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率領一千騎兵就在十里外跟隨着梁山軍,當梁山軍在樹林內休息時,他的軍隊也在同一片樹林內休息,只不過始終保持着距離。
後軍騾子攜帶的草料已經吃完了,騎兵們將最後一點煮熟的黑豆餵給了戰馬,他們隨後會在高唐縣進行補給,然後再繼續跟隨,李延慶始終不下令進攻梁山軍,不少騎兵都有點沉不住氣了。
李延慶也知道騎兵們心急火燎,爲了安撫士兵情緒,他便將二十名隊頭召集起來,給他們講解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在樹林中間的一片空地裡,隊頭們三三兩兩席地而坐,李延慶則坐在一塊大石上,對衆人笑道:“我知道大家情緒不太好,大家想說什麼,儘管說吧!”
一名年長一點的隊頭鼓足勇氣道:“啓稟將軍,並不是我們有情緒,而是對方士氣低落,無心戀戰,弟兄們都覺得可以一戰擊潰對方,痛痛快快殺一場。”
另一名隊頭也接口道:“這就像一塊美味的肥肉,就在眼前卻吃不到,時間久了,大家都有點想不通。”
李延慶笑了笑對衆人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着急,跟隨了敵軍五天五夜卻不動手,其實我也知道在興利鎮時,我們就有機會擊敗他們,但那時就算我們取勝,我們也會付出至少三成的傷亡,當然,打仗總會有傷亡,可如果我們能等到最好的時機出手,或許就能避免幾百名弟兄的傷亡,那我們爲什麼就不能再忍一忍呢?”
衆人都沉默了,李延慶又繼續道:“現在高唐縣他們進不了,黃河南岸又回不去,我估計他們下一步只能去德州了,昨天他們已經殺掉了最後十幾頭牛,眼看明天糧食就要斷絕,高唐縣周圍三十里內已經沒有人和糧食,我估計他們今天晚上就會出現逃兵,大家再堅持一下,我保證在進入德州前全殲這支軍隊!”
衆人得到主將的承諾,又再次情緒高漲起來,李延慶起身道:“大家回去安撫弟兄們,讓兄弟們打起精神來,決戰的時間就要到了。”
衆人紛紛行一禮,快步走了,這時,有斥候來報,“敵軍動身北上了。”
李延慶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下午時分了,他倒也不着急,便命令軍隊進城補給,同時集結先一步抵達高唐縣的數百步兵。
李延慶剛來到城下,王貴便騎馬奔了出來,老遠便嚷道:“我不幹了,我要跟你北上殺敵,憋在城中,簡直要把我王貴活活悶殺。”
李延慶啞然失笑,“騎兵們也和你一樣,叫喊着要憋死人,你不怕跟我北上無仗可打嗎?”
王貴狡黠地眨眨眼笑道:“我心裡有數呢!這幫梁山亂匪已經山窮水盡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最後一戰就要來了,我豈能置身事外。”
李延慶笑着給了他一拳,“你小子在這方面一點不吃虧,可是你走了,幾千鄉兵怎麼辦?”
“鄉兵有團練統領呢,相州一個,大名府一個,只要不打仗,根本就不用我操心,再說你可以把盧飛留下來,步兵有王平統帥就行了,騎兵交給我!”
王貴軟纏硬磨,一心想參加最後一次決戰,李延慶拿他沒辦法,只好答應了,王貴高興得手舞足蹈,調轉馬頭便向城內奔去,遠遠聽他大喊:“我去安排一下!”
李延慶搖了搖頭,真拿這個傢伙沒有辦法,這時,步兵都頭盧飛匆匆跑來,抱拳行禮道:“卑職特來交令!”
“河面上情況如何?”李延慶笑問道。
“正如指揮使判斷,梁山軍確實派了一百艘左右的船隻前來接應敵軍過河,卑職率領弟兄們縱火燒船,一直追到對岸碼頭內,將六七十艘船集中起來一起燒掉,沒有留下一條船隻。”
“幹得漂亮!”
李延慶誇讚一聲,又問道:“那我們的船隻呢,有損失嗎?”
“我們的船隻完好無損,目前都在碼頭上。”
李延慶點點頭又道:“我會繼續率軍追擊梁山亂匪,騎兵需要統領,王將軍得跟我北上,高唐縣的鄉兵我就暫時交給你了,把城池好好守住,我一併記你大功!”
