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蘇辰給汪子漁寫了一封信,想要汪子漁幫着尋一處幽靜一點的小院。在零陵郡裡頭,就數汪子漁熟悉,有他出面,鐵定能找到一處好院子,到時兩人住進去,也不用住那客棧裡頭,與人爭風頭。
如今的蘇辰不比以前的他,要真是住了客棧,指不定被那些讀書郎以各種藉口拐去作詩作對使他難堪,他就不能安心準備考試了,何況萬一再遇上上次秀才樓的事,那就更不可設想了。
汪子漁很快便回了信,小院已經備好,離貢院不遠,走路大約一盞茶的功夫。
這下兩人放了心,於是兩人打包了行李,來到伯府向師父和師孃告別,到這個時候,劉青巖竟有些心疼這個關門弟子。
千叮囑萬交代,總有些不捨。
去零陵郡的船上,兩人許久都不想開口說話,還沉浸在那別離當中。
劉青巖想蘇辰走大三元的路,親自考覈了他一番,再結合這些年的考卷給他做了個分析,認爲應該能成,主要是今年的主考官是劉青巖的舊識,此人也是寒門出身,自會惺惺相惜,叫蘇辰不必擔心主考官的喜好,只要好好發揮平時的能力就成了。
到了零陵郡,汪子漁等在了碼頭,把兩人接上馬車,直接來到新租的小院子裡。
“這處是我汪家的產業,你們儘管住便是。”
喬寶瑩倒是驚奇了,在貢院旁邊置辦這麼一個小院,汪家怎麼會做這種不靠譜的生意,但蘇辰的話立即令喬寶瑩醒悟。
“汪兄,這處不會是你新買下的吧?”
汪子漁忍不住大笑出聲,“果然瞞不住你,你寫信過來的時候,我便着人來租這院子,沒想到對方不出租,倒是願意賣的,且乘着這次趕考的考生,還有些坐地起價,好在我汪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倒是價格還算公道。”
“那不成,汪兄,怎能讓你掏錢,我們買下這座小院吧。”
汪子漁卻是攔住蘇辰,“你我師兄弟,又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這次鄉試咱們一舉拿下,接下去京城,你可有想好?”
蘇辰點頭,“都想好了,到京城裡都好辦,師父在京城裡頭熟悉,那兒也有院子,吃住的地方不成問題。”
“那就成了,不然我還想着你要不住我那兒得了。”
“師父特意交待了,上了京城,還得見見幾位師兄。
汪子漁點頭應了。
喬寶瑩當即把院裡院外的收拾好,把帶來的行李擺齊整了,尤其是廚房,這次她不但帶來了自制的肉乾,還有不少活雞,她要給蘇辰好好補補身體。
她自制的肉乾到時給蘇辰帶去考場吃的,也比當年他啃冷硬饅頭強。
喬寶瑩把肉乾拿出來的時候,汪子漁看着新奇,於是捏了一塊入了口,只覺得肉入口有嚼勁卻不老,味道極好,於是奇怪的問道:“這些打算帶入考試吃?”
蘇辰點頭,“汪兄不知家裡頭給你準備了什麼,要不也拿一些肉乾去?”
汪子漁點頭,“自是好的,要知道咱們赴考場那叫一個慘的,有了這肉乾,我也不着急着帶那些肉餅子了。”
好在這次是入秋時節,卻還是有些涼,倒比院試時的倒春寒要好。
汪子漁在院子裡吃了一頓飯,便告辭回去了。
汪家離得有些遠了,一個城東一個城西的,來回也得走半個多時辰的馬車。
兩人收拾好,來到老槐樹下坐下,喬寶瑩擡頭看天,感嘆道:“這個院子當真是清靜,若不是你是來趕考的,我當真想買下這個院子。”
蘇辰揚脣,“以後我會買下更大更好的院子給你,到時我在院子後頭給你弄個小花園。”
“小花園?”喬寶瑩聽到這兒,大喜,“你說的,可別騙我。”
“不會。”
蘇辰一臉慎重其事的,使喬寶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院子雖不大,但住着兩人卻有些寬了。
然而只是住了幾日的光景,他們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弟蘇奕來了,帶着一個書僮提着行李過來,來到院子外頭敲門。
喬寶瑩還以爲是汪子漁,於是開心的去開門,沒想到是蘇奕,看到蘇奕她有些傻了眼,蘇奕是如何找上門來的?
