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被院子裡的動靜驚醒的,打開門朝外頭瞅了一眼,天色還灰濛濛的,這個時候就連最勤勞的王氏仍然躺在牀上,看到正在井邊淘米的小姑姑,打了個哈欠的張傑反身拿了牙刷和一些個細鹽,這便出了門。
細鹽刷牙自然沒有用牙膏來的舒坦,也沒有牙膏刷的乾淨,可牙刷張傑能擺弄出來,要說在讓張傑把藥膏也弄出來,那隻能說你想多了。
“怎麼這麼早?”趁着刷牙的功夫,張傑朝一旁的女孩子問答。
“你才知道,我每天都是這麼早的,誰像你,不睡到太陽曬屁股都不知道起,跟個懶豬一樣!”
三兩下就把米掏好的張霞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就朝廚房裡去了。
等張傑漱了口,瞅着一眼廚房裡忙乎的小姑姑,奇怪道:“我好像沒有得罪她吧?因爲趙萍的事?”
在井水旁洗了把臉,等腦袋清醒了過來,張傑便慢慢院外跑去。
說好了要加強身體鍛鍊,那自然就不能在偷懶了,昨個兒隨便劈些柴,今天起來就覺得腰痠背痛,這是缺乏鍛鍊的後果,所以,張傑便打算把自己扔掉兩年的晨跑重新撿起來。
兩年沒有跑了,在加上起牀後身上也有些痠痛,等真正跑起來,多少有些有氣無力的感覺,第一次嘛,總要咬牙堅持,等以後每天都堅持下去,身體熟悉了這個節奏,想來也就慢慢變成一個良好的習慣了。
先是圍着村子跑了兩圈,身上出了汗,等太陽開始露頭的時候,張傑便折身去了村東頭,重新來到村頭的小溪,這才慢慢停了下來,走到小溪旁,然後蹲下來捧着清澈的溪水洗了臉,這才覺得舒爽了不少。
在一旁撿起一個小木棍,休息了片刻的張傑便開始一邊寫寫畫畫,一邊閉目回想昨天自己看的文章。
將昨天看的書籍內容都重進在腦子裡梳理一遍,這是張傑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習慣。
腦子裡浮現了一些精妙的段落,便會用手中的小木棍快速的在虛空中寫一邊,好加深印象。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的張傑便緩緩睜開了眼睛,將手裡的小木棍往小溪裡一扔,不多會竟然看到一條指長的小魚圍繞遠去的小木棍打轉,朝前追了兩步,原本還想着下去看看能不能把小魚撈上來,不過等看到自己腳上穿的鞋子,這便在溪邊生生停下了腳步。
可不是以前的泥蛋孩子了,以前這麼幹叫童趣,現在都是功名在身的人了,在這麼幹,那就是掉價了。
“唉,這般大點小魚,就算捉到了,又去送給誰那!”嘴裡輕聲嘀咕了一句,張傑慢慢的坐在了溪岸邊,然後一雙眼睛怔怔的看着溪水,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個總是纏着自己給她講西遊的小女孩。
“記得,好還欠她一條小魚來着!”自言自語般輕輕嘀咕了一句,再次擡頭的時候,便輕聲道:“這輩子,恐怕是沒有機會還給她嘍。”
眼光再次一轉,卻看到身旁突然多了一個小小的人影,心中一驚,還不等張傑臉上浮現欣喜,卻看到一襲碎花裙。
等看到又換了一身不一樣顏色碎花裙的女孩子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時候,張傑輕輕笑了笑,開口道:“昨天才剛見,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十二歲的小女孩子,按理說臉上不應該出現什麼多愁善感的表情,這個時候臉上應該掛着天真燦爛纔是,可趙萍的一張精緻的小臉上的確滿是哀愁,神色中帶着沒落的女孩子低聲道:
“知道你等的是菱悅,可人家菱悅已經嫁人了啊,爲什麼只有她能陪着你在這裡練字說笑,爲什麼你只唱歌給她聽,爲什麼你只願意給她一個人講故事,我就那麼差勁嘛?多看一眼都讓你那麼煩!”
猛然一驚,這才仔細打量着昨天給自己手裡塞手絹的小女孩,瞧着她那一張愈發秀氣的小臉,還有那與衆不同的披肩長髮,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是把髮髻紮起來的,像女孩子這般披散在肩頭,是要被人家笑話另類的。
在看着女孩身上每次都是不同的碎花裙,張傑心裡頭卻隱隱有種不一樣的滋味在蔓延,這是張傑第一次這般認真的打量女孩子,以前總覺得她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總是跟小姑姑膩在一起,文文靜靜的,也從來不曾打擾過自己,今天才突然感到,幾年前眼中的小孩子,突然間就長大了。
就好像昨天在自己眼裡還是頑童一般的小女孩,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多愁善感的的懷春少女了,深深吸了一口氣,仍然坐在岸邊的張傑擡頭望着縣城的放向,輕聲道:
“那裡是縣城,就算不怎麼出門,你也應該去過,縣城在往東走,坐馬車的話,快則一個星期,慢則十天半月,就能到省府,那就是我去的最遠的地方,趕考的時候,走馬觀星一樣繞着整座城轉了一圈,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就是覺得大,比縣城大,要大很多很多,然後如果繼續朝東,在走十天半個月,就是京城了,京城比省府還要大,還要富裕,可惜我沒有去,心裡頭就想,等將來,等我變得足夠強大了,一定要去京城看看,要是喜歡的話,就在那裡生根發芽好了。”
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子,在瞧見她一雙明亮的雙眼時,張傑便繼續道:
“對於你來說,縣城都是遙遠的地方,你心中的世界是以咱們這個村子爲中心,你看到的也是腳下的土地,和身邊發生的是是非非。可我不一樣,縣城只是我的一個試金石罷了,我的目光始終都是盯着東方,再東方,我想去府衙磨鍊磨鍊,我想把一家人都接去京城紮根,我想在更東方的大海擁有一間面朝大海的庭院,所以,我的心思不在這裡。”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對不起!”
和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說對不起,如果是之前,張傑會覺得自己矯情,可現在,在看到對方刻意梳理的披肩長髮,在看到對方身上永遠都是一襲碎花裙,只是因爲自己偶然在小姑姑跟前說過自己喜歡穿裙子的女孩,因爲有女人味,只是因爲說過自己喜歡披肩長髮的女孩,因爲顯得可愛。她便這般做了,而且一做便是一年。
這個時候心思細膩的女孩,才能真正懂得自己的對不起代表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