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黑的時候,羅素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暗衛。
並不是想象中的酷炫的統一服裝,而是穿着粗布衣裳,活像是山上的樵夫一般。而且長相也不是那種英俊瀟灑形的,而是屬於丟在人堆裡絕對找不到的類型。
那些人找來的時候,羅素正迷迷糊糊的靠在趙辭的肩膀上睡覺。
她想着如果晚上沒人找來,這種不是很冷的天氣,兩個人也不至於活活的冷死了。人在生死麪前,似乎真的什麼都能不顧忌了。她甚至考慮着,要不要在臨死之前,把自己心裡那點小心思和趙辭說明白。又擔心萬一沒死成,到時候丟人丟大發了,所以心裡正糾結。
沒想到這些暗衛突然竄出來了,嚇得她以爲是姓花的人來了,趕緊捧着石頭要砸過去。
爲首的一人國字臉,中等身材,見着羅素和趙辭了,臉上明顯鬆了一口氣一般,“夫人放心,吾等是皇上的暗衛,因着今日夫人乘馬車,所以未曾跟上,耽誤了這些時刻。請夫人見諒。”
羅素聞言,和趙辭對望一眼,兩人明顯有一種放鬆的神情。若說是齊王的暗衛,他們還可能懷疑一下對方的身份,可是若說的是皇上的,可信度就很高了。畢竟皇上安排暗衛的事情,是沒人知道的。只怕姓花的都不知道她這次來西南是奉了皇命,只以爲是幫着齊王辦事的。
羅素看着這幾個人,心裡突然有些火氣,“要不是我命大,等你們找來的時候,只怕就是一堆白骨了。”
暗衛弓着身子沒說話,看着十分恭敬,羅素卻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這些人壓根就不把她當回事。
她知道,自己現在,也實在是沒有什麼讓人看重的地方,是故也沒再繼續冷言冷語的刁難,只道,“我受傷了,煩請弄個東西擡着。可有馬車?我們這樣子可是不能自己走路了。”
那爲首的暗衛道,“夫人放心,一應都準備妥當了。如今天黑,夫人和趙大人回去了,也可以避開耳目,少了許多麻煩。”
羅素點了點頭,心道不管怎麼說,有人來救也算不錯了,也不該太挑剔。
暗衛們幹活倒是都是一把好手,很快就弄了像擔架的東西,等羅素掙扎着躺上去之後,便要擡走。
羅素回頭看趙辭,只見趙辭正滿身狼狽的被一個暗衛扶着,左腿縮着,一走一瘸的,竟然傷的很重的樣子。
“二弟,你受傷了?”
剛剛她和趙辭待着那麼久,竟然還沒看出來他受傷了。
現在想起來也是,那樣的陡坡,又是這樣的天氣,這樣冒冒失失的下來,不受傷才奇怪了。可恨她剛剛竟然大意沒看出來。
見她擔心,趙辭微微笑道,“沒事,只是扭了一下罷了,也不痛。”
看着趙辭這樣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羅素鼻子發酸,扭着頭不看他。
託着天黑的福氣,他們上了馬車下山進城,路上也沒被人看到。這次倒是把名聲給保住了。要不然她自己倒是無所謂了,只被人罵罵便是了。趙辭一個當官的被人傳出和自己有什麼了,那官位估摸着也不保了,還得被世人罵個狗血噴頭。
等被偷偷的送到府上後,羅素終於鬆了口氣。
小綠紅着眼睛過來服侍她沐浴更衣,“夫人,你沒事吧,我真是急死了。”
“你看我這樣像沒事?”羅素笑着逗她。
小綠立馬變色,“那姓花的怎麼對您了?”
“沒事。”羅素泡在浴桶裡,挑了挑眉道,“你放心吧,我沒有做出背叛齊王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擔心。”
“夫人……”小綠有些侷促。
羅素沒再說話,各有各的立場,她也說不上怪誰,只能說,立場不同,沒法子真心相待便是。等洗浴完畢,穿着乾淨的衣袍躺在牀上了,她又問道,“姓花的怎麼樣了,可有什麼動靜?”