喬寶瑩把蘇辰喊出來,蘇辰把弟弟迎進院子,蘇奕喝下一碗熱茶,歇了口氣,說道:“二哥,我在貢院周圍尋了兩日都不曾尋到好院子,更不用說租客棧裡頭,這周圍客棧不但租金貴,上房都已經滿員,有的也只有下人房了。”
“今日我無意中在大街上看到二嫂還有些不敢相信,便跟着二嫂來了院子外頭,二哥你一定要收留我,二嫂做飯好吃,有二嫂在,咱們兄弟兩也能安心的看書。”
“何況二哥這院子離貢院近,還特別的清靜,瞧着這麼大,二哥二嫂兩人住裡頭也顯得空曠,二哥可好?”
蘇辰沒有接話,喬寶瑩卻是轉身去了廚房,她是不願意把蘇奕留下的,這個三弟到底怎麼樣,現在連喬寶瑩都有些摸不準了。
馬上就要下考場,她不想鬧出什麼事來,何況這人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喬寶瑩看着也心煩,再說她還不想給這傢伙做飯呢,憑什麼,這毛孩子又不懂禮貌。
過了好半晌,蘇辰進了廚房,喬寶瑩看着他,見他眉眼舒展,於是試探的問道:“人是留下了還是走了?”
蘇辰答道:“我把他打發走了,只要有銀子,外頭怎麼會租不到客棧,我叫他住客棧去了。”
這下喬寶瑩放心了,只要不看到這個蘇奕,她就心情好了不少,這樣蘇辰也能安心的學習。
過了兩日,汪子漁來了小院。
一入門,汪子漁皺眉,說道:“外頭怎麼睡着一個人,就睡門口的石板上,你們沒有看到麼?瞧着像是蘇兄的弟弟。”
蘇奕?
蘇辰和喬寶瑩兩人都受驚不小,喬寶瑩自兩日前蘇奕說看到她上街於是跟來了後,喬寶瑩便不怎麼上街了,她買一次菜便能吃幾日,爲了蘇辰能清靜一點,也不想與蘇奕撞上,眼下連院門都不曾出。
蘇辰在家溫書那自然更不用出門了。
汪子漁這麼一說,蘇辰便開門去看,果然看到蘇奕睡在石板上,一臉的狼狽。
蘇辰不得不把蘇奕給叫了進來。
蘇奕算是留在了小院中,就算不讓他留下來,他也不會走的,這臉皮厚得也沒有誰了。
汪子漁來了,喬寶瑩做了幾道好菜,沒想桌前被蘇奕吃了不少,看得喬寶瑩鬱悶。
汪子漁與蘇辰兩人在老槐樹下聊天,蘇奕梳洗好出來便也跟着在槐樹下坐下。
正好汪子漁說起這次京城派來的主考官學政大人。
汪子漁的師父是祿木,對京城此番派來的學政自然是瞭解的,汪子漁說道:“這次這位李學政可是咱們師父有交情的,但這位李學政爲人耿直,只要咱們發揮的好,一定能得到公平公正的結果,蘇兄倒是可以放心了。”
蘇奕一聽到這話,當即疑惑的問道:“不知汪兄可認識李學政?按理這會兒學政大人已經來了咱們零陵郡吧?”
汪子漁看向蘇奕,皺眉問:“爲何要認識李學政?”
