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九章 雷聲大雨點小

正德二年,正月初六。

這天沈溪正在家中書房看書,謝遷派人前來傳話,說是明日上午組織朝臣一起進宮面見皇帝。

因爲沈溪未見到謝遷本人,就算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妥,但無法指出來,在無從拒絕的情況下,只能被動接受次日進宮面聖這一現實。

當天下午,沈府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乃是張苑!

年前這段時間,沈溪一直沒見到張苑的人,私下裡揣測其很有可能是出京搜索鍾夫人的下落了,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不能留在京城惹皇帝煩。

沈溪未料到,張苑會在新春佳節期間到自己府宅拜訪。

“……咱家被陛下勒令找尋鍾夫人,年底纔回宮,負責宮裡宮外聯絡事宜,無法再像以前那般自由出入豹房。陛下對咱家寵信大不如前,地位恐難以保全。七郎,你難道就沒有挽回的辦法麼?”

張苑一來就訴苦,好似這一切都要沈溪負責。

沈溪有些詫異:“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能長久得陛下信任,就連本官也一樣……張公公未免太過怨天尤人了吧?”

張苑嚷嚷道:“誰說沒人能一直得陛下信任?劉瑾不就是麼?誰都以爲這奸賊已一蹶不振,誰想他現在比誰都風光……鍾夫人失蹤後陛下也讓其找尋,他那邊同樣沒有任何線索,誰想陛下對他的信任竟是與日俱增,而咱家本跟鍾夫人失蹤之事沒多大關係,卻無辜受到牽連,早知如此……”

“你便怎樣?”沈溪皺眉問道。

張苑欲言又止,沈溪知道自己這個便宜二叔想說什麼。在鍾夫人逃走一事上,張苑有種挖坑自己跳的感覺,鍾夫人逃走前他以爲能借此打壓錢寧,進而削弱劉瑾的勢力,自己還可以在張氏兄弟面前邀寵,達到一石多鳥的目的。

結果卻是,錢寧遭受打壓不假,但張苑自個兒也受到牽累,不由開始後悔當初沒全力阻攔鍾夫人逃走。

張苑沒有回答,反問道:“七郎,問你一件事,你說鍾夫人逃走跟你有多大關係?”

沈溪矢口否認:“與本官有何關係?當初我不是拒絕過你的提請嗎?”

“你少抵賴,這世上能讓鍾夫人一家逃走的人不多,有這本事的你算是其中一個。聽說這件事發生後你跟陛下的關係趨於緊張,是否是因爲鍾夫人逃走是你在幕後策劃所致?”張苑用質問的語氣道。

沈溪不屑一顧:“你願怎樣便怎樣!今日迎你進府已給足了面子,你不會是想在這裡撒野吧?”

張苑惱火地道:“早知道你不會承認,咱家想清楚了,京城有能力讓鍾夫人一家逃走的人屈指可數,這件事又非兩位國舅所爲,你指使並促成的可能性很大,你得感激咱家沒在陛下面前揭穿你。”

沈溪板起臉來:“當初我對你的提請嚴詞拒絕,爲此還鬧得很不愉快,你怎麼會把事情往我身上推?不過,嘴長在你身上,你想說便說,沒人攔你,看誰會相信!”

張苑臉上青紅一片,他發現這麼要挾沈溪沒有任何意義……沈溪可以在朱厚照面前放一些狠話,更是在鍾夫人逃走後主動與朱厚照斷絕了來往,張苑可沒有底氣跟沈溪叫板。

“七郎,鍾夫人咱家實在找不到,如今沒別的辦法好想……你是否可以指點一下,怎麼才能把人找回來?”

張苑一改之前強硬的姿態,轉而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沈溪搖頭:“若張公公因此事而來,勸你莫要白費力氣,本官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幫忙,若你張公公明白人情世故,應該知道朝中文官沒人希望陛下沉迷於逸樂,這件事無論是誰所爲,都是本着爲陛下、爲朝廷負責的態度,你張公公若想助紂爲虐,那我們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你可以請便了!”

張苑張張嘴,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七郎,咱們可是親叔侄啊!”

沈溪不屑地道:“你張苑姓張,跟我沈家有何相干?從現在開始,你休要再跟我攀扯關係,若你想拿這件事做文章,我不會阻攔,知道你張苑就算失勢也有的是辦法讓旁人不得安寧,但沈某坐得端行得正,不怕跟你在陛下跟前當面對質。”

張苑搖頭苦笑:“你將咱家看得太卑鄙了,關係揭穿對咱家有何好處?反倒讓沈家遭遇劫難……”

張苑說這話時,小心留意沈溪神色變化,似乎想知道自己這侄兒對此態度究竟如何,到最後他失望了,沈溪一張臉始終都冷若冰霜,緘口不言,似乎對這件事根本就不在意。

“請便吧!”