盧飛也想跟隨北上,不料主將卻讓他守城,他十分無奈,又不敢違抗軍令,只得答應了,“卑職遵令!”
“去吧!和王將軍交接一下,我們很快就要出發了。”
騎兵補充了給養,李延慶又會見了兩名鄉兵團練推官,囑咐他們和盧飛一起統領士兵守城,又留兩百士兵在黃河碼頭上看守船隻,他隨即率領一千五百名士兵離開高唐縣,向北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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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軍在高唐縣以北約二十里外的一座村莊裡宿營過夜,這是一座百餘戶人家的大村,但村裡的人早已遷入了高唐縣,整個村子內空空蕩蕩,沒有人煙,士兵們將村莊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一堆毫無作用的破爛傢俱和一些醃菜幹蘿蔔,又抓到了幾條細犬。
沒有糧食補充,過了今晚,梁山軍糧食便已斷絕,斷糧加上走投無路的絕望,梁山軍士兵怨聲載道,軍心騷動,天黑後便開始出現了逃亡潮。
張岑也知道軍心動搖,爲了防止士兵逃亡,他派出數百名心腹軍士,在村子的三條出村道路上設卡封鎖,但依舊沒有作用,逃兵根本就不走村路,他們脫去盔甲,丟掉兵器,翻過小院圍牆便逃進了附近的樹林之中。
在一間小屋裡,張岑手拿油燈正趴在桌子仔細研究德州地圖,德州也有一座黃河碼頭,在靠近安德縣的盤河鎮,對岸是齊州的臨邑縣,張岑之所以要找黃河碼頭,是因爲碼頭上才能找到船隻。
就在這時,門‘砰!’一聲被重重推開,張岑愕然回頭,只見關勝滿臉怒氣地站在門口,幾名在門外站崗的親兵顯然拉不住他,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張岑擺擺手,讓幾名親兵退下,關勝走進房間冷冷道:“外面士兵在瘋狂逃走,張將軍還有心情在房間尋找出路?”
張岑半晌道:“我知道軍心不穩,所以我安排了三百名士兵封鎖了三條出村的道路......”
“有用嗎?”
關勝冷笑一聲,“逃亡士兵根本就不走村道,直接翻牆就可以進入村外樹林,你還自以爲能有效控制住逃兵?”
“那我該怎麼辦?”
張岑忍不住大吼起來,“糧食已經斷絕,明天早上士兵們吃什麼?難道要我殺人,讓士兵們吃人肉?你就只會抱怨,只會冷嘲熱諷,你能拿出有用的辦法嗎?”
關勝滿臉通紅,直着脖子也怒吼道:“軍隊有軍紀,一支軍紀嚴明的軍隊不會因爲斷糧就隨意逃跑,只會衆志成城,一起想辦法克服困難,去打獵、捕魚,甚至剝樹皮、挖野菜都可以,但你卻縱兵搶掠,直接毀掉了軍紀,沒有了軍紀約束,你還指望他們去挖野菜充飢嗎?”
張岑歇斯底里地大吼:“我們本來就是梁山亂匪,不是官兵,別拿你那一套來壓人,有酒有肉就聚義,沒有了大家就散夥,你看不慣就別當什麼梁山好漢!”
關勝雙目盡赤,絕望地盯了張岑半晌,忽然轉身大步流星走了。
張岑望着他背影遠去,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怕大哥責怪,他早就一刀把這個混蛋宰了。
張岑和關勝的觀念有着本質不同,關勝是軍人世家出身,祖父和父親都是禁軍將領,他把軍隊的榮譽和規則看得極重,對縱兵搶掠、對逃兵等現象深惡痛絕,他因一念之差投降了梁山軍,當他發現梁山軍義氣光環的背後是匪性本質時,他心中充滿了悔恨和絕望,今天當他的軍隊走到了末路,這種負面情緒便不可抑制地爆發出來。
而張岑是最早一批上梁山爲匪的,是梁山三十六路亂匪之一,被宋江招安後成爲梁山聚義堂的一員,雖然被封爲都統領,成爲河北梁山軍主將,但他骨子裡的匪性難改,走到絕路時,他就會自然而然地用山匪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這時,一名士兵跑來向他報告,“不好了,關將軍獨自一人騎馬走了,大家都不敢阻攔!”
張岑重重哼了一聲,“他要走就走吧!不要管他了,傳令所有弟兄立刻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