蘇奕卻是搖頭,“你們不知道,要是咱們先認識了李學政,豈不是在學政大人面前混了一個眼熟,咱們考場或許也好過一些。”
蘇奕所說的好過一些,自然是給幾個安排一個好的位置,至少不會安排到茅房附近之類的。
但汪子漁聽了這話卻動了怒,“咱們都是讀書人,蘇奕你這話簡直污辱了李學政的清名,以後這些話萬不能再講,李學政一生耿直,兩袖清風,豈是我等讀書郎想見便能見的,就算藉着師父的名義見了,咱們也不該見,考前要避嫌,真要出成績該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出來。”
汪子漁說完這話便不想再討論學政的事,接着與蘇辰討論起學識來。
“蘇兄這次可有看京城邸報,裡頭大有文章啊,不知道這次的考題會不會也涉及一二呢?”
說起這京中邸報,蘇奕一臉胸有成竹,着實是先前成陽先生說的那一番話令他刻骨銘興,這次應考,趙文歡也再三交代了他,一定要記得臨場的發揮,注重這幾年的實事。
於是蘇奕說道:“兩稅法再次落定,又有新規朝中打算通過稅賦給北邊將士籌糧,所以每郡每縣都有稅賦上數目的要求,我都把各郡縣的要求都記住了。”
汪子漁一臉奇怪的看着蘇奕,接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記住這些做甚,不過蘇神童記憶力非凡,有過目不忘之能,我們沒法比的。”
蘇奕見汪子漁誇他,心裡歡喜,於是擺了擺手,“不過是舉手之功便記住了。”
“嗯。”
蘇辰卻嘆了口氣,“咱們林源縣山多地少,若要達到那稅賦上所說的恐怕未能如願,再加上兩稅法政策的實施,這幾年林源縣的百姓恐是日子過得艱苦。”
“那蘇兄可有想過怎麼樣給林源縣開源節流了?”
蘇辰想了想,“倒有一個想法,先前畢師爺也曾跟我提起過,咱們林源縣其實還佔了一個好地勢,便是大力開通河運,從河上運輸比陸地運輸來得快得多,兩稅制不正是皇上有意提點商人。”
“士農工商,商人雖無地位,但卻少不得這些逐利的商人走通四方貨運,而咱們林源縣也是有先機地位的,可惜啊……”
蘇辰沒有接下去說,汪子漁一聽就知道什麼意思,自是林知縣不作爲,上任四年之久卻不曾着力開通河運,如今碼頭還是先前的碼頭,最多有幾艘小客船停靠一下。
汪子漁也跟着點頭,“蘇兄說的對,除了這河運,我倒是有一計。”
然而汪子漁看了一眼尖着耳朵聽的蘇奕,住了口,“來,咱們去書房,我帶來了我師父的字畫,說是要親手交給你,以茲鼓勵。”
於是兩人相繼起身,蘇奕立即跟着起身,蘇辰看了汪子漁一眼,便交代蘇奕道:“三弟便在這兒看會兒書,我與汪兄去去便來。”
兩人往書房走去,蘇奕卻是氣極敗壞的盯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剛纔汪子漁說的一計不知道是什麼計謀,弄不好對這一次的科舉考試有幫助,他要是聽到了就好了,他師父便說了,死活也要跟在二哥身邊,不管打聽到什麼消息都對他有利的。
可是蘇奕才起身想要悄悄潛入書房時,喬寶瑩正好洗了衣裳拿出來晾曬,就看到蘇奕那鬼鬼崇崇的模樣,於是喊住了他,“三弟這是做什麼呢?你二哥與汪公子有事要談,三弟就好好溫書,別去打擾纔好。”
蘇奕被喬寶瑩點破,面色一紅,忙又走了回來。
喬寶瑩藉着晾衣服的當兒盯着蘇奕免得他偷偷的去聽,她的動作慢了不少,晾完衣服了也不離開,反而在槐樹下坐下來,做起了針錢活。
這下蘇奕不好離開了,心裡卻癢癢的,好想過去聽一聽,總感覺剛纔汪子漁的那個計謀一定是個上佳的好計謀。
夜裡蘇辰回屋睡覺,喬寶瑩便把蘇奕今日的表現同蘇辰說了。
