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着士兵們議論加深,很多士兵都意識到了可疑之處,那就是最後高寵的獲勝是扈三娘放棄抵抗才贏得的,扈三娘爲什麼要放棄抵抗,難道還有他們沒有發現的暗招嗎?
高寵對這個結果卻極爲不滿,他直接來到中軍大帳,對幾名主將高聲抗議道:“輸了就輸了,難道我會不認賬?平手太荒唐了,明明是扈姑娘用飛刀先射中我,如果她不射我,而是改射馬腿,我還可能端坐戰馬之上嗎?她是怕傷了我的戰馬才手下留情,我怎麼能不知好歹去爭這個面子,這是對我的侮辱!”
李延慶笑眯眯道:“之所以判定兩個魁首不是考慮你的面子,而是軍隊無法做出三娘獲勝的決定。”
“爲什麼?”高寵愕然。
旁邊韓世忠接口道:“因爲扈姑娘還不是軍中戰將,她沒法獲得魁首,所以只能並列魁首,你要看看書面決定,並沒有平手的意思,只是並列魁首。”
高寵雖然心高氣傲,但也不至於目中無人,他見幾個上司已形成共識,便躬身行一禮,“卑職遵從統制的決定,只是.....”
“只是什麼?”李延慶笑道:“高將軍不妨把心裡話說出來,我們會盡量考慮高將軍的感受。”
高寵嘆口氣道:“卑職腿上先中刀,看到的人很少,卑職不希望士兵們誤會扈姑娘,敗了就敗了,卑職擔當得起。”
韓世忠笑道:“既然高將軍擔當得起,那回頭我就在底層將領中說一說,把真相說出來。”
“多謝韓統領,卑職告辭!”
高寵行一禮,轉身便走,李延慶見高寵走路略有點瘸,便問道:“高將軍,腿上的傷不礙事吧!”
高寵搖搖頭,“一點皮肉傷,過兩天就好了。”
他行一禮便轉身走了,待高寵退下,曹性這才笑道:“我就說嘛!高寵不肯接受這個並列魁首,他那個人,傲着呢!輸了他會下次爭回來,絕不會接受別人的謙讓。”
事實上,這是扈青兒堅決不肯接受魁首的結果,李延慶無奈,纔想到了一個並列第一的辦法,但高寵又不肯接受,着實讓李延慶頭大,不過高寵也只是讓李延慶說明了一下真相,並沒有反對並列魁首的方案,這讓李延慶稍稍鬆了口氣。
李延慶又對一旁的錄事參軍莫俊道:“朝廷那邊接受暫時不管,軍中先把三娘補爲偏將,回頭正式招募五百女兵,女兵營就煩請先生安排了。”
莫俊笑道:“女兵營我準備設在情報營旁邊,把軍營開闢爲單營,用營柵分隔開,設立女兵崗哨,另外軍服我已經在準備了,不知統制有沒有特殊要求?”
李延慶想了想道:“女兵軍服我再考慮一下,反正她們不用上前線,不需要太重的鎧甲。”
這時,莫俊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什麼。
李延慶設立女兵營的想法得到了韓世忠和曹性的支持,他們都知道女人在傷兵護理方面有着男人不可替代的作用,劉錡雖然恪守西軍大營不進女人的傳統,不過他只是堅決反對營娼,對軍醫護理女兵倒不牴觸,加上今天扈三娘表現極爲出色,劉錡最終也接受了設立女兵營的計劃。
另一個統領王貴基本是李延慶說什麼他就支持什麼,絲毫沒有阻力,四個統領都贊成了這個方案,設立女兵營就順理成章了。
衆人又商議了一下軍務,韓世忠等人便告辭而去,大營內只剩下李延慶和莫俊二人,“剛纔先生想說什麼?”李延慶笑問道。
莫俊微微嘆息道:“今天劉方說,開支有點緊張了!”
李延慶一怔,立刻回頭道:“速去把劉參軍請來!”
劉方出任李延慶的記室參軍,主管文書,另外京兆軍的小金庫也歸他掌管。
京兆軍的軍費開支主要有三塊,一塊是計劃內的軍費,也就是朝廷承認的一萬五千軍隊的費用,這是由朝廷負擔,每半年朝廷會將撥付牒文交付陝西路轉運使,從陝西路收到的稅賦中支付給京兆軍,由六曹中的戶曹進行收支管理。
第二塊軍費是五千地方廂軍的軍費,其實也是和禁軍一樣,由朝廷負擔,轉運使調撥,戶曹進行管理,也算是計劃內軍費。
第三塊軍費比較特殊,李延慶把它稱爲計劃外的軍費,在別的州縣就是指鄉兵補貼,其實就是一點伙食補貼,負擔不重。
但李延慶這裡卻不一樣,他們鄉兵就是五千新軍,經樞密院批准,天子點頭,將集訓鄉兵改成了長訓鄉兵,視同禁軍管理,這就意味着他們得自己解決軍費問題。
五千鄉兵僅每個月的軍餉支出就高達五萬貫,雖然鎧甲、兵器、大帳由樞密院幫忙解決,但一天三頓的伙食支出卻避免不了,這樣,每個月就要另外增加了一萬貫錢,每月六萬貫的剛性支出,對他們而言,是極爲沉重的壓力。
好在他們平定黑党項之亂得到的賠償,天子作爲賞賜悉數給了京兆軍,才使他們有了二十餘萬貫錢的積累,勉強支撐下來,爲此,李延慶特地設立了一個‘新庫’,這筆錢就存放在新庫中,作爲新軍的開支。
現在李延慶又準備設立女兵營,自然又是一筆自己負擔的開支,五百女兵每月的支出至少也是六七千貫錢。
不多時,劉方匆匆趕來,躬身行一禮,“參見同知!”
