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家裡的老太太便迎了出來,張傑立刻恭敬的像老人家問好,看得出來,老太太神情沒有前段時間見到時那般精神,憔悴了不少,張傑自然知道原因,便開口好生的安穩道:
“夫子一生操勞,帶給我們無數驕傲和回憶,沒有夫子的勤勞播種,就沒有我們這些學子的繁花似錦,夫子將一輩子的時光奉獻給了三尺講臺,即便是上蒼也會感念夫子的辛勤於不易,老人家必然能長命百歲,到是師母您,可要注意身體,要是您先垮下來了,夫子又哪裡還有重新站起來的勇氣!”
老太太只是抓着張傑的手,眼圈泛紅,想來這段時間的擔憂受怕沒有少折磨這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
和老太太一起進屋的時候,張傑稍稍瞟了一眼那女子,只是多看一眼,便不敢在看。
夫子躺在牀上,進屋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想來這段時間夫子又不知道喝了多少湯藥,張傑進來的時候,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正在給夫子把脈,那白髮老頭年歲也不小了,應該和夫子差不多大的年齡,只是比起夫子來,這白髮老頭就顯得精神不少,臉龐也不似夫子那般的慘白,顯得很是紅潤。
這個時候自然不敢上前打擾,張傑就陪着老太太站在一旁,等那白髮老頭眯着眼爲老夫子把好脈搏後,老太太這才輕聲問道:“李神醫,三郎病情有些好轉嗎?”
那白髮老頭走到一旁的書桌旁,一邊提筆在宣紙上寫着藥方,一邊開口道:“劉兄因爲長期服藥,體內加壓了太多毒素,這般只是將餘毒排除,想要起牀,還得……!”
白鬍子老頭正在講解,張傑本來正聽得認真,卻突然看到老夫子正在朝自己眨眼睛,心中一動,便立刻走到牀前,然後附下身輕聲道:“夫子!”
“課業,準備的怎麼樣了!”
顯然,老夫子還不知道自己又從新去了學堂,伸出乾枯手掌的老夫子將張傑的小手抓在手心,輕聲問道。
“一切都很好,前段時間學生出去遠遊,便順手把心中的執念也斬斷了,現在不論是讀書還是寫字,都能做到全心全意的投入,明年的秋試把握便大了兩分。”
反手將老夫子乾枯的手握在手心,張傑笑着說道。
“恩,這般便好,原本老夫還擔心你這孩子過早陷入情情愛愛中不可自拔,既然自己斬斷了,那便好,切記,學海無涯,苦做舟,你現在還小,多吃些苦,算不得什麼,可不要等到老夫這般大的年齡,就是在想吃虧,也吃不了了,還是那句好,明年的秋試,量力就好,不要刻意追求結果,中則更好,不中,也是常理,誰家的兒郎考舉不考個三次五次的?心態,還是心態。”
老夫子這般絮絮叨叨的時候,張傑便在一旁認真的聽着,老人家已經躺在了病牀上了,可心裡頭仍然牽掛着自己的學業,張傑便不打算告訴他自己現在又去了學堂,不想讓他在操心這些糟心的事情了。
至於原本還打算問問老夫子自己的教學方法,這時候卻怎麼也問不出口了,滿臉笑容的在一旁聽着老夫子的教導,時不時的附和兩句,等見老夫子神情略顯勞累後,張傑便起身準備告辭,同時輕聲道:
“夫子可是答應過學生的,等學生考試那狀元郎,要和夫子一同共飲,學生這便回去用心研讀,爭取早日和先生把酒言歡!”
在夫子欣慰的笑聲中,張傑便離開了,老太太正和那白髮蒼蒼的老頭談論夫子的病情,張傑便沒有讓老太太送,自己一人出了屋,在來到院子的時候,小院已經空無一人。
幾步走到小花園旁,撿起地上的那一瓣枯萎的花瓣,拿在手中細細的看了好一會,便舉步離開了。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辰,頭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覆蓋了一層烏雲。
家裡點了燈,張傑前腳剛到家,後腳便下起了濛濛細雨,雨勢不大,朦朦朧朧的。
晚餐的氣氛便明顯有些沉重,不知道爲什麼,張傑總覺得家裡老頭子臉色不是太好看,張傑還隨口問了一句老頭是不是腰疼的老毛病犯了,不過老頭只是搖頭,說了句專心吃飯,便不再言語。
既然都在認真的吃飯,張傑也就悶頭大吃,等吃完飯回了屋,外頭的濛濛細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
十月份的天氣,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涼,窗外的風吹進屋裡,就帶着一些刺骨的味道。
油燈下的張傑拿起《孟子》便認真的翻看了起來,白天已經浪費了一天的時間,晚上在不抓緊補回來,那還談什麼考舉,還談什麼高中狀元。
“今個兒隔壁你陳叔來家坐了會,和你爺爺在堂屋裡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話,我打堂屋經過的時候,就聽你陳叔說什麼看到小李村的那對窮命鬼又來村裡了,還說什麼看着你小姑姑和那對窮命鬼說話來着,讓你爺爺當心着點,別千辛萬苦養大的閨女,被人家三言兩語哄跑了!”
就這張傑的燈光,王氏在一旁補衣服的時候,嘴裡頭便小聲的嘮叨這。
燈光底下看上的張傑稍稍愣了愣,瞅了王氏一眼,便小聲道:“小姑姑的親生爹孃?”
“恩,也是一對老不要臉,小的時候哭着喊着把娃往人家送,現在人家給養大了,卻眼巴巴的湊上來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手裡頭做着針線的王氏突然停了下來,隨後小聲問了一句“你和你小姑姑走的近,你說,你小姑姑不會真就這麼跟着人家走了吧!”
手裡頭翻這書籍的張傑也不擡頭,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不會的,小姑姑不是那樣的人,有機會的話,孃親和老太太說說,就說小姑姑不會走的,老太太要是問誰說的,就說我說的,都是一家人,別把心裡都弄出隔閡來了!”
王氏小聲應了一聲,算是答應。
屋外頭的瓢潑大雨越來越大,密集的雨點敲打在房屋上,地面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手裡頭捧着書的張傑不斷的翻看着書本,偶爾遇到不解處還要用筆記下來,等有時間在回頭重新參悟。
一本書沒有翻多少,屋外便響起了雞叫聲,王氏輕聲催了好幾遍該睡了,手裡頭的筆墨卻絲毫不停歇的張傑只是輕聲應了應,可卻沒有絲毫熄燈的意思。
良久,屋裡響起了王氏輕微的鼾聲,這才停筆的張傑將書籍小心的放好,收拾好桌上的筆墨,等吹燈時,屋外已經傳來雞叫三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