沈溪下了逐客令。

張苑臉色很難看,臨走之際,提醒了一句:“陛下現在對劉瑾信任有加,若你想自保的話,最好跟壽寧侯府合作。壽寧侯面臨閹黨的巨大壓力,如今亟需人幫助,就算你不肯投誠,互相合作對你也無半點壞處!”

發現沈溪不理會後,張苑灰溜溜離開,走的還是沈府側門,因爲他怕遇到熟人,把事情鬧大。

……

……

正月初七這天,沈溪起得很早。

本來兵部處於休沐期,軍事學堂那邊也在放假,理應無事一身輕,但這天沈溪卻不得不穿好朝服,進宮面聖。

當然沈溪知道今天有很大可能見不到朱厚照本人,這段時間皇帝在豹房玩得不亦樂乎,以沈溪調查所知,這些天朱厚照都沒有回宮,文官們哪怕集合起來聲勢浩大,但進了宮門就會受到劉瑾阻撓,見到正德皇帝的機會微乎其微。

至於謝遷是否知道這些情況,沈溪不得而知,但以他估量,謝遷大有以此來表明跟劉瑾鬥爭到底的決心。

沈溪想來,在這一前提下,見到朱厚照反而會更尷尬,不如不見。

沈溪直接到了兵部衙門,等辰時過去,才往長安左門走去,到半路已見到很多朝臣,甚至早晨沒去兵部衙門的兵部左侍郎何鑑也在列,這會兒正跟工部的人一起入宮。

工部尚書李鐩見到沈溪,跟身邊同僚告了聲歉,往沈溪這邊走來。

到了沈溪跟前,李鐩有些爲難:“之厚,你說謝尚書這是意欲何爲?進宮後,吾等能面聖麼?”

沈溪道:“既是謝尚書安排,必有他的道理,這件事我們到底只是捧場,出了什麼事也是由謝尚書解決,何必想太多?”

“嗯。”

李鐩微微點頭,他本想從沈溪這裡探聽到更多消息,但沈溪故意裝糊塗,他也就不再多問。

二人又說了一些事,基本跟兵部和工部兩個衙門聯手鑄造兵器有關。

李鐩完全是配合沈溪做事,一切都很順利。

別人跟自己關係有近有遠,對此沈溪不是那麼在意,但他跟李鐩的關係卻很好,李鐩感念沈溪以前鼓勵和提攜之恩,在沈溪需要幫助時,儘可能給予支持。

過午門後,李鐩有意無意提醒:“到了乾清宮,最好不要胡亂說話,以我看來,劉瑾多半會派人前來鬧事,到時候只看謝尚書如何應付。”

進宮官員,在奉天門前集合。

這跟之前衆大臣進宮面聖不同,平時朝臣入宮參加朝會通常去文華殿等候,這次估摸是怕劉瑾做出阻撓之舉,謝遷將約定會合的地點定在了奉天門前。

內閣成員抵達前,受謝遷所召的文官基本到齊了。

除了一些根深蒂固的閹黨成員,朝中五品以上文臣基本都收到邀請,而且全都來了,甚至還有部分六七品的文官,多出自翰林院。

畢竟這次謝遷是以請見朱厚照,拜年加奏事的藉口把朝臣叫進宮來,就算很多人知道謝遷想鬧事,但想到他爲人正派,再加上這次進宮師出有名,衆人也就不那麼擔心了。

如果是劉瑾發動,這裡大半人都會裝病或者乾脆直接不來,但謝遷的面子,朝臣還是要給的。

無論劉瑾是否爲惡,至少內閣首輔這個職位保留着,就連劉瑾也奈何謝遷不得,文官終歸以謝遷馬首是瞻。

沈溪態度謙和,有人過來打招呼,他一一回應,但如果問及具體事情他一律裝糊塗。沒人前來打擾,他便有一句沒一句跟李鐩閒扯,很快到了午時,奉天門前黑壓壓一片。

沈溪看了一下,就連新任刑部尚書和禮部尚書都來了,吏部和戶部前來捧場的則只有寥寥數人,主要是這兩個衙門基本被閹黨掌控有關。

不多時,謝遷帶着內閣幾名大學士前來,跟劉瑾走得很近的焦芳赫然在列。雖然焦芳被認爲是閹黨頭目,但他在朝中的地位不低,就連謝遷明知焦芳助紂爲孽,但對其還是保持了應有的尊敬。

謝遷到來後,先跟各部尚書、侍郎和翰林學士見禮,到沈溪這兒時,謝遷卻沒跟沈溪打招呼。

沈溪知道,謝老兒是要避嫌。

謝遷最介意旁人說的便是他提拔沈溪這事,雖然沈溪當上兵部尚書屬於實至名歸,而且乾得很不賴,但總是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謝遷解釋起來不厭其煩,後來乾脆不做辯解。

