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時中的相國府位於外城,不過外城過於冷清,治安也不太好,白時中一家人便搬到內城位於東大街的別宅內生活,別宅雖然佔地不大,但白家目前人口並不多,長子、次子和三子都攜家人南下杭州,女兒女婿也走了,白時中的妻子在三年前病逝,只有幼子一家還留在京城,加上僕婦家丁也只有二十幾口人,佔地六畝的別宅也足夠住了。
白時中的幼子叫做白晉,是白家四郎,他的妻子是蔡京的女兒,白時中是蔡京的第一走狗,這已是天下人的共識,當白時中官至吏部侍郎時,蔡京便決定把走狗升格爲同黨,和他結爲親家,白晉娶的就是蔡京的九女兒。
寶妍齋的事情就出在這個蔡京的九女兒身上,她用的脂粉都是寶妍齋的頂級產品,前幾天她去寶妍齋店鋪,發現店鋪已經斷貨了,她唯恐自己的化妝品斷貨,便一口氣將庫存的最後十隻紅寶盒全部強行買下,而所需的貨錢五百兩銀子,她給丈夫說了一聲,便不管這件事了,偏偏白晉也很忙,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結果兩人都忘記了。
昨天阿梅上門找白家要錢,正好遇到全城百姓聚集御街示威,大家都跑去看熱鬧,白家只剩下一個不知情的門房,對阿梅態度比較惡劣,罵她訛詐白家,將她趕下臺階。
這原本是件小事,只要阿梅再來一次,找到管家,管家看見欠條後再進去問一問,事情就解決了,欠條雖然是蔡氏借丈夫的名寫下,但白家也不至於賴帳。
可偏偏這件事被李延慶知道了,他是寶妍齋的少東主,爲寶妍齋要債天經地義,只是事情就不會是要債那麼簡單了。
李延慶需要借用這件事衝一衝自己在趙桓以及文武百官心中印象,畢竟三十萬人集合聲討,使他在朝堂中的名聲有點不太好,野心、陰險、梟雄,這是大部分朝臣在聚集事件後給他打上的烙印,在事業早創之初,留下這樣的烙印可不是好事。
第二天一早,白時中早早去了朝堂,白晉也進宮當值侍衛,這時,東大街白府大門前來了十餘人,他們當街豎起一面巨大的牌子,牌子上貼着斗大的一行字:‘白時中倚權欺弱,強買強賣,欠債不還’,落款是‘寶妍齋’三個大字。
這個牌子豎起來,頓時轟動了整個東大街,居然在相公家門前鬧事,很快便跑來數百人看熱鬧,這時,白家也被驚動了,管家帶着幾名家丁跑出來干涉。
“你們膽大包天,居然敢來相國門口滋事,你們活膩了嗎?”
一名大漢一把推開管家,“什麼東西,滾!”
管家被推個趔趄,險些摔倒,一名家丁連忙扶住他,小聲道:“大院,好像是寶妍齋來要債啊!”
管家也看見了牌子下面的落款,又看了看十幾名身材魁梧強壯的大漢,若打起來,自己肯定要吃虧,他心中又恨又氣,轉身便向府中跑去。
蔡氏正坐在房間裡描眉,她的丫鬟慌慌張張跑來道:“少夫人,管家說外面有寶妍齋跑來要債,鬧得很兇,不知是怎麼回事?”
蔡氏頓時嚇了一跳,寶妍齋?難道丈夫沒有把銀子給他們嗎?
她連忙起身走出房門,只見管家焦急地站在院門口,蔡氏道:“是有這麼回事,我前幾天買了一些脂粉,當時錢不夠,後來我讓四郎去付了銀子,不知道是哪裡出問題了?要不,你先給他們五百兩銀子,把他們打發走,回頭再問問四郎是怎麼回事?”
管家有點傻眼了,真是少夫人欠錢沒給,人家上門要債了,他半晌道:“好吧!我再去問問。”
他轉身向外面走去,管家當然不會蠢到真的拿五百兩銀子送出去,那樣不就坐實了白家欠錢不還嗎?老爺的名聲都要丟光了。
管家想了想,立刻對一名家丁道:“你速去開封府衙報案,就說有人來相國府鬧事,請他們立刻派人來保護白府。”
他又派一名家丁趕去皇宮向老爺彙報此事。
管家隨即轟然關上大門,不理睬府門外的挑釁。
這時,東大街上已經聚集了七八千人,這兩天京城人格外敏感,稍有點風吹草動就以爲是大事,所以一旦出現聚會狀態,看熱鬧的人便立刻象滾雪球一般從四面八方趕來,使東大街上人山人海,人們議論紛紛,痛斥白時中的兒子倚權凌弱,草菅人命,做出傷天害理的慘事。
這就叫三人成虎,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牌子上的內容,只能是靠猜測腦補,把白時中的兒子演繹成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混蛋衙內,然後再發酵傳播,當這件事傳遍整條東大街時,就已完全面目全非,其實這時候真相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的生活有了調味品。
“該死啊!人家姑娘才十六歲,就把人家活活地**害死了,可憐人家父母來要討說話,還要暴打人家,惡人當道,蒼天無眼啊!”
“這件事我是親眼所見,白時中兒子看中人家店鋪,不給錢就強行霸佔,把店主都打死了,太慘了!”
.........
可憐白家也不知是招惹誰了,不就是買東西忘記帶錢了嗎?最後卻惹來一身騷,弄得聲名狼藉。
這時,人羣忽然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官府來抓人了!”
“官官相護,太黑暗了!”
街上的近萬民衆都咆哮起來,憤怒得大吼大叫。
不用說,這是開封府的官員和衙役趕來了,來的官員地位不低,是開封府新任府尹徐秉哲,他白時中親自推薦,前天下午才上任,前任開封府尹聶山因爲三十萬民衆聚集之事而被盛怒之下的趙桓罷免,官任資政殿學士的徐秉哲得到白時中的大力推薦,出任開封府尹。
投桃當報李,徐秉哲聽說白時中府中有暴徒跑來鬧事,他頓時大怒,親自率領數十名衙役趕來抓捕暴徒。
但到了東大街,他便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了,居然有上萬人聚集,聽百姓怒吼,居然是聲討縱子行兇殺人的相國白時中,這讓徐秉哲又恨又怕,恨白家沒有給自己說實話,怕是自己再重蹈聶山的覆轍,又因聚集事件而被罷職。
“大家讓一讓,開封府來辦案,一定會秉公處理!”
衙役們一邊大喊,一邊闢開了一條路,很快,徐秉哲便在數十衙役的簇擁下來到了白府門前。
這時,徐秉哲也看見了那塊巨大的要帳牌子,他有點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徐秉哲喝問道。
一名大漢上前躬身行禮道:“我們是寶妍齋的店員,白時中的兒子買了我們的胭脂一直不給錢,我們上門來討要!”
“啊!”
徐秉哲頓時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不就是來要錢嗎?怎麼到百姓口中就變成了***/少女,縱子行兇了?
“府尹,這就叫三人成虎啊!”
主簿低聲感嘆道:“明明只是一件小事,結果以訛傳訛,最後被好事者傳成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