蘇辰對個三弟也是不太喜歡,“他今日聽了我跟汪兄的話,心裡定是存了心思,不過他若是聽了接下來汪兄說的話,恐怕會回去告訴趙家和宋家,對汪家不利,好在你看住了。”
喬寶瑩一聽就不高興了,若不是她出來晾衣裳,豈不是被他偷聽到了。
蘇辰接着說道:“汪兄今日同我說的當真是雪中送炭,他的見解獨特,若是把我跟他的建議都送給林知縣,這樣的話他這一任任期滿,鐵定能考覈通過,可惜他如今願與商人爲伍。”
蘇辰還要再說,喬寶瑩忽然起身,她輕輕地“噓”了一口,來到窗戶下,她從旁邊撈了一根棍子,接着猛的打開窗戶,用棍子往外頭一捅,只聽到“哎呀”一聲,那人倒在了地上。
蘇辰黑了臉,與喬寶瑩從內室跑出來,看到走廊盡頭狼狽逃走的書僮,夫妻兩相視一眼。
“想不到弟弟竟然這麼有心了,不能再讓他住在院裡頭。”
蘇辰狠下心來。
第二日蘇辰便去找蘇奕,沒想蘇奕猛的向蘇辰跪了下來,他膝行向前,懇求道:“二哥,我偷聽這些無非就是爲了能考一個好的成績,我的師父不過是個教授,林知縣知道的也有限,但二哥的師父不同,知道這麼多,弟弟也只不過想多學一點將來能考出好的成績來。”
“再說二哥以前也說過的,等我中了舉,便會讓我脫離趙家,再得成陽先生指點一二,然後去會試,難道二哥不希望我考上麼?”
蘇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喬寶瑩都看得粘糊了。
蘇辰還是忍不下心來,準他在屋裡頭住下了,但汪子漁的話還是沒有告訴蘇奕,只叮囑他以後若沒事,不準隨便去偷聽,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主動問他。
蘇奕再三保證,於是又留下來了。
喬寶瑩看到蘇辰進來,於是很不爽的說道:“反正三弟去趕考,這肉乾我是不會給的。”
“成,不給他,都給我吃了。”蘇辰怕她不高興,忙接了這話。
喬寶瑩忍不住撲哧一笑,“成了,蘇奕那賴皮的模樣你也擺不定他,只要他安份了,就這麼着吧。”
再過五日便要下考場了,汪子漁來得勤了些,兩人居然在猜題的方向,再加上祿木的一些猜測,汪子漁好及時帶過來,每次說起這些事,都把蘇奕給撇在了老槐樹下,就兩人進了書房。
事後蘇辰會斟酌着把一些題目告訴蘇奕,叫他好好做,做出來了蘇辰再給他檢查指點,雖然可能不準,但萬一準了呢,蘇奕得了蘇辰指點,立即喜笑顏開的,也不再去偷聽了,學得很是認真,蘇奕本來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會兒恨不能多記住一些。
下考場的前一日,汪子漁匆匆過來,面色凝重,見到蘇辰便說道:“關於邸報一事,咱們恐怕方向錯了。”
汪子漁往蘇奕瞥了一眼,於是把蘇辰拉回書房。
書房內汪子漁面色一展,說道:“這幾日你幫着你那三弟令我看了不爽,趙家與我汪家可是不對付,最新消息,我師父說,咱們的方向是對的,且我們最近討論的詩文與策論都得我師父肯定,你不會連咱們想出來的這些觀點都告訴了你三弟吧,他可不比咱倆,萬一要是中了,照搬照樣的寫了,反咬一口咱倆抄襲他的,咱倆的名聲恐怕就會壞了。”
蘇辰搖頭,“保證沒有告訴我三弟,且就算題猜對了,我也不能用你的那一部分,我得自己寫出出彩的地方。”
汪子漁拍了拍他的肩,“咱們還客氣什麼,大家都是知道的,咱們可是同門,據我師父猜測,按着皇上今年大刀闊斧的想法,恐怕咱們猜中的機會很高。
蘇辰也很高興,實事策論就得跟着皇上的喜好而來,好在自己拜了好師父,同時還有汪子漁這位朋友。
喬寶瑩從廚房裡出來,正準備給書房裡的兩人端上新泡的茶,沒想到書房外看到面色灰暗的蘇奕,他居然又在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