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區內,到處是喧鬧的民衆,幾名男子在大帳旁擺下小桌子喝上一杯,暢談着未來的計劃,遠處兩個婦人爲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起來,一羣孩子歡快地從大帳之間奔過,一隊巡邏士兵在大帳間穿行,兩名爭吵的婦人連忙把士兵拉去評理。
再遠處搭建了十幾座公共茅廁,十幾萬人南下給防疫帶來了嚴峻的挑戰,消毒石灰灑滿了大帳間的小路,使整個營地內充滿了生石灰的刺鼻氣味。
李延慶在一羣官員陪同下來到營帳區巡視,他原計劃要去各州巡視,但遷都帶來的巨大壓力使他無法置身事外,只得繼續留在錢塘縣。
韋璡憂心忡忡道:“李太尉,我剛剛得到消息,又有八萬民衆渡江到了潤州,恐怕錢塘縣會面臨更大的壓力。”
李延慶眉頭一皺,“這八萬人都是汴梁百姓嗎?”
“恐怕有的是,有的不是,目前很難分清。”
按照朝廷初定的方案,錢塘縣只接收東京汴梁的百姓,但事實上,整個中原地區的百姓都在南撤,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大家都想去新都錢塘縣,官府就很難區別,而且百姓已經到了錢塘縣,也不好強行趕走,說到底,遷都南撤還是太倉促了一點。
這件事只能用利導的方式,讓百姓覺得去其他地方有利可圖,然後再逐步離開,強行驅趕只能讓矛盾激化。
現在南遷之民還只能繼續接收,想到這,李延慶沉吟一下問曹儼道:“倉庫裡還有多少頂帳篷?”
曹儼搖搖頭道:“已經不多了,今天上午我去清點,大概還有三千頂左右。”
李延慶回頭對劉錡道:“軍隊明天就撤去江寧府軍營,這裡留五千新軍就可以了,騎兵也全部撤走。”
劉錡明白都統的擔心,一旦朝廷到了錢塘縣,就很可能會順勢把京兆軍改編爲御林禁軍,必須把京兆軍主力盡快撤走。
他點了點頭,“卑職準備一下,明天就撤走。”
李延慶又笑着對曹儼道:“西北大營那邊可以駐紮五千軍隊,我留五千士兵協助官府維持秩序,軍隊主力就北撤江寧府,江寧府那邊有現成的軍營,這樣就可以騰出一萬頂大帳,交給你們用來安置百姓。”
曹儼心裡盤算一下,一萬頂大帳還是不夠,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請問太尉,朝廷現在到哪裡了?”
李延慶笑道:“今天上午接到急腳快信,朝廷和官家的船隊已經抵達揚州,加上宮人、百官以及家眷、侍衛、軍隊,大概有五萬餘人。”
曹儼臉色一變,來這麼多人,怎麼安置?
他連忙道:“雖然宮殿已經完工,宮女、宦官以及侍衛可以住進宮中,但百官和軍隊怎麼辦?”
李延慶想了想道:“軍隊可以解決,他們自己攜帶了帳篷,麻煩是的百官,大概有接近四百名官員,連同家眷大概有兩三千人,他們的住處我們得想辦解決。”
韋璡小心翼翼道:“或許不用解決這麼多人的住處,卑職以前統計過,很多高官其實已經在錢塘縣買地造宅了,大約有百人左右,把他們去掉,其實也就只有兩三百名中低層官員,要不就只能暫時讓他們租房子居住。”
“但城內還有這麼多空房嗎?”李延慶問道。
“卑職想想辦法,應該可以湊出來。”
李延慶點點頭,“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由縣衙出面,把空房子先預定下來,安置好官員後再考慮民間租房。”
“卑職明白,卑職會親自處理好此事。”
李延慶又對曹儼道:“全部靠官府解決住房有點不現實,如果有富戶願意花錢買地造房,那也可以,我建議可以將一部分稍微偏遠的土地先拍賣,劃成一畝大小,土地價格可以稍微便宜一點,但每戶人家最多隻能買一畝地造屋,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花錢買地造房,這樣至少可以分流三成的居民,剩下買不起土地的百姓,可以租公房。”
曹儼點點頭,“卑職也是這樣認爲,帳篷承受不了這麼多人口,必須要想辦法分流,賣地是一個好辦法,但具體怎麼做,太尉有想法嗎?”