“劉參軍請坐!”
李延慶請劉方坐下,又讓親兵上茶,李延慶這才把設立女兵營之事說了一下,劉方果然面露難色,半響才點頭道:“我想想辦法吧!”
“現在新庫中還有多少錢?”李延慶問道。
“還有八萬貫左右,再過幾天要支付新兵俸祿和伙食支出,就剩兩萬貫了,招募女兵按照慣例要先給二十貫的安家費,五百人就是一萬貫,最後我們就只剩一萬貫了。”
“那寶妍齋那邊呢?”
李延慶最終還是得到了寶妍齋的秘密支持,李大器將河東、陝西兩路的寶妍齋店鋪獲利全部劃給了京兆軍,算下來每月有兩萬貫的收入,但和每月六七萬貫錢支出相比,寶妍齋的收入還是稍微少了一點。
劉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這個月勉強夠支付,下個月就揭不開鍋了。
說起來這確實是王黼的罪過,自從前年王黼強行推行大錢開始,短短兩年時間,大宋各地物價飛漲,銅錢貶值,白銀黃金愈加貴重。
在十年前,一戶人家每月收入三千文錢就可以養家餬口,現在至少要五千錢才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溫飽。
而新軍士兵軍餉每月十貫錢是指小貫錢,摺合七千七百文錢,只比下層民衆的收入稍高一點,鄉兵之所以願意接受長訓,還主要是考慮到包食宿的福利,嚴格說起來每月十貫的軍餉確實不算高,可就是這並不算高的軍餉,也將李延慶逼得坐立不安。
“羊皮還有多少?”李延慶沉思片刻問道。
“還有二十萬張左右!”
黑党項拿不住足夠的錢財賠償,只得用羊皮抵債,先後拿出了三十萬張老羊皮給京兆軍,其中十萬張已經賞賜給了全軍士兵,庫中還剩下二十萬張。
“現在羊皮市價多少?”
莫俊和劉方對望一眼,劉方苦笑道:“若是冬天,羊皮確實好賣,一張上好的老羊皮可賣到三貫錢,現在天熱了,估計最多也就兩貫錢左右,而且沒有市場,只能賣給皮毛商,他們也要賺錢,肯給一貫錢就不錯了。”
“才一貫錢!”
李延慶也有點捨不得了,這麼好的老羊皮只賣一貫錢,太虧了,他想了想問道:“燕山府是怎麼解決軍費不足的?”
燕山府郭藥師和他們一樣,將鄉兵轉爲長訓,訓練成新兵,而且人數也比他們多,足有兩萬人,每個月的軍費開支至少就是二十萬貫了,朝廷肯定不會負擔,這對郭藥師是個極大的考驗,兩個月前,李延慶特地將劉方派去燕山府學習經驗,劉方還沒有來得及向李延慶彙報。
“回稟同知,燕山府主要是三線並舉,一是實施軍屯,解決了新兵的糧食問題,其次就是實施軍商,燕山軍開了三個商行,和北方的遊牧民族做生意,聽說利潤極高,第三個辦法可能同知怎麼也想不到。”
“什麼辦法?”李延慶急問道。
“開礦鑄錢!”
李延慶頓時愣住了,他遲疑一下問道:“難道他們得到朝廷批准了?”
劉方點點頭,“郭藥師確實得到了天子的特批,准許他開礦鑄錢,這三個辦法解決了燕山新軍的軍費問題。”
李延慶負手走了幾步,對兩人道:“貿易這條路我們也可以走,和西夏進行商貿,賣茶葉、瓷器、鹽以及寶妍齋胭脂給西夏人,做得好的話,每個月兩萬貫錢的獲利應該有,軍屯也沒有問題,軍屯包括自己養豬養羊,新軍的伙食錢就能省了,至於鑄錢,我估計朝廷不會批准我們,不過我們可以開礦鑄銀。”
“可是礦山在哪裡?”
“我今天就上表天子,請求把涇川銀礦劃給我們。”
一般而言,朝廷也允許私人開礦,但所鑄造的粗銅、粗銀等產品都必須賣給朝廷,主要是防止私人私下鑄錢或者仿造官銀,但軍隊不是私人,軍隊開礦所得可以自行處置,雖然不許鑄錢,但可以打仿造官銀的擦邊球,尤其涇川銀礦是軍方所有,轉給他們更是在情理之中。
當然,前提是要天子批准,李延慶覺得可以請高俅說服趙佶,既然趙佶默許自己訓練新兵用作邊防,那麼利用開礦來籌措軍費,趙佶也應該網開一面纔對。
這時,莫俊提醒道:“這件事繞開樑師成,恐怕會節外生枝。”
提到樑師成,李延慶就一陣頭大,他名義上還是樑師成的人,還真不能繞開樑師成,樑師成這個人,他未必肯幫你做成事,可如果繞開他,他一定會讓你做不成事,莫俊提醒得很對。
無奈,李延慶只得道:“好吧!我寫一封信給父親,請他再拜訪一次樑師成。”
“正常給樞密院的申請還是要做。”莫俊再次提醒他。
“我知道!”李延慶點點頭,又問劉方道:“劉參軍的意見呢?”
劉方沉思片刻說:“做生意也好,開礦也好,都需要一筆啓動資金,另外,我們新軍軍費也支撐不到下個月了,必須要有幾個月的軍費儲備。”
李延慶心中已有了一個方案,他當即立斷道:“把二十萬張羊皮作爲抵押品交給寶妍齋,向寶妍齋借三十萬貫錢作爲做生意的本錢以及幾個月的週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