謝遷到來後,人就算到齊了,大概有五十人之衆,其中主要力量來自於翰林院、詹事府和禮部。

儒家推崇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素以天下爲己任,翰苑體系的官員非常介意朝廷的權力被劉瑾全盤掌控,加之心高氣傲慣了,謝遷發出號召,俱都響應而至。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乾清宮去了。

……

……

就在羣臣去乾清宮請見朱厚照時,此時正主還在豹房抱着女人睡覺。

以朱厚照黑白顛倒的生活習慣,想讓他大白天的知道皇宮發生什麼事,非要宮裡面有人給他送消息前來不可,但此時所有渠道俱被劉瑾阻滯,若有人想偷偷把消息傳遞進來,等於跟劉瑾交惡,劉瑾察覺後肯定會落得慘淡收場的結局。

謝遷帶着羣臣到了乾清宮外,沒有入內,也沒有跪地請願,只是站在門口等候朱厚照召見。

甚至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

沈溪看到謝遷往人堆前一站,一顆心迅速下沉,心想:“不會在這鬼地方罰一天站吧?好在不是罰跪一天!”

想到這裡,沈溪不由擡頭看了看。今天天氣還行,藍天白雲,太陽不時透過雲朵灑下金輝。不過,這大明京城的冬天實在太冷,就算晴天依然北風呼嘯,沈溪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情緒在滋生。

“這要是朱厚照一天不出來,難道要一直在這裡等到來日?晚上的寒風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唉,你謝老兒自己來也就罷了,六部七卿跟你過來,那都是給你面子,可你讓你兒子前來算幾個意思?終於知道你兒子爲何會在大年初一招待翰林院同僚了,感情爲了你的政治抱負,連你兒子都要利用,讓整個翰林院的人跟你一起瞎胡鬧!”

旁人都覺得這是表現自己錚錚風骨的機會,昂頭挺胸,卓爾不凡。沈溪卻懶懶散散站着,心底有諸多抱怨,開始琢磨如何才能結束這該死的鬧劇。

在沈溪眼裡,這種請願只是爲了幫謝遷表決心而搞出來的,實際作用等於零,讓人懊惱的是還不能當面指出,他只能隨大流在凜冽的北風中站立,旁人內心怎麼想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想繼續下去。

……

……

衆大臣剛進宮在奉天殿門口匯聚時,劉瑾便已得到消息。

劉瑾之前已從孫聰口中得知一些情況,畢竟謝遷聯絡大臣進宮面聖奏請不是什麼機密,很多大臣都在閹黨和文官集團之間左右搖擺,輕輕鬆鬆就把消息透露出去爲閹黨所知。

最初劉瑾沒太當回事,他很清楚朱厚照不會回宮,可當他知道這次隊伍的陣仗後,還是謹慎起來,馬上派人去豹房那邊盯着。按照劉瑾的話便是,誰去傳話一定要將其拿下,這件事怎麼都不能爲朱厚照所知。

“這些老傢伙,還有沈之厚那小子,一定又想跟陛下施壓……若讓陛下知道你們入宮請見的目的,你們這些傢伙都要遭殃。咱家現在只是不想壞了陛下的興致,讓你們在乾清宮外喝西北風,看你們能堅持到幾時。”

劉瑾有之前在午門外罰跪朝臣的經歷,在這種事上已駕輕就熟。

在劉瑾看來,這件事絕對不會爲朱厚照所知,而且自己還可以藉此機會做一些文章,他連奏本都不打算批閱了,趕去乾清宮外看那些大臣的好戲。

劉瑾往乾清宮去的時候,遇到一個“老朋友”,正是之前被謝遷攻訐而失去御馬監監督太監職務的魏彬。

本來魏彬被髮配至京郊皇莊賦閒,但劉瑾回朝,立即將其調回宮來,還是在御馬監做事,但僅僅只是掛了個名,沒有具體職司。劉瑾雖然相信魏彬的忠誠,但魏彬丟掉三千營一事讓他意識到此人沒什麼本事,因此也就未加以重用。

“劉公公,您這是要往乾清宮去?”魏彬見劉瑾前來,大致猜到是怎麼回事,湊上前諂媚地問道。

劉瑾頷首:“大臣們在乾清宮外鬧事,咱家能不去看看?你在這裡作何?”

魏彬緊張地道:“劉公公您也說了,大臣入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他們在宮裡鬧出亂子來,御馬監也要跟着受牽連,所以小的過來看着。”

“哼,你倒是負責任!”劉瑾語氣有些不善。

魏彬在劉瑾面前擡不起頭來,慚愧一笑:“之前事情沒做好,辜負了公公的期望。如今難得有表現的機會,只能好好做,希望陛下和劉公公您能賞識,高看一眼。”

劉瑾不想跟魏彬多廢話,一招手:“走吧,一起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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