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灞上軍營是一座年初才建立的新軍營,這裡在兩漢以及隋唐時代便是軍隊的駐紮重地,擁有很多駐紮軍隊優良條件,比如廣袤的曠野,豐富的水資源等等,尤其是水資源,不僅有灞水流過,而且在原野上打井,基本上都能出水,這是軍隊駐紮的最先決條件。
新年過後,京兆軍便在灞上圈了一片佔地兩千畝的軍營,搭建了數千座大帳,擁有寬廣的訓練場,四周建有營柵和壕溝,每隔數百步就有一座眺望塔。
灞上軍營又叫做新兵營,是陝西路各州的鄉兵訓練基地,陝西路和秦鳳路各州的共計五萬鄉兵,在四月下旬集結此處,進行爲期一個月的強化訓練。
廣袤的訓練場上修建了一座長達一里的城牆,城牆處喊殺聲震天,兩支軍隊正在進行激烈的攻城實戰演練,兩支軍隊都身穿皮甲,但頭盔顏色不同,一支爲兩千人的紅頭盔,一支爲五千人的黑頭盔,分別表示紅軍和黑軍,目前的狀態是紅軍守城,黑軍攻城,城牆下是齊胸深的水塘,即使從城頭墜落也不會傷到性命,不過輕傷難免,每次實戰都會有數十人受傷。
李延慶站在一座高達三丈的木臺觀戰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兩支軍隊攻防選練戰,每次實戰訓練要進行兩個時辰,紅軍必須在兩個時辰內頂住黑軍的猛烈進攻,守住會得到賞賜,失敗則跑步受罰。
五萬鄉兵的訓練都指揮使是韓世忠,監督爲湯懷,李延慶只是前來視察訓練情況,並不干涉具體訓練。
韓世忠在高臺上喝令道:“投石機上!”
高臺揮動了藍旗,遠處的二十幾臺大型投石機轟隆隆開來,在兩百步外一字排開,這時,退兵的鐘聲敲響,五千進攻黑軍如潮水般撤退了,投石機開始發作了。
投石機當然不會投擲巨石,而是投射用麥秸紮成巨火球,西夏軍隊擅長火攻,鄉兵也必須要進行火攻防禦訓練,只見一隻只巨大的火球騰空而去,向城頭砸去,城頭事先潑了不少火油,很快,城頭的火油便被火球點燃了,士兵們紛紛扛着沙袋衝向烈火,用沙土撲滅城頭上燃燒的大火。
經歷了幾輪火攻防禦訓練後,木臺上再次吹響了號角,五千黑軍再次吶喊着向城牆衝去
韓世忠走到李延慶身邊道:“這樣的訓練每天要進行六場,其中一場是夜戰,每個士兵在一個月內要進行十次這樣的攻防訓練,還有平時的實戰演練和體力、長槍、弓弩訓練,一個月下來,基本上就能脫胎換骨了。”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常規訓練應該沒有問題,但我覺得還應該加強一下特殊訓練。”
“統制是指震天雷嗎?”
李延慶點點頭,“士兵要習慣震天雷的爆炸,另外還要熟練運用盾牌進行一些有效防禦。”
火藥營反覆試驗過,如果盾牌使用得當,便能有效抵禦震天雷爆炸後的彈片襲擊,使得震天雷的殺傷效果降低八成,即使震天雷在三十步外爆炸,士兵也能生存下來,這就需要士兵反覆訓練,積累經驗,京兆府禁軍從前年開始就進行了包括震天雷在內的火器防禦訓練。
“卑職準備在後期進行三到四次特殊訓練。”
正說着,幾名騎兵從遠處疾奔而至,片刻,爲首騎兵被帶上了觀戰臺,他單膝跪下行一禮,將一封信呈給李延慶,“京兆城緊急消息!”
李延慶接過信了看了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統制,發生什麼事了?”韓世忠看出了李延慶眼中一絲不安。
“西夏有異動了,莫先生讓我立刻回去,喬仲安帶來了極爲重要的情報。”
“難道戰爭要來臨了嗎?”
李延慶搖搖頭,“目前還不得知,不過訓練要延長,沒有我的命令,集結鄉兵暫時不要解散回鄉。”
“卑職明白了!”
李延慶交代韓世忠幾句,便快步走下觀戰臺,他翻身上馬,在一百餘名親兵的護衛下,催馬向京兆城北大營疾奔而去。
一個時辰後,李延慶抵達了京兆府北大營,直接走進中軍副帳,中軍副帳又叫幕僚帳,是主帥幕僚們處理公務之處,莫俊和劉方各有一頂專門營帳,右副帳便是莫俊的營帳。
大帳內,莫俊正在處理公務,而喬仲安就坐在他左邊不遠處,有點神情不安地喝着茶,他剛剛纔從興慶府趕回來,帶來了極爲重要的情報。
“大帥回來了!”