“似乎還在山上找呢。”
羅素冷笑,她現在都能想到明日姓花的知道她平安回府的消息,臉上有多難看了。
只是一夜的光景,整個西南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之前還死氣沉沉讓人絕望的西南百姓,如今都鮮活起來。爲着那一場天降的甘霖,紛紛在自家擺放香案,拜謝天地神靈。甚至還有些對着北都城的方向跪拜太子和皇帝。
羅素在府上休養了幾天,就聽見了程國舅啓程回北都的消息了。
又聽小綠去打聽,這次姓花的竟然留了下來了。
小綠道,“夫人放心,下次定然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了。”事實上當時也沒人想到,那些人膽子這樣的大,衆目睽睽之下,就敢把人給擄走了。
羅素如今經過一次,反倒是不怕了,“若有下次,也不會讓他好受了。”
在家中休養了幾天之後,羅素身上的傷口也開始好轉了。
趙辭期間來看過她一次,只不過到底有些不方便,所以也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便罷了。臨走的時候囑咐她好生養傷,屆時帶着她去處理西南遺留下的事情。
羅素看着他步履平穩,知道他的腿傷已經養好了,心裡放心,又見他已經不再躲避自己的眼神,心中一鬆。她知道,經過了之前兩人談心之後,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她不說,趙辭也不說,兩人自己心裡已經明白了。
羅素不知道,在遙遠的北都城,已經暗潮洶涌。
自從西南求雨成功之後,太子的威望一下子在民間大漲。甚至民間有人傳了民謠出來,“西南旱,國有難,太子幸,天下興……”
昭武帝看着案頭上堆滿的褒揚太子的奏摺,臉上表情怪異。
大太監吳庸走過來遞了一個紙條子過來。
昭武帝接過來一看,臉上冷意更甚。
“明目張膽擄走朝廷命官的家眷,太子一黨果真是好膽量。”
吳庸道,“只怕是不知道是您派去的人。”
“哼,若是知道了,只怕做的更難看,”昭武帝將紙條捏碎了,又翻看了案上的奏摺。其中一份奏摺是從吏部傳過來的,乃是趙辭上奏留在西南的摺子。
黨派之爭,昭武帝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他自己就是在刀山血海之中奪得了至尊之位,才能受得住這滿目瘡痍,羣狼環視的大周江山。若是這個位置,是曾經自己的那個草包兄長坐上了,只怕早就被突厥的蠻子們滅國滅族了。
這位置,只有強者才能坐上。
如今卻不想,倒是有些矯枉過正了。
昭武帝將摺子放到一邊,讓吳庸準備了聖旨。
吳庸鋪好了聖旨,研磨。低着眼皮,只用餘光看着那案上。隱隱看着,趙辭、川州別駕字樣。
幾乎聖旨一出皇宮,消息便傳遍了各個府上。
齊王聽着趙辭被封了川州別駕,臉上生了笑意,“趙辭爲官不過一載,便成了從四品的川州別駕。看來父皇的心裡已經開始偏移了。”
旁邊的隨行幕僚張師爺道,“可是要給趙大人那邊帶話?如今驟然升此高位,卑職擔心,他生了二心。”
齊王擺手,“不必,他是個明白人,知道該怎麼做。倒是讓人好生盯着花家那邊。此次看着趙辭捨命相救,看來他十分看重那位寡嫂,日後不要再生意外了。本王還真想看看,這位羅氏,能夠川州乃至西南帶來這樣的變化呢。”
張師爺道,“可是皇上那邊也有人盯着,若是讓他知道了咱們也……”
“父皇坐擁天下,自然什麼都清楚了。你放心吧,今次之後,他只怕還會暗中推波助瀾呢。”
張師爺拜服道,“這次還是多虧了王爺神策。如今太子那邊只怕還在洋洋得意,不知道禍事將近了。”
齊王卻不以爲然,“此時爲時尚早,等程家那位回來了,纔算是正式開始了。”
還在回北都路上的程國舅得知了消息之後,氣的摔了茶盞。
“一個毛頭小子,竟然成了堂堂的川州別駕!”
半月之後,聖旨到了川州的時候,羅素還在農田裡指導百姓們怎麼挖田溝。
自從上次下雨之後,整個西南大地都開始生機勃勃了,許是有了好運氣,後面一月裡面,接着又下了兩場雨,西南算是徹底的緩過來了。
羅素邊通過趙辭這邊傳令,讓百姓們好生護着家中的柑橘樹,待開花結果了,會統一的收購柑橘。另外又開始在西南這邊尋找試驗田,準備先讓一個村子做實驗,等農作物種植成功之後,就在川州乃至西南推廣。
這些事情想起來容易,實施起來,難度卻超過了羅素的想象。
這些百姓們並不像趙家村的百姓那樣好說話。他們只對收購柑橘的事情表示無條件至此後,但是對於羅素其他種田的相關想法卻很不理解,甚至覺得牴觸。
往往羅素指點完了,回家後,第二天再來看,這地方又恢復原樣了。
羅素對此焦頭爛額,好多次想和趙辭抱怨,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趙辭如今雖然是在川州處理事務,但是如今川州一切都好轉了,他的地位也有些尷尬。地方上的官員對於趙辭的想法也並不是很看重,所以局面很難打開。
所以等羅素灰頭土臉的回到府上,聽說了趙辭成爲了川州別駕,也就是川州的二把手,專門管理內政之後,激動的差點哭出來。
她高興跑到趙辭的書房去,只見趙辭也穿着一身藍袍準備出來,兩人隔着一個迴廊相望。
趙辭眼中帶着笑意,“大嫂,日後你不用擔心了。”
羅素抹了一把眼淚,“以後你可要罩着我。”
趙辭看着她哭了,心裡一軟,卻沒說話,只笑着點點頭。那日他說謊了。他說,引雨之事之事爲了西南百姓。卻也之事一半一半而已。
從把引雨的法子給了齊王之後,他就知道,齊王會趁機大做文章,擡高太子。繼而引起皇上的猜疑。
而他此時留在西南,正合了皇上的心意。皇上必定會爲了打壓太子,而擡舉齊王。
朝中暫時動不得,只有這個西南有空缺。這個時候,他上奏留在西南,正入了皇上的眼,自然也有了今日的高升。
然他不敢將這樣的心思吐露出來。
那些日子,她躲着不見他,看着他時那樣淡漠,那樣的日子,他再不要過。
就讓她一直以爲,他還是曾經趙家村的那個簡單的趙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