鐵了心跟她了,她看向蘇辰,蘇辰卻是笑了,“不過是在鞏府吃了個飯,你倒是將別人的下人給拐走了,這孩子不會是唐氏手中的人吧?”
喬寶瑩點頭,“的確是唐氏手中的人,不過此女應該只是一個小小奴婢,心思也單純,要不我收留了她吧,今個兒看到她,瞧着挺順眼的。”
蘇辰無置可否,只要她開心,不管多少個下人,他都無所謂。
喬寶瑩叫小丫頭起身,那小丫頭卻是搖頭,那模樣是非要喬寶瑩答她的樣子。
喬寶瑩無奈的說道:“你若不起身,我就不准你留在我身邊了。”
小丫頭立即起身,還朝馬車走了幾步,靠近喬寶瑩,想隨時聽令似的。
“你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那小丫頭連忙答道:“我今年十六歲,在老家的時候,爹孃叫我九丫頭,在鞏府是叫銀杏。”
喬寶瑩一聽點了點頭,她沒有想到如此瘦弱的小丫頭,連胸口都還沒有長開,就已經十六歲了,不會是受平江府的這種風氣影響,生怕自己胖了吧,所以才導致營養不良的?
“你在鞏府呆了多少年了?”
“我上個月才賣入鞏府,因爲我勤快,再加上宴會人手不夠,我便被派來服侍夫人了,原本服侍的夫人的事也輪不到我,只是不知爲何下人們都說知州夫人是貴夫人裡頭最兇的,沒有一個人敢來服侍夫人,這活計就落我一個新來的頭上。”
“可是我今日見到了夫人,卻根本與她們說的不同,我覺得夫人最是善良。”
喬寶瑩倒是沒想到自己莫名被一羣下人傳得這麼兇,也不知道誰給她造的謠,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是這孩子才入鞏府,那麼這孩子是在老家給餓的吧,真是可憐。
“那你以後就跟在我的身邊吧,你以前姓什麼?”
小丫頭開口:“姓白,在家排九,村裡人叫我是九丫頭,在外頭的名字叫白九。”
“那我以後就叫你白九,你也不必改名了,跟在我身邊呢也不需要你的身契,你將自己的身契拿好了,你是自由身,你要服侍我也是可以的,但是你先聽我的話把身體養好。”
白九連忙點頭。
“還有不準學她們的餓肚子,把自己搞得弱不經風的,我喜歡身邊的丫頭身體健康強壯一點的。”
白九再次點頭。
馬車接着往前駛去,白九卻跟在馬車旁邊一路入了蘇府。
忽然收了個丫頭,喬寶瑩也是意外,不過她看得出來,白九這孩子是莊戶人家出身,也是貧窮家的小姑娘,倒是挺合她的性格。
入了府後,她帶着白九去了莫情的院子,先是逗了一會兒孩子,待莫情醒來,她過來陪着莫情說話。
接下來白九一直陪在喬寶瑩的身邊寸步不離,爲此,喬寶瑩做了不少好吃的給小丫頭吃,看着她狼吞虎嚥的,就想起自己空越過來的時候,爲一點吃的差一點打架。
這孩子過得辛苦,她完全沒有把白九當下人,反而當成朋友。
養了幾日,她明顯的看到白九的精神都好了,人也長圓潤了一點,頭髮也不再像先前的枯黃。
莫情出月子了,終於可以在院子裡自由活動,孩子有奶孃帶着,她輕鬆不少,倒是有時間跟喬寶瑩一起賞賞花,聊聊天什麼的。
在花園裡,莫情看到白九,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說道:“這孩子讓我想起我跟我大哥在巴蜀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的頭髮也像她的,沒有營養,一頭枯黃,身子也幹扁,每日捱餓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我瞧着白九要是長好了,長相似乎還挺清秀的,瑩兒你看。”
喬寶瑩朝白九細看,白九卻被兩人說得臉都紅了。
“這孩子能長健康了就好,好不好看的在其次。”
