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慎本人對於狩獵是沒有什麼興趣的。不過天子既然有命,他也沒有不從的道理。
反正狩獵都是按照規制來的,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就當作是一次郊遊罷。
又與正德皇帝對答了幾句,謝慎便離開了豹房,返回府中。
離開京師三四個月,此番回到家中竟然略微有些陌生的感覺。
書房之中,王守仁正自給謝旭講授《春秋》,見謝慎回來了,便放下書本迎了過來。
他面頰帶笑道:“四明你可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可要愁死了。”
“守仁兄,怎麼了?是不是這個小子又不聽話了?”
“那倒不是,大郎聰穎好學,不過最近迷上了看《石頭記》,愚兄怕影響他讀書解經啊。”
謝慎心中一沉道:“小小年紀卻看什麼《石頭記》,確實不像話。”
說完瞪了謝旭一眼道:“王先生說的話你記住了嗎,這《石頭記》你現在不能看,要是想看,得等到中進士之後。”
謝旭委屈巴巴的看着謝慎,可又不敢辯駁,只悶悶的點了點頭。
王守仁有些心軟的說道:“不過也不能全怪他。這《石頭記》寫的確實不錯。”
謝慎心中感慨,這世間的事情還真是說不明白。他當初寫出《石頭記》只是爲了賺取第一桶金,改善家人的生活,想不到兒子竟然不經意間成爲了書迷。
在明代這樣一個以科舉取士的年代,沒有功名就意味沒有地位。作爲謝家的嫡長子,謝旭肩上的膽子很重。謝慎雖然不要求他必須考到什麼名次,但最差也得是進士及第。
唯有如此,出身才正,纔可能做到五品以上的高官。
不然,若僅僅是個舉人,亦或是蒙蔭入仕,最多也就是止步於五品。
謝慎又跟兒子講了些道理,便叫他回屋讀書去了。
“守仁兄,這次我回到餘姚,可是有了大收穫。”
見謝慎一臉滿足的樣子,王守仁頗是有些驚訝。
“怎麼,四明你難道遇到祥瑞了?”
謝慎嘴角一勾道:“還真的算是祥瑞。我在餘姚見到一個佛郎機商人,他帶來了一種叫土豆的東西,既可以入菜,也可以做主食。我便買下這土豆在自家宅子中小種了一番。此次回京,也將所有種出的土豆悉數帶回。守仁兄要不要嘗一嘗?”
王守仁狐疑的問道:“真有這種稀奇的東西?”
“這樣好了,我送守仁兄十斤土豆,守仁兄叫廚子切成絲炒來吃,酸辣口即可。”
一下拿出十斤土豆,謝慎還是很肉疼的。
也就是對王守仁,要是換了別人,他肯定不會送這麼多。
“那愚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雖然不知道土豆到底是什麼,但看謝慎興奮的樣子,這東西味道一定不一般。
王守仁平日裡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品嚐美食,如今有了機會嘗試新事物自然不會錯過。
“不說這些了,四明你這些日子不在京師,一定不知道你那新政已經攪得朝廷上下天翻地覆了。”
王守仁突然想起了什麼,話鋒陡然一轉,面色凝重道。
謝慎嘆了一聲道:“新政改革從來都免不了有阻力。這一點在我的意料之中。”
謝慎的改革模式比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更徹底,因爲涉及到了商稅改革。
這相當於同時對地主階層和大商人動刀子,若是沒有反抗就見鬼了。
不過謝慎已經下定決心,不管阻力有多大,他都要堅持到底。大不了被罷官回鄉。
身居高位卻不能辦實事,這樣的官不做也罷。
“不過陛下還是很支持四明的。你那奏疏交由部議、廷議後,大部分的官員都持反對意見,可陛下還是決定在松江府華亭縣試一試。”
“哦?”
聽到這裡,謝慎有些興奮了。
任何政策從出臺到全面實施都需要時間。短則兩三年,長則十餘年。
更何況土地改制,商稅改革這樣的國策。
就官紳階層而言,本身就是大地主。他們反對新政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正德皇帝的支持很重要,但這明顯不夠。即便是皇帝也無法和整個文官階層抗衡。故而皇帝纔會只在松江府華亭縣一處進行試點。如果效果不好,估計新政也就要胎死腹中了。
不過即便如此,謝慎也頗是感動。正德皇帝能夠如此做,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天下稅賦之最,當屬南直隸。南直隸之最,當屬蘇鬆。”
王守仁頓了頓道:“陛下選松江府來試新政,看來是想動真的了。”
“陛下支持,我們也要用心纔是。”
謝慎嘆息一聲道:“可惜我現在離不開身,不然倒是真想去松江府爲新政推行做些事情。”
王守仁搖了搖頭道:“四明你又說胡話了,這朝堂之中沒有你撐着,底下的人便是辦的再好又有何用?”
“總之,這個松江府華亭縣縣令的人選必須要爭。”
謝慎攥緊了拳頭,眼神中滿是殺意。
不想看着大明一步步的走向深淵就必須要下猛藥,爲此謝慎不惜賭上前程。
而作爲新政施行的試點,松江府華亭縣便是首先要爭的--這個縣令必須是他的人。
想了良久,謝慎卻是一拍腦袋道:“我怎麼這麼傻,這人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王守仁愣了愣道:“四明你在說誰?”
“當然是守仁兄你了。華亭縣是大縣,縣令雖然也是七品官,但比一般地方的知州都不差。守仁兄中進士以來一直在京中任閒職,恐怕也不滿意吧?”
王守仁連連擺手道:“不行,我是不行的......”
“有什麼不行,守仁兄一身正氣,這等重任只有交到守仁兄之手我才能放心。這個華亭縣縣令,我會全力替守仁兄爭取的。”
“......”
王守仁一臉無奈,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既如此,若陛下真的授予我華亭縣令,愚兄就試上一試。”稍頓了頓,王守仁接道:“用四明你的話說,就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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