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兩天王氏因爲手臂燙傷,晚上點了油燈後,這幾天王氏的手臂稍稍好些,晚上就把等吹滅了,雖說傷了手晚上就是點燈也情有可原,可王氏不想見到老太太那看着油燈欲言又止的神色。再者,手上又沒有什麼大事,平白浪費油錢,王氏也是心疼。
可今天晚上家裡卻再次點了燈,這次到不是因爲王氏的手,而是燈光下,聚精會神看書的孩童。
夜裡蚊子多,王氏點了材料薰也不大管用,就拿着大蒲扇在小孩子跟前時不時的扇一下,不敢用力,怕扇出去的風把油燈的燈火扇滅了,就算燈火晃兩下也是不好的,可別影響了孩子學習。
從嫁到張家十幾年時間算來,王氏在這個家點燈的次數屈指可數,算起來,好像上一次家裡點燈,應該是自己生下張傑坐月子的時候,也就是點了幾天光景,便熄了,在那之後,從這孩子長大,中間生了一次病,晚上高燒不退,王氏第二次點了燈,然後陪着孩子熬了一夜。
等小傢伙病好了,一直道現在,最近的一次點燈,就是手臂傷了這次。
這樣算下來的話,王氏從來到這個家的十幾年中,一共點了三次油燈,總共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天。
不過,今天晚上的油燈點的卻是讓王氏最舒心的,不是因爲旁的事情,就是因爲自家孩子要蒙學,要讀書。
這就是最好的理由,不需要一大堆什麼糟心的藉口,就一句話,我家娃兒要秉燭夜讀,就這一句話,誰也挑不出來什麼毛病,誰也不敢挑毛病。
天大地大,讀書的娃兒最大,西屋的老三家就點了燈,雖說也不知道老三家到底是在看書還是在幹些旁的什麼,可因爲家裡有個讀書的相公,那就沒有人敢質疑,即便人家一家子都在那點着燈睡覺,你都不能多說一句。
自家也是這般,我家娃兒在學習學問,那你就不能有什麼意見,剛剛老太太過來瞅了一眼,等看着孩子在燈光下抱着書搖頭晃腦的‘趙錢孫李’的時候,老太太二話沒有說,扭頭就回去了。往日裡可不是這般,除了老三家,誰家要是敢在夜裡偷偷點燈,老太太非得指着鼻子罵你敗家不可。
就是娃兒的手腫的讓王氏心疼,那小小的胖手可連什麼重一點的活都沒有做過,手上可不像他爹那般都是佈滿了老繭,娃兒的手是讀書相公的手,白白嫩嫩的,可不敢變成泥腿子那般黝黑枯瘦。
至於他三叔打的那三板子,雖說心裡頭多少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讀書的娃兒,哪個沒有被老夫子打過手心?他三叔打他,那是說明把他當成了學子一般看待,於情於理是挑不出來半點毛病的。
捱了就捱了吧,就當多長個心眼,只要挺過去這一關,以後蒙學,在學堂裡也能少受同窗的欺負。
聽說學堂裡蒙學的都是家境殷實的孩子,可不敢讓人家瞧不起自家娃兒,家裡就是在揭不開鍋,也要緊着孩子,一身新衣是少不了的,還有,聽說學堂裡的孩子手裡都會有幾個零花錢,放了課就喜歡往那商鋪買些零嘴,人家家的孩子有,可不能虧了自家孩子,不然整個學堂的孩子都在那吃零嘴,就自家孩子眼巴巴看着,肯定要招人瞧不起的。
屋外的雞叫了三遍的時候,滿腦子胡思亂想的王氏才一個激靈。
已經三更天了,在不睡覺,明個早上肯定起不來,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娃兒睡覺,可看着那小孩子捧着書亮晶晶的大眼睛,猶豫了半晌,卻怎麼也張不開嘴。
是了,想要去蒙學,想要從他三叔那裡把浩子的名額生生搶過來,想要得到自家老頭子的認可,這孩子不拿出拼命三郎的勁頭,恐怕是休想的。
既是這般,該苦的,那就苦一陣子吧,明天一早自己叫他起牀便是,再說,他三叔應該不會再天矇矇亮就把人叫起來背書了吧?
四更天合上書的時候,天色就已經有些發白,等吹了燈,腦袋剛剛佔到牀,感覺也就是剛剛眯眼,就被王氏叫醒了。
外頭的天色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大亮,感覺腦袋有些蒙,很想回頭在躺一會,可突然看到王氏雙眼中的血絲,這便強行把瞌睡趕跑,然後光着腳下牀的時候,就見王氏趕忙從櫃子上拿下來一牀嶄新的小鞋擺在了牀頭。
等王氏親自把那小鞋穿在張傑腳上的時候,臉上帶着笑的王氏輕聲道:“去,下去蹦蹦,看合不合腳。”
一下子從牀上蹦了下來,腳上穿上鞋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墊了墊腳尖,大小正合適,咧嘴笑了笑的張傑開口道:“正合適,比買的舒服多了,還是孃的手藝好,我以後只穿娘制的鞋,旁人的肯定穿不慣。”
等王氏臉上笑開了花,將書桌上的書本拿了起來,閉上眼,腦海中便清晰的浮現出整篇百家姓的文字。
還好,一天一夜的功夫沒有白費,總算是把所有的字都記在了腦子裡,這會就不怕三叔提問了。
這般想來,腳上第一次穿着鞋的張傑就出門了,三叔和浩子已經坐在了石臺,而讓張傑感覺到意外的是,小嬸子家的金蛋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瘋,也跟着跑到石臺湊熱鬧來了。
瞅了瞅小叔家的房門,大清早的,沒有大人叫,金蛋這小子不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是不可能起牀的。
這般說來,小嬸子到底還是忍不住寂寞了,也是,一大家子每家孩子都有讀書進學的機會,就小叔家沒有,小嬸子心裡不平衡也是正常。
話說,如果張傑沒有跟着摻和進來,如果被選中的只有三叔家的張浩,那三嬸子或許還不會覺得如何,現在三家子有兩家都有娃兒得到進學的機會,小嬸子肯定會不滿。
不過這些都是些細枝末葉的,就憑着金蛋的悟性和小孩子心性,張傑斷定,在三叔的木板加教鞭下,至多能堅持三天,那都是十分有毅力了。
氣定神閒的來到了石凳旁,張傑特意把自己腳上的鞋子亮了亮,不過不知道是滿院子人都眼瞎了還是這麼着,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張傑腳上穿了新鞋。
砸吧砸吧嘴,略顯無奈的張傑便老老實實的坐在了石臺旁。