李延慶用馬鞭一指北面,“北城牆擴至宦塘河,官家已經同意了,可以先賣靠近宦城河那邊的土地,然後用賣土地的錢來修建城牆,至於價格,可以參照附近縣城的地價,比如餘杭縣,蕭山縣,比那邊地價高三成即可,先賣三萬畝。”
韋璡又道:“象剛纔太尉所說,每戶只能買一畝地,這裡面就有很多空子可鑽,有的大家族就會拆戶,另外,很多非東京的居民也會參與買地,這就和朝廷的規定不符,卑職的意思是,是不是需要有所限制?另外,商鋪又怎麼算?很多商鋪一畝地是不現實的,象酒館、客棧,至少要兩三畝地。”
李延慶搖了搖頭,“買地不用管是哪裡人,只要拿得出錢就行,另外每戶人家限購一畝地,改成每戶人家可以以平價購買一畝地,第二畝價格翻倍,但最多不能超過三畝,每戶人數按照宣和六年的戶部記錄爲準,臨時拆戶不予承認,至於沿街商鋪暫時不出售,現在只賣住宅土地,售出土地後必須立刻造屋,若三個月後未豎大梁,官府有權將土地收回。”
“這個恐怕需要稍微測量後再分割土地,至少要十天時間準備。”
“準備時間沒有問題,但可以把風先放出去,官府也可以先登記甄別,也可以先收五十兩銀子的定金,按照交錢順序取號,先交錢者可優先挑選土地,然後用預收的銀子着手修建城牆。”
衆人又商量了片刻,最終定下了一個章程,由州衙牽頭,聯合縣衙一起實施。
......
賣地的通報很快便貼滿全城,錢塘縣舊城的土地早已賣光,雖然縣城擴大了兩倍,但其中南面一半的擴城是給朝廷的保留地,沒有對外出售,而北面擴城後的土地也早已搶光,使得錢塘縣目前一地難求,所以當州衙決定出售新土地的消息傳出後,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城百姓都在議論這次賣地之事。
州衙大門口更是徹夜排隊,隊伍長達數裡,人人都在爭先恐後繳納定金,有趣的是,排隊百姓居然是本地人居多,而南遷百姓因爲不熟悉情況,反應稍微遲緩一點。
中午時分,李延慶回府和家人一起喝茶,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中午與家人在一起了,點茶和分茶自然是交給了師師,她的茶藝當年在東京也是聞名遐邇,家人一致推薦她爲大家點茶。
扈青兒充當臨時茶童,負責燒水,她一邊燒水,一邊對衆人笑道:“我發現錢塘縣的水質要比開封府好得多,甚至縣城裡的井水都比開封府梅山的泉水好。”
“青兒還會辨水?”李延慶故作驚訝地問道。
“大哥小瞧我!”扈青兒白了李延慶一眼,忿忿道:“我雖然不會點茶,但最基本的水質我還是懂得,燒出水明顯比東京的水垢少,味道也甘甜潤口,難道我連這個都分辨不出來?”
“那我考考你,錢塘縣哪裡的泉水最好?”
扈青兒撓撓頭,求援似的向師師望去,師師搖搖頭笑道:“我還真不知道。”
這時,坐在一旁的趙福金小聲道:“應該是鳳凰山白馬廟的瑞石泉最有名吧!”
“官人,福金說得對嗎?”曹蘊在一旁笑問道。
李延慶點了點頭,“確實是瑞石泉最有名,豐樂樓的水就是取自瑞石泉,不過官家和內宮搬過來後,瑞石泉水就不對外供應了,爲皇家專用,豐樂樓只能用龍井泉。”
師師分好第一杯茶,將它端給李延慶,淺淺一笑,“我用的水是大慈山定慧寺的虎跑泉,我覺得不比瑞石泉差,夫君不妨嘗一嘗。”
李延慶端起茶碗輕輕品了一下,頓時讚道:“清冽芬芳,果然是好水好茶!”
衆人都笑了起來,這時,曹蘊笑道:“官人,有件事我想找你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