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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慎吟完一首詞,十分暢快的呼出一口氣,眼眸微微轉向王守仁。
他本來不想把《臨江仙》這樣的大殺器提前祭出,可剛剛王守仁無意間提到了陸放翁的那首《鵲橋仙》,謝慎遙望江面觸景生情之下吟出《臨江仙》也就不難理解了。
人嘛總歸是有情感的,若是什麼都按照計劃執行,豈不是太過無趣了。
王守仁沉默了良久,幾次想要開口可話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吞了下去。
謝慎有詩才......這他是知道的,與少年相處的這段時間,王守仁明顯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天賦絕倫的讀書人。可並不是所有天賦絕倫的人都能作出謝慎剛剛那首詩的。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王守仁望着窗外濤濤江水,神情頗爲激動。
“慎賢弟的這句詞,真是絕了!”王守仁拍案而起,揹負雙手在中艙內踱起步來:“世人皆追逐名利,愚兄卻獨以做聖賢爲目標,但如今看來,無論是大官豪紳,還是聖賢名士,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謝慎沉聲道:“倒也不能這麼說,爲官者有所爲有所不爲,聖者賢者亦如此。只要能夠實現胸中抱負,哪怕只有十之其一,也不算白走了這麼一遭。”
謝慎可不希望王守仁因爲一首詞便看破紅塵,偉大的一代心學大師要是就此了卻煩惱根,遁入空門,那他可就是罪過了。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慎賢弟本意是懷古,倒是愚兄領會錯了。”
王守仁羞愧的擺了擺手道:“此次前往杭州府,若按照慎賢弟之前的計劃,與那錦衣衛總旗照面,恐怕得費些功夫了。愚兄想要去按察司衙門拜見陸世伯,請他牽線搭橋。”
陸淵嗎?
聽到這裡,謝慎心不由得一沉。他在紹興時也與這名按察副使打過幾次交道。在他的印象中,陸淵是典型的儒官。雖然陸淵的官職是按察副使,但從其面相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戾氣。
陸淵返回紹興很可能是爲了躲避錦衣衛,偏偏喬震又毫不客氣的追到了紹興......
陸大人和北鎮撫司喬總旗在府中密談了那麼久,天知道都談了些什麼。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二人肯定達成了某種協定。
既然如此,陸淵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躲在紹興老宅中裝病,返回杭州府是必然的。
謝慎這次和王守仁前往杭州府,要想引起錦衣衛的注意,依靠陸淵顯然是最好的辦法。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可是守仁兄可曾想過,若是拿不到證據該如何是好?”
謝慎這般憂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經驗告訴他做任何事情前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王守仁的叔父常年跟在鹽運使盧仲景身邊做事,肯定接觸到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些事情在日常處理中,一定會留下證據來。這個證據可能是冊賬本,亦可能是份文書,總而言之,肯定是一個可以明證的實物。
這個證據王守仁的叔父一定會小心翼翼的收好,藏在絕對安全的地方。
鹽運漕運,是最富得流油的兩塊地方,在這種地方混久了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是不可能的。無外乎有的人黑化是被人逼迫、脅迫的。在謝慎看來,王守仁的叔父肯定就是這一種。
但錦衣衛的人不會管這些,東廠的人更不會管這些。
如果王守仁不能勸說其交出這個保命的證據做交換,想要靠錦衣衛往宮裡遞話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叔父也該明白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王守仁訕訕一笑,言語中滿是無奈。
他的叔父確實沒有與錦衣衛談條件的資格,乖乖交出證據纔有機會保住性命。
船艙內的氛圍有些壓抑,便在這時“三明瓦”的船孃走入艙內,端來兩盤乾果。
“兩位公子隨便吃點東西墊一墊上,在前面碼頭可能要久等一會。”
這船孃身着寶藍色碎花裙,腰間用紅帶束着,襯顯得皮膚十分白皙。一頭黑髮用木簪子整齊固定着,偶有幾隻青絲散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風韻氣撲面襲來。
她年歲雖然三十上下,卻打扮的十分有韻味,謝慎嚥了一口吐沫,心中暗道罪過,罪過。
這船孃的年紀都可以做他的娘了,怎麼能心動呢。
“這是爲何?我們可是付了雙倍的錢,照理說這船已經被我們包下,你們不能再靠岸攬船客了。”
王守仁以爲船孃是想順道再從前面碼頭攬下船客,一時氣急道。
若是平日也就罷了,偏偏他們是急着趕時間。
早一日到達杭州府,便能早一日見到叔父。
早一日見到叔父,便能早一日拿到證據,從而設法將其營救出來。
他耽誤不得分毫!
“公子好大的火氣吶。非是奴家貪財想要攬船客,而是有大員順江而下前往杭州府,這水道已經都被封鎖了。奴家若是估摸的沒錯,前面的碼頭恐怕已經堵塞如菜市了。”
船孃平白被王守仁數落了一通,自然沒有好臉色,對着王守仁冷嘲熱諷了一番,激的他面色潮紅。
讀書人面皮薄,王守仁自然也一樣,得知自己誤會了船孃,他訕訕一笑,衝其拱了拱手算作賠禮。
“是某唐突了,只是不知我們要在前面碼頭等上多久?”
船孃哼了一聲道:“公子這麼問,奴家可該如何回公子呢。”稍頓了頓,船孃接道:“這要看那位大員的船駕何時能夠到碼頭了,他的船駕若是遲遲不到,怕就得一直等下去了。”
見王守仁被船孃逼得節節敗退,謝慎坐不住了。
泥人尚有三分氣性,又何況士子呢。
“方纔我們包船的時候,你怎麼沒說會禁航,若知道水路不能走,我們早便走陸路了!”
走陸路雖然勞累一些,但總不至於憋在碼頭不能成行。要是在這裡耗上十天半月,王守仁叔父的事情肯定是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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