外面士兵話音剛落,只見李延慶如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喬仲安連忙站起身,李延慶擺擺手,“喬東主請坐!”
他又向莫俊點點頭,莫俊取過一封信走過來,“這是喬東主從西夏帶回的信,樑安平的親筆信!”
李延慶從莫俊沉重的語氣中便感到了不妙,他接過信坐下,仔細地看了一遍,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顯然他也看到了問題的關鍵,並不是西夏撕毀停戰撤軍協議,而是金國責令西夏出兵,這便說明金國要動手了。
“除了信中的內容,樑安平還說了什麼?”
“還有就是西夏並壓陝西路主要是引而不發,如果頂不住金國的壓力而發動進攻,也主要是攻打隴右河湟一帶,暫時不會打陝西路,另外就是關於兩國間貿易。”
“貿易怎麼說?”李延慶也很關心這件事,這關係到新軍的軍費着落,就算兩國交戰,他也不想斷了這條線。
“西夏那邊沒有問題,關鍵是宋朝境內,樑王希望走延安府和鄜州這條商道,看同知意見如何?”
李延慶點點頭,他兼任延鄜路都督,延安府和綏州的防禦都由他負責,商道走這條路倒問題不大,“還有什麼?”李延慶又問道。
喬仲安想了想,便搖搖頭道:“別的就沒有了!”
“那辛苦喬東主了,先下去休息,有什麼事情我讓莫先生和你聯繫。”
李延慶叫來兩名親兵帶喬仲安下去休息,望着喬仲安背影走遠,莫俊壓低聲音道:“如果和西夏交戰,再和他們有貿易往來,恐怕有人會彈劾同知,罪名會變得很嚴重。”
李延慶擺了擺道:“貿易先做下去,我估計今年朝廷會很亂,暫時還顧不上我們這邊的事情,對我們而言,軍費比什麼都重要,其他都可以不管。”
說着李延慶站起身,“我去見康王殿下,這邊就暫時交給你了。”
李延慶心中焦急,西夏和金國的變故必須由趙構傳進京城,這件事十萬火急,一刻也不能耽誤了。
李延慶帶着親兵離開軍營,很快便進了京兆城,康王府和京兆留守官衙並在一起,位於城中部,四周很寬闊,面前有一處頗大的廣場,李延慶不是第一次來找趙構,從前這裡都冷冷清清,但今天康王府前停滿了馬車,大門前站着數百名宮廷侍衛,這讓李延慶不由一怔,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趙構要回京城嗎?
“劉管事!”李延慶忽然看見康王府內侍總管劉彥從府中走出來,他連忙大喊。
“啊!李同知來了。”劉彥笑着向他拱手行禮。
“劉管事,這是怎麼回事?”
劉彥呵呵笑道:“榮德帝姬和曹駙馬來了!”
原來曹晟來了,李延慶笑問道:“這是剛到嗎?”
“剛剛纔到,東西還沒有搬進府呢!”
“康王殿下在嗎?我有急事找他。”
劉彥知道這位李同知深得康王信任,進府是不需要通報的,他給自己說一聲,顯然是給自己面子。
“殿下當然在,請同知隨我來。”
因爲帝姬也府中,李延慶不能隨意亂走,所以劉彥得在前面帶路,李延慶片刻來到中堂,剛走進中庭,便見曹晟和趙構坐在中庭的石桌前喝茶閒聊。
曹晟一擡頭看見了李延慶,高興得連忙招手,“延慶,這邊!這邊!”
趙構回頭笑道:“我還以爲你會晚上纔過來,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
趙構還以爲李延慶是來看望曹晟,李延慶走上前行一禮,“殿下,我可能帶來一個比較掃興的消息。”
“出什麼事情了?”趙構的臉上笑容消失了。
“剛剛得到西夏消息,西夏受金國之令,已決定向陝西路的宋夏邊境增兵十萬。”
趙構頓時臉色大變,一時說不出話來,曹晟卻重重一拍石桌,大罵道:“就知道西夏人不可靠,停戰協議的墨水還沒有幹呢!這就撕毀了,一幫背信棄義的混蛋!”
看來曹晟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李延慶搖搖頭苦笑道:“駙馬爺,西夏不重要,重要是金國!”
曹晟一怔,“金國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結果李延慶和趙構已經推演過多次,這時,趙構嘆了口氣說:“西夏奉金國之令南侵,是要牽制住我們陝西路的軍隊,說明金國即將大舉攻宋了。”
曹晟一下子愣住了,半晌道:“會這樣嗎?”
李延慶點點頭,“只能是這個原因,而且消息絕對可能,現在西夏大軍應該已經抵達宋夏邊境了。”
“那我們怎麼辦?”曹晟有點驚慌起來。
李延慶看了趙構一眼,趙構心裡明白,他默默點頭,“我這就給父皇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