莫情點頭,她卻忽然伸手摸住了喬寶瑩的脈門,喬寶瑩愣住,接着心也提了起來,這些日子她一直按着莫情的吩咐在溫養的身子,就算蘇辰想與她同房,她也是百般的拒絕,或是用其他的方式滿足他。
過了半晌,莫情含笑點頭,說道:“瑩兒,你要是以前也這麼的聽我的話,今日你就不會這麼辛苦,這一次你溫養的不錯,待我再換個方子,再吃兩個月的藥,你便可以停藥了,還有不能挑食,要多吃一點,我怎麼覺得你瘦下後就長不回去了。”
喬寶瑩也是這麼想的,這事上她也不想的,只要健康,其他的她都可以不顧了。
莫情很快回書房寫下了新的藥方,在舊的藥方里加了幾味藥,又換了幾味藥,這些藥材都很精貴,裡頭最貴的胡參,喬寶瑩便不曾斷過,蘇辰總是說燕北的李原寄來的,可是這源源不斷的,她都要吃的不發意思。
不過要弄到這麼多的胡參,沒有李原還當真弄不到,喬寶瑩也只好欣然受下。
蘇辰先前說要給鞏家兄妹撐腰的事,他的確做到了,知上次鞏家宴席回來,那些參與宴席的官員顯然都有對蘇辰的投誠之意,於是他也順勢的對這些官員親睞,連衛中便坐不住了。
密探回來,連衛中約了鞏方去紫金樓見面,兩人在裡頭談了許久,最後鞏方是氣着出來的,兩人徹底的鬧翻。
喬寶瑩收到紫金樓小冊子的時候,她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甚至她連兩人在房中交談了什麼都知道,她將小冊子叫鄔總管送去蘇辰的書房,看來鞏連結盟的局面自動瓦解。
學院選了址,蘇辰帶着鞏方開始着手建學院的事,古池先生辭去提學一職,擔任學院的學政,指點所有的學生,讓平江府的才子們大跌眼鏡,古池先生收弟子並不多,若是能進府學拜入古池先生門下,或許他們還能往上考上功名,將來得了功名,再加上古池先生的名頭,指不定在官場上也能混出樣來。
這讓不少才子動心,轉眼間詩會變得少了,再加上接下來傳出風流才子劉無好決定入士爲官,接管了提學一職,讓不少才子更加動搖起來。
學院大概在明年開春能修好,而第一批招生的人員名單是二十名,爲了這二十名的名額,讓平江府的貴圈都鬧騰了起來。
他們以前不曾意識到這一點,眼下連風流才子劉無好都入士爲官了,帶動了不少才子的熱情,於是這二十個名額反而顯得少了,他們紛紛奔走相告,有些尋路無名寒門子弟,卻將自己的詩作送到蘇府和古府,希望兩位能看在他們學識上額外開例。
這事兒一傳開轉眼進入深冬,蘇辰和古池先生相繼表明,這二十個名額不是按着家世來定的,而是按着才學來定的,前十名入學的才子名單已經公佈,裡頭有寒門出身的,也有家世顯赫的,同時名單下有古池先生提到,此十位是有才之士,這代表着他們十人是才子當中最有才識的人。
古池先生的這一句話打擊到了不少原本不屑一顧的才子們,皆紛紛效仿之,往蘇府和古府遞上自己的作品。
蘇辰坐在書房裡看這些才子遞上來的作品,正在細細品讀,這一招讓他迅速的摸準平江府的才子到底多有才,真正有才的又有多少,但顯然這個數目令他很滿意。
喬寶瑩給蘇辰送吃點過來,就見他拿着一首詩已經看了好半晌了,她來到他的身邊,也朝那詩作看去,只見那詩下署名是吳江縣的一位秀才,此人名叫展東風。
“蘇辰。”
喬寶瑩溫柔的喚了一聲,蘇辰回過神來。
“這是吳江縣的一位秀才送上來的詩作,此人倒也不是很有才氣,只是我看到他的詩作讓我想起當年的我。”
喬寶瑩剛纔也看了一眼,她雖然不會做詩,但好醜還是看得出來的,這人的詩詞的確普通了一點,但人家是一個秀才,還沒有中舉,再說還是吳江縣內,那兒本來就貧窮,百姓能有餘錢送出一位讀書郎出來,那也是非常難得的。
喬寶瑩忍不住爲這位展秀才求情,“蘇辰,此人是吳江縣的,能讀書出來不容易,要不學院破例錄取如何?”
蘇辰沒有立即接話,顯然他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這一次二十個名額,是我跟古池先生商量好的,而且早已經向外說好,皆以才氣來排名,能者才能入學院,我若是破了這個例,會讓這些人生了想法,此事還當真不好辦,我派個人去一趟吳江縣,瞭解一下這位展秀才再說。”
喬寶瑩也覺得只能這樣了,畢竟他是平江府的知州,若是不能公平以待,這些便會說他藉着自己知州的名頭,說話出爾反爾。
蘇辰放下詩作,轉身看喬寶瑩做的吃食,喬寶瑩說道:“蘇辰,我算是撿到寶了,白九這孩子很好學,跟着我做了幾次飯菜,她便學會了,今個兒這個酥脆雞塊是她做的,你嚐嚐看,我感覺味道比我的還要好。”
蘇辰嚐了嚐,點了點頭,“這孩子也是吃過苦的,她要是學會你的廚藝,你以後也有人接收了,還可以閒一點。”
“做飯我沒有什麼問題,也並不覺得累,何況是做給你吃呢。”
夫妻兩人吃了飯後,蘇辰便將莫金派去吳江縣走一趟,把展東風此人查清楚。
第二日莫金匆匆趕了回來,查展東風的事,倒是簡單不過,一到了村裡頭一打探,就問出來了。
原來這個展東風是村裡頭的孤兒,小的時候還寄養在表姑家中,因爲家裡條件不好,所以他從小要幹很多的家務活,五六歲開始就上山砍柴,八九歲的時候就懂得上碼頭上做苦力賺錢了。
如今的展東風也不過是十四歲的少年郎,卻考中了秀才,連村裡人都震驚了,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識的字。
後來村長分析,可能是先前村裡開的私塾,這孩子每天砍柴都會呆在私塾外偷聽,有好幾次被夫人逮到,還告到了他姑媽耳中,不知打了多少回了。
可是這孩子從小好學,什麼東西一學就會,一點就透,後來那夫子也不管他了,見他聰明,又如此好學,還曾送給他一套開蒙的書本,只是後來私塾沒有再開下去,村裡人窮得揭不開鍋,也沒有孩子上學了,夫人便離開了村子。
所以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學到的知識,最後還考中了秀才的?
這一下不只蘇辰好奇,連喬寶瑩都好奇了,總感覺這孩子真苦,比當年的蘇辰還要苦。
蘇辰又猶豫了兩日,最後他去了一趟古池先生的府上,沒多會,外頭就傳出風聲,蘇大人打算開門招弟子,開門弟子是吳江縣的一位秀才郎。
吳江縣有不少位秀才郎,那蘇大人到底招的哪位弟子?
喬寶瑩知道後,都忍不住笑了,想不到蘇辰會在平江府動了要招收弟子的想法,她自然也猜到了蘇辰想要招的誰了,必然是那位展東風秀才郎。
爲此喬寶瑩事先按着莫金的口述,叫來裁縫給展秀才做衣裳,指不定這孩子拜師宴上就未必能有件像樣的衣裳來。
蘇辰的第一個弟子,喬寶瑩莫名的也激動起來,感覺就像自己的孩子似的,雖然他們生不出這麼大的孩子,但那種感覺掩都掩不住。
同時喬寶瑩又安排了府中東院靠湖邊的小樓,待展秀才來了,也不必住外頭了,就住在那小樓裡,那兒清近,既與主院隔得遠些,又與後院隔得遠,還能面臨湖邊,正好清靜的讀書。
蘇辰將這個消息說出去後,他也喬裝成普通的才子去了一趟吳江縣,看到了展東風,那會兒展東風還不知道自己的一首詩作讓平江府知